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终结（2）
顶楼的风喧嚣聒噪，卷着点点细雪，毫不留情地飞向这一片夜色浓重。
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文煜泽的勃颈处，已然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只要匕首的主人，再用力一分，便是血溅当场。
黛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向瘦弱到有些羸弱的自己，现在竟能挟持住文煜泽，这个不论从身高还是体重都远超自己的成年男子。
是因为什么呢？
是眼见鲜活的生命摧残却无法阻止的悲哀，是竭力守护的东西却被人狠狠踩在脚下，还是发现从头至尾，自己也不过是那一众牺牲品中的某一样？
被李尚宇亲手打包成礼物的黛娜，一步一步再次走向那个房间，走进噩梦的源头。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见到再多的丑陋，也不会动容。可是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她还是本能地捂住了嘴巴。
房间中央悬吊着近乎晕厥的女孩，她穿着血迹斑斑的素色纱裙，在空中轻轻晃荡。长发覆盖着低垂的头颅，偶尔抬头间露出的痛苦表情，才能让人确定她还活着。
“黛娜，我们等你好久了。”一个醉意明显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墙边，按下一个按钮，悬挂着女孩的绳索瞬间松动，以至于女孩重重摔到了地面上。
“啊……”女孩瘫在地上，痛苦的呜咽声惊得黛娜连连后撤，但下一秒她又冲上前抱起女孩，连声呼喊着她。
也就在这时，黛娜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的身上都是青紫的鞭痕，甚至于女孩的牙齿都被拔掉了，整个人都因为发烧而浑身滚烫。
但很可惜，不管黛娜如何呼喊，这个女孩似乎已经撑不下去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黛娜的手心里，写下了三个字。
[救救我]
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女孩的眼睛都没有完全闭上。她应该，很憎恨这群人，很憎恨这个不曾给过她希望的世界吧。
余温尚存的尸体被拖走，黛娜失魂落魄地被人架到文煜泽等人的面前。此时经过一轮“游戏”的文煜泽，已经不是十分清醒，但是当他看到黛娜的时候，眼神还是瞬间亮了起来。
锃亮的皮鞋鞋尖勾起黛娜的下巴，文煜泽阴恻恻地笑着，“要不是李尚宇那个狗东西把你带过来，我还以为你有多冰清玉洁呢。”
“都是用皮肉做事情的人，又有多高贵呢？”
黛娜坐在地上，精致的妆容之下有掩盖不住的灰败，她很想说话，可是一直颤抖的牙床，让她无法吐出完整的句子。努力了许久，也才吐出一句：
“你们杀人了。”
毫无杀伤力的句子自然是引起了一阵哄笑，在满堂讥笑之中，黛娜又听到了很多不堪的语句。
但唯有一句，直直刺入了她的心底。
“这样软弱，怪不得能被李尚宇拿捏哄骗这么多年，还以为自己是拯救亲人的救世主呢。”
身上单薄的白色长裙，被酒水打湿了大半，红红白白，在寒风的吹拂下紧紧贴着小腿。刺骨寒凉之下，黛娜只感觉天台的风真冷啊，冷的眼泪都被封在眼眶里，无处释放。
她的双眼布满血丝，一手勒着文煜泽的脖子，一手拿着匕首，一步步后退，直到背后抵着半人高的矮墙，直到退无可退。因为矮墙之外，便是无尽深渊。
漫天飞雪中，她绝望地看向前方的万俟舒，痛苦道：“不要阻止我！不要阻止我！”
阻止什么？万俟舒曾经以为，自己坚持的正义，必须与罪恶之间，泾渭分明，亦或是正义必须永沐荣光，为了心中认为的正义，她可以付出一切，也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改变这个信条。
但满屋的亡灵、骇人的刑具、泣血的低吟，一次次冲击着万俟舒，触碰亡灵，一幕幕记忆在眼前浮现。这些带着无穷怨恨的记忆，深深动摇了她的信念。
万俟舒站在黛娜的身后，看着殷红的鲜血一寸一寸洇染昂贵的地毯；听着这些人临死之前还在大放厥词，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脖子上挂的吊坠，闪着危险的红光。她知道，这是神族的警告。
“阻止杀戮，维护正义。”
迟来的正义，算正义吗？
尚有期限的牢狱之刑，能抵消生命消亡的悲哀吗？
只要“诚心”道歉鞠躬，再事后补偿，便是财阀们的最大忏悔了？
或许，伏城说的是对的。没有谁，能一直做正义的修道士。
如果复仇没有鲜血为之加冕，那就不能称之为对恶人的惩罚。
万俟舒拿下吊坠，化作最锋利的匕首，交予到黛娜的手上。
“去吧，带着你的怨恨，去复仇吧。”
死于这把匕首的人，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匕首穿透不同人的身躯，却都染上了最刺眼的红。尚存一息的李尚宇被及时到来的救护车带走了，可是万俟舒又怎会让他舒舒服服地活下去呢？
那些秘密都被打包送到了每一家媒体手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不是文承妍最乐意见到的场面吗？
失去了脖子上的吊坠，便是失去最后一层庇佑。撑着凡人之躯，一路跟着黛娜跑上天台的万俟舒，此刻已是疲惫至极，而这份难受与小腹深处传来阵阵钝痛交缠，让她不得不捂住小腹，脸色不善。
但她还是紧紧看向黛娜，认真又温柔：“我没有阻止你，我已经报警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恶行，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黛娜的眼里闪着泪光，她微微歪头，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因为我要接你回家，等你做完想做的，我就带你回家。”万俟舒努力，笑着回答，“我怕你，会做傻事。”
说完后，万俟舒从天台往下看，虽然夜色茫茫，但还是可以看见有无数媒体都已经聚集于此。甚至再往远处看去，还有几架无人机。
只是……他们都停在原地不动。
所以，有人凝滞了时空。
万俟舒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伏城的影子。奇怪，难道不是他们吗？不过还没等她思考多久，黛娜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是我杀人了，我回不去了。”
“你不用管我，等事情办完，我就会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不会的！”万俟舒捂着肚子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却出现了淅淅沥沥的血迹，可她浑然不觉：“不会的，我会带你回去的，会有人保住你的。”
这是她与文承妍当日的约定——
“李尚宇到底把黛娜带去了哪里？”万俟舒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死盯着文承妍。
文承妍眉毛一挑，慢慢起身，迎上万俟舒的目光：“万俟舒，如果你想救人，我劝你还是算了。”
“因为黛娜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万俟舒沉了沉目光，双手在桌上渐渐握拳：“你最好记得，我和伯贤为什么同意跟你做交易。”
“当然，”文承妍推开手边写着[理事长]的桌卡，“只要挡路的人被清掉，我就一定会保下她。”
风雪渐停，四下开始变得安静。江景大楼的天台上，挂满了迎接新年的彩灯。光影流转之间，在黛娜的脸上投下虚幻的美丽，不堪一击。她再次转头看向身后，依旧是黑暗一片，宛如那处深渊，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我回不去了！”黛娜痛苦地哀嚎出声，“我的家人早早就出卖了我，还一直欺骗我！跟这些人渣一起，骗了我那么多年！说是要救我弟弟，但是直到我弟弟病发至死，都没有得到医治！”
“这些人，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到现在啊？！”
小腹的痛楚越来越明显，万俟舒逐渐听不清黛娜的话语，终是撑不住了，缓缓蹲了下去。也就是这时，她才惊觉自己身下的血迹。
“这是……”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心底升起，万俟舒颤抖着伸出手，轻抚地上的血迹。
仿佛是什么东西，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
那是，她的孩子。泪珠忽而滚落，万俟舒慢慢坐到地上，撑在雪地里的手被冻得通红，可她浑然不觉。
终于来到最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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