第一百一十九章 规则

　　回到位于登蓝造船厂附近、吩咐蕾妮重新找的旅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较白天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穿着银白重甲的巡逻卫兵。
　　巡逻卫兵五人为一小队，身上的银白重甲宛若天生般严丝合缝，只有栅格状的面甲透露出几道细小的缝隙。
　　嗒嗒嗒——
　　卫兵列队走过，队列整齐，行走的步距仿若被标尺量过，都是相同的长度。
　　科林收回目光，没有多看，快步走进了这家不大不小的普通旅店。
　　他租的套房在一楼走廊尽头，
　　回到房间时，蕾妮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饭。
　　并未着急吃饭，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询问蕾妮道：
　　“打听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蕾妮点头，顿了下开始讲述：
　　“关于巴南卡巫师和巴南卡岛屿，能打听到的情报并不多。
　　只知道巴南卡巫师是一名二阶后期巫师，巴南卡岛屿则是附近远近闻名的贸易岛。”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
　　在这段时间里，我几乎跑遍了整座岛屿。”
　　“但每个地方能打听到的关于巴南卡巫师、关于巴南卡岛的评价，几乎都是正面的。”
　　说到这里，蕾妮顿了下，犹豫着推断道：
　　“主人，我自己觉得——这要么是巴南卡巫师的确为人正派，要么就是巴南卡巫师爱惜名声。”
　　“符合逻辑的推论。”科林点了点头，鼓励夸奖道。
　　“嗯……我觉得后者更有可能。”蕾妮又说。
　　“哦。”科林挑眉，说道：“理由是？”
　　蕾妮捋了捋耳畔的碎发，说道：
　　“因为能打听到的关于巴南卡岛和巴南卡巫师的负面评价太少了，几乎是找不到。
　　无论是本地的巫师，亦或是往来的商人，都对巴南卡巫师称赞有加，觉得巴南卡岛屿是自由公平的贸易岛。”
　　“但大人，从您的经历和莫德先生的话来说，岛上的环境显然没有传言的那么好。”
　　“恐怕，这些好的言论……”
　　“都是巴南卡巫师刻意控制的，对么。”科林注视着蕾妮，满意的笑了笑。
　　“干的不错，蕾妮。”
　　他又问，“岛上势力的情报呢？”
　　蕾妮捋了捋头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继续讲述。
　　科林靠着沙发靠背上放松身子，继续听着。
　　此前他对巴南卡岛屿大部分的认知，都是通过向导莫德这一个人的讲述建立起来的。
　　只有少部分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解的。
　　虽说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巴南卡岛屿对他来说是一個全新的陌生环境，多了解了解相关的情报总没错。
　　毕竟要是光听信向导莫德一个人的讲述，还是不太明智。
　　他一来便有这个想法，不过他平日忙于修炼，分身乏术，很难再抽出时间。
　　好在还有蕾妮。
　　“……这些天下来，我并没有打听到所谓的七大帮、十二小帮……倒是三商会略有耳闻。”蕾妮继续讲述着。
　　“还有前几天主人您说的海牙帮，也未曾打听到过，不过倒是有一个海牙商会。
　　我猜和海牙帮应该就是同一个。”
　　科林颔首，结合蕾妮作为普通旅人身份打听到的信息，他对巴南卡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莫德一开始的话，还是有些误导了他。
　　巴南卡岛屿不是黑石岛。
　　作为一个贸易岛屿，这里岛上的帮派，并不如黑石岛表现出来的那般赤裸暴力。
　　它们都遵守着岛上唯一的主人——巴南卡巫师制定的规则。
　　此前莫德的话让他以为这些帮派都是肆无忌惮的作风。
　　但现在想来，正如它们对于宣称的名字一样——
　　它们更像是黑心商会。
　　和黑石岛的帮派相比，手段更加温和，也更加克制。
　　甚至普通的旅人都很难知晓有它们的存在。
　　仿佛明镜拂去尘埃，科林对于自己现今遇到的困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心里的忧虑也顿时去了大半。
　　他巴南卡岛屿的规则领悟的更加深刻了。
　　次日。
　　天光微熹。
　　套房窗外一整晚都不断传来的钢甲卫兵咔咔的巡逻声终于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街道喧闹的声音。
　　科林从旅店走出，前去港口，准备找莫德赴约。
　　可刚走出旅店，他就眉头一皱。
　　‘没想到海牙商会竟然都找到了这里……’
　　在他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灰袍男人正拿着一幅画像在询问路人。
　　很显然，那画像正是他的。
　　科林忍不住微微蹙眉，倒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毕竟他现在是伪装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搜寻力度绝对不正常。
　　在这之前，他也不过只是在路上遇到的海牙帮帮众身上和蓝贝街固定的告示板上看过到自己的画像。
　　而且在告示板上，他的画像旁边还有好几张其它的画像。
　　他只是其中之一，没什么特殊的。
　　显然那时候，海牙商会只是正常力度的搜索。
　　可没想到……现在竟然连这里也能看到搜索的人。
　　天色已经不早，他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新找的旅店就在登蓝造船厂附近，港口离此处并不远。
　　不多时，他便来到约好的位置，放眼四处打量，却没有见到莫德的身影。
　　咔。
　　取出怀表，上面的时间正好是9点。
　　科林眉头微微一蹙，抬头四望，还是没有看到莫德的身影。
　　和莫德约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向来都只有他迟到的份。
　　莫德从来都是提前五分钟左右到。
　　不会早，更不会晚。
　　可现在却……
　　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见到莫德的身影。
　　犹豫了下，科林朝往日看到莫德来的方向找寻而去。
　　若是莫德按照计划过来了的话，这个时间，或许可能会在附近。
　　‘希望不大，但总在原地等着是不是个事。
　　走两步过去看看，没有再回来等吧。’
　　一边这样想着，他已经迈步来到路口左边的街。
　　还没走几步，他便看见莫德的身影。
　　在莫德的旁边，还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正是此前他潜回拍卖行时看到的执法队巫师以及海牙帮的帮众。
　　面色不变，科林脚步一顿，转身拐进左侧幽暗的小巷。
　　片刻后，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了个模样。
　　科林继续朝着莫德等人缓步走进。
　　很快，不远处交谈声，便顺着微风传入耳畔。
　　“哈特大人，我可以配合您调查，但还请您记住——
　　无论它此前主人是谁，我手中的黄金四叶草，都是我真金白银从巴南巫师阁下的金锚拍卖行拍卖而来！”
　　此刻，莫德正在朝执法队的哈特强调着什么。
　　语速虽不快，但语气却并不如往日圆滑、温和，而是多了几分强硬与锋利。
　　但莫德已经顾不得太多。
　　自己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几十年，为便是这样一份能改善资质的魔药。
　　如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份魔药，他损失不起。
　　哈特闻言，面色有些愠怒。
　　但莫德还未说完，他语气稍缓，继续道：
　　“当然，我相信金锚拍卖行长久以来的信誉，也相信巴南卡巫师阁下领导的执法队。一定不会让我的利益受损。
　　前两天我还和紫荆花商队的主管称赞过金锚拍卖行和执法队。现在常驻岛上的寒鸦商队主管，之前来岛上时，我也向他推荐过金锚拍卖行。”
　　哈特压下不耐，舒展开眉头，换上一副笑容温和说道：
　　“放心吧，我只是公事公办。巴南卡阁下时常教导我们要尊重各位的利益，我不会忘记。”
　　“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虽然你付了魔石，但这株黄金四叶草是属于海牙商会的，不是属于那名窃贼的。
　　所以这株黄金四叶草必须暂时扣押。”
　　“至于魔石，一时半会也无法退给你，希望你能理解。
　　毕竟你付的魔石，其实大部分已经被金锚拍卖行转手给了那名窃贼。”
　　莫德面色微沉，就要质问。
　　但哈特抢先继续说道：
　　“当然，无论能不能追回那名窃贼，你的利益我会尽量保证。”
　　莫德嘴唇翕动，但终究颓然没有继续再说。
　　他宁愿哈特冲他发怒，也不愿哈特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他是个聪明人。
　　哈特虽然嘴上说着会尽量保证他的利益。
　　但他很清楚，这不过只是敷衍。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不过是一个初级学徒。
　　唯一的特别之处，可能就是因为在码头做向导认识一些人罢了。
　　他面色低沉，但心里却还未放弃。
　　又如何会放弃呢？
　　可以说，他前半生五十年，都是在为这份黄金四叶草努力。
　　而这份能改善资质的魔药，也决定了他后半生。
　　他如何能放弃？
　　哈特瞥见莫德眼底的不甘，心里也微微蹙眉。
　　来时他已经调查过。
　　莫德是巴南卡岛上土生土长的巫师，由于工作缘故，所以交友颇多，人脉广泛。
　　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外地巫师。
　　哈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执法队的身份，不仅为自己带来了好处，也带来了限制。
　　否则，像莫德这种初级巫师学徒，他哪里还用得着如此客气对待。
　　但巴南卡巫师对巴南卡岛形象的看重到苛刻的地步。
　　解决莫德一个初级巫师学徒不是什么问题。
　　可若是因此导致金锚拍卖行和执法队的形象受损……
　　他不愿冒这样的风险，哪怕只有一丝。
　　毕竟要知道，在很早之前，巴南卡岛可还是有着帮派的。
　　而现在……却都变为商会。
　　那些不懂规矩的，早就已经消失。
　　“哈特大人。”一旁海牙商会的马克听完他们的对话，拿着黄金四叶草冲他疑惑问，“那这黄金四叶草？”
　　“替我们的莫德好好储存，妥善保管，争取早日将那窃贼抓捕。”
　　“好的。”马克心领神会，将黄金四叶草小心收起。
　　显然，面前的哈特又变了注意。
　　似乎是出于某些顾虑，又不打算选择直接拿走莫德的黄金四叶草，转而继续尝试寻找那个目标。
　　马克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回忆起昨天。
　　昨天，他们三人在金锚拍卖行聊天的时候。
　　白袍拍卖师艾力在看过画像之后，向他们提起自己也曾见过画像中的目标。并无疑透露出目标是昨天拍卖会上拍卖的黄金四叶草的主人。
　　最后艾力好奇朝他问道——
　　“海牙帮为何要通缉这人？”
　　在他正准备如实回答的时候，旁边的哈特却抢先回答道：
　　“是因为他夺走了海牙商会的一份魔药！”
　　而后又回过头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笑着道：
　　“你说对吧，马克？”
　　毫无疑问，他最后当然是附和了哈特的话。
　　这没什么可纠结的。
　　目标杀害了他们海牙帮的两名帮众，本就是他们要对付的目标。
　　现在发现他竟然身怀珍宝，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只是心疼被哈特知道。
　　如此以来，海牙商会免不了要分给他一杯羹，自己的提成自然也会更少。
　　“马克，搜寻目标的任务还需要你们海牙商会多多费神。”哈特冲他微笑道。
　　接着又略微靠近，压低声音悄悄道：
　　“毕竟倘若我去寻求执法队的帮助，免不了还要给其它人分一杯羹。
　　如此，你们海牙帮无疑会分得更少，你明白吧。”
　　“是…据我所知，帮内已经加大了对目标的搜寻。”马克连忙回道。
　　心里愈发后悔昨天同意哈特帮个小忙。
　　哈特笑了笑，又道：“我也不是白拿，若是到时候又什么需要执法队出面的，尽管叫我。”
　　说道这里，他语氣一轉，充满自信道：
　　“那目标只不过是一个外地来的巫师，势單力薄，只要找到他，并控制好风声，还不是任我们揉捏。”
　　马克点头。
　　如果他们海牙帮来做，或许还不能保证完全成功，但加上执法队的哈特。
　　那目标，绝对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对了。”
　　这时，哈特似乎是想到什么，指着旁边的莫德，对马克突然道：
　　“马克，把画像拿出来给莫德看看。”
　　他转头冲莫德笑笑：
　　“论起打过交道的人来说，我们俩加在一起说不定都没有你多，或许你曾见过那个窃贼。”
　　莫德接过画像，展开。
　　瞳孔微微一缩，正要开口。
　　卻听见旁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看起来，你们似乎是在找莪？”
　　科林朝他们走进，不再掩饰自己的面貌，直接出现在哈特与马克面前。
　　面色从容平静。他厌倦了逃离，不想再忍。
　　自己的想法或许一开始就出现了问题。
　　如今巴南卡岛上的规则他已经明晰，是时候该来处理此事！
　　哈特打量着科林，不由得一怔，难得的一时未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马克却没想这么多，他望着科林，露出惊喜的微笑，大喝道：
　　“你竟敢自投罗网，窃取我们海牙商会黄金四叶草的窃贼。”
　　“哦。”科林淡淡一笑，“你如何证明那黄金四叶草是你们海牙商会的，不是我的？”
　　马克听到他如此幼稚的话，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继续道：
　　“那你又如何证明那黄金四叶草是你的，不是我们海牙商会的？”
　　他心里冷笑，准备看着科林努力向他证明。
　　最后再让科林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徒劳。
　　可他没有等到科林证明的话语。
　　却听到科林继续说：
　　“既然我们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证明……”
　　“旁边的这位是执法队的大人吧，不如就让执法队来好好调查调查，将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马克一愣，但接着又冷笑。
　　面前的巫师不知是哪来的，竟然如此天真幼稚。
　　“可以。”他毫不犹豫的说道，“那就让执法队的大人来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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