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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还要熬下去


  小区里一个小学生家长,傍晚时,在小区大门口那里转悠。

  她把门口那座十几米高假石山都看得千疮百孔,也想不明白刚才明明是让自己家十三岁孩子出去,为什么反倒是自己出来了。

  她忘了自己为什么从那么温暖的房间出来,孤独没有方向的在一个地方,吹着冷风。

  踩着自己的脚印,重复着一个动作。

  她还没有给自己想好一个回去的理由。

  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妈妈,就可以为所欲为吧。

  大人都是为了你好!

  这个理由,其实也很牵强,大人说这话时,心里也是虚伪的。

  总结自己的失败经验,给孩子做人生导师,也不能把自己的曾经说得太惨,或者说得太真实。

  这个穿戴整齐的家长,对着假石山上的一捧干枯的野草发呆。

  假石山石灰色的表皮在几处小彩灯照射下,有些瘦骨嶙峋,少了巍峨冷俏。

  枯了的草枝在冷风里发出窸窣摩擦的声音,她竟然听出来草叶里的对话。

  “回去吧,去和他道个歉。”声音里充满了温暖,她打了一个冷颤。

  “回去吧,他一直在努力。”枯草枝里一根伸出来的茎叶敲打石山。

  她遇到了刚好在外面等我的老隋,老隋的好人形象因为社区的条幅,已经家喻户晓。

  在知道我是高三学生时,她脸上的表情由亲热的崇拜转移成痛苦,她愤慨地和老隋哀嚎:“我还要熬多久啊,才能等到他们开学。”

  小区里有一个大四的女孩,她也是因为疫情不能开学,在家里上网课。

  她是我隔壁单元的,我常在书房里听到和她一墙之隔的卧室里放些爵士音乐。

  这是大学生的人权,是我家苗小娟说过的那种自由人。

  老妈说过,只要你上了大学,离开我们,你的青春期就没了,因为那时候没人惯着你,所以你现在的任性只能说你不够成熟。

  时间久了,我也从她的音乐里听出来了愤怒,还有孤独。

  有一回,我在书房里苦思冥想乔鉞的地图是不是忘了画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离家出走的口号喊的太响,自己的知识力度不够强大,总是迈不出太大的步伐。

  就听到书房墙壁发出“通通”的声音,声音很有韵律,几次三番的三长两短声音,让遐想在蓝天上的飞机里,商务舱的我从地图里出来。

  这是有人在敲墙,我的脑子里闪现出“越狱”里的画面,是不是哪个绝顶聪明的人挖错了隧道。

  后来,老隋恰好不在家,又一次三长两短的敲墙声音把我引导到了阳台。

  我在阳台上看到了她,她风沙颜色头发用一支粉色铅笔挽成乱糟糟花苞,眼睛那里贴着黑色像蝴蝶翅膀眼膜,嘴里叼着棒棒糖。

  一身粉色的睡衣,被她穿得像从撒哈拉沙漠回来的蜥蜴,都是褶皱。

  她把一张写好数字的纸,用右手压在玻璃上,左手掐着腰。

  这个姿势很拽,也很撩人,我在她指引下,加了她的微信。

  “嗨!你好帅哥小弟,看你这样没自由的学习,应该是高三土狗吧?”她声音好听,坐在她粉色的转椅上。

  她那只举在空中,很有频率摇晃的脚丫上夹着一支画笔。

  “嗯!是的,我快要高考了。”不知道为何,我很受用她的语气。

  “嗯!真快,你就要高考了,我也要面临大学毕业了。”她对着屏幕抚摸额头上的一个青春痘。

  “我上学那会儿使劲的想,我要考一个离家远的学校,报一个他们不懂的冷门,小帅哥,你现在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摇晃着她头上的铅笔,蝴蝶眼睛好像巫婆似的看着我。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我不想和别人说,我真怕隔墙有耳。

  见我没有说话,她也不在乎,在她眼里,我已经没有别的答案。

  “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自己当初多么可笑,在最孤独的时候,我想她们,在感冒发烧的时候,我想她们。”我认真的听她说话,看她的粉色转椅。

  想象一个女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一轮和家乡一样圆的月亮。

  “现在,我又面临一次选择,我将来就业的地方,我又想去一个离他们远些的城市。”她把脚丫放下,两只手叠在下巴那里,看着我。

  “她们因为我在家待的太久,已经厌烦我了,可是我就是愿意看到她们无奈又无语的眼神。”她头上仿佛胜利的粉色铅笔,居然抖动起来。

  她在自己的阵地坚守,想要留下心里那些温暖。

  她心里很懂,大人们又想她飞的远些,高些,装作不在意她的选择,又要表达出她不重要。

  大人和她都像充满智慧的先知,你不说,我不说,都懂。

  时间就在他们中间过去了。

  有时候觉得大人老爱我们啦,老爱给我们施加压力,然后变成他们不喜欢的物种。

  我们被他们逼着学会使用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方法,不见得能得到他们的赞美。

  上小学一年级时,我使用太多老妈偏爱的粉色,美少女粘贴也就跟了我很久。

  那时候我发现,粘贴真结实,任凭水冲,洗手液搓洗,美少女都会精彩的留下些痕迹,在我柔韧的手背上,在我娇嫩的手腕里,更精彩的,和我桃花眼一样蛊惑人心的脸上。

  每次老妈摸着我的小鼻子,把我浸在澡盆里时,我就想,将来,我也开一个这样的店,满屋子都是粘贴,让给我贴粘贴的同学们带着他们的孩子,给他们娇嫩的双手都贴满了。

  老妈一连几天给我洗手,洗脸,她的耐心终于殆尽,索性就让老隋的文具店,也购进了些花销粘贴,让我带到学校。

  老隋买的粘贴都是蜘蛛侠,人家根本不喜欢,结果又全贴到了我的手上。

  老妈这回懂了,感情他们不是稀罕粘贴,是稀罕我长的好看。

  老妈现在管控我的荷尔蒙,不让我在高三毕业前谈恋爱,一系列的条条规规管着我,捎带着老隋。

  这和我掉了门牙时,老妈说的那些话有悖。

  七岁的时候,一个艳阳天的中午。

  老隋,我的老爸做了他最不拿手的饭菜,他似乎总会忘,我和苗小娟在他精心饲养,早就习惯了狼吞虎咽下去他随意做的美食。

  老隋的桃花眼除了蛊惑我老妈的那颗少女心,还会用他斤斤计较买来的青菜萝卜俘虏我老妈的胃。

  老隋就会坐在那,风轻水柔的看他心爱的人,桃花眼眯成缝的看,呲溜的翘起来的嘴角等,等我老妈腾出手去摸他的头顶。

  那天老隋除了青菜炒一盘,还做了一盘无骨鸡爪。

  白净俏丽的鸡爪碎成一个两个或三段,在粉色磁盘里妖娆,略弯曲的鸡爪或半握指向空中,或空悬俏扣盘底。

  一红一绿的圆辣椒圈,更显得那些指尖曾经风骚过,也叱咤风云过。

  如今它们都成了盘中餐,都被醋和糖改了骨气。

  我和老妈低下头就把舌尖上的蓓蕾打开,真是吃了一个不吐骨头的快意恩仇,我们才不在意它们的过去呢。

  “妈妈?你看这骨头咯牙!”我有些疼的捂住腮帮子,皱着眉头在嘴里取出一小块奶黄色骨头。

  老隋吓得把我抱过去,他很怕我这个复制了他所有美貌的复制品受伤。

  哪怕是嘴里的疤痕,也不能留下和他不一样的地方。

  苗小娟用油油的手指,翘成兰花指,捏住了我吐出来的骨头,在阳光里瞧。

  她的姿势就像一个拿着旷世罕见的鲛人珍珠,半仰着头,半闭着扰人凤眼,半邪魅一笑,看向我们。

  “儿子,你掉了门牙,看得出,这是一颗寓意早成家的上门牙呢。”

  老妈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过,早成家和早恋都是有年龄区域的,那个时间区域都是大人们想要表示自己是民主的,是公正的。

  她只是很骄傲的觉得,我的门牙能证明我潜在的能力,也能证明老妈的掌管我恋爱的能力。

  结果,她现在说的话和当初风格不一样。

  我还没有恋爱,只是被毛羽彤教授些什么是朦胧时,她就感觉如芒刺在背。

  吓得手脚冰凉,每天早上她的眼睛,在我的身上寻找不一样,然后伸出手,在我的身上取暖。

  晚上,我放学,她的听诊器眼睛还在我的身上巡视。

  大人的话不能信,不可全信,还不可不信。

  那年,我十二岁过生日的时候,说出了心里话时,说出了离家出走的豪情壮语。

  我的老妈,苗小娟风淡云轻的听,风情万种的毫不在意,风驰电掣的紧锣密鼓给我制定家规。

  在我选择学文还学理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脸的和他们没有关系的表情。

  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将来想干什么,也没有提出他们想要我干什么。

  就像我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他们的孩子能决定的也是他们的。

  我评估了自己的各科成绩,觉得都还好,都在舒适的区域里,只有数学略微差。

  后来我选了理科,才知道,老妈,苗小娟,她是想我学法律,做一名当今社会黑脸的包公。

  他们就这样的表达什么是民主,然后就在我的身后悄悄的立规矩。

  我那时觉得,学理,有可能把数学成绩提高。

  觉得逼一下自己,对自己严格要求,应该能站在起跑线上,看到终点的模糊不清的城堡塔尖。

  其实,那时的我,只看到了周围三寸日光,忘了我在拼命奔跑的时候,阳光是什么颜色的,两边风景是什么样的。

  我还忘了和我一起奔跑的人,都带着干活,也是大汗淋漓,也是看向模糊不清的终点,加着马力跑坏了鞋底,留下一路血红的痕迹。

  大人们总会说,什么对我们好,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不应该做什么,我们不能问他们,我们不能做的什么,你们做过吗?

  每一次考试,就像穿着红色的泳衣在大海里游泳,被海水冲刷,带走,送回来,然后在次重复。

  岸愈来愈远,其实,不是自己游泳技术好,是被莫名的一个浪头带远,而那个拼命游动的四肢已经无法掌控了方向。

  看不到岸在哪里,望着蓝天的我们,想着老班“坚持就是胜利”,等待一个浪头,带回来被浓雾笼罩像岸的地方。

  在我上岸时,红色的泳衣里,泳裤里装了很多的小石子。

  这些石子让我沉重,没有被海浪卷走。

  在海里,石子很像身体原来就有的一部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因为它们而没有游远。

  其实我就在岸边闭着眼睛,四肢发达的练着老隋教的一种叫“狗刨”的东西。

  今天,网课以后开学的第一天,我们这些高考独木桥上的神兽,被大人问成绩的时候,心里是胆怯的。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成绩是一个交代,是能证明或掩盖,网课期间学习过了还是混过了。

  苗小娟在计算完我的成绩后,她觉得可以对我有个交代,我的成绩证明了,老隋一直是个好的陪读人员。

  “豆豆,这段时间,你爸爸最辛苦!”老妈对自己挑选的人,总会夸赞,更让我觉得,是在夸她自己。

  “儿子,数学还是需要狠提一下的,剩下的59天,告诉我,我还需要做什么?”老隋因为苗小娟的夸赞,感觉自己不仅能陪读,还能给出一些过来人的经验。

  老隋一下忘了自己没有读过大学,他也许觉得,自己没有上大学,可能是因为忘了考试时间。



  “当然还要提高的,应该和毛羽彤接近,这样才会让人家知道,这个网课的数学学习她没有做别的事。”苗小娟一脸正色的看老隋,两个人在我面前的眼神居然很相似,

  大人们每次都很会总结自己孩子的成绩,什么这个努力一下,那个需要巩固,显得他门失败的曾经都应该在我们身上不应该再次出现的。

  我也觉得老隋这段时间很辛苦,他不能说的秘密就在我的学校那条文化味很浓的街道上。

  老隋今天去问了社区,人家告诉他,我们高三开学,是因为就要高考了,其他的年级还要等待。

  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商贩,很多的地方都是局部开,不能一下的蜂拥到街上。

  我家老隋很懂事,社区的阿姨见他低头不说话,就语重心长的开解他。

  “老隋啊,你家爱人可是一直在工作,你就先在家做好后勤,把她照顾好,再说你家孩子马上高考了,你就不差这些时候,再坚持些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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