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都不明白
周一下午接到辅导员电话,内部选拔考试通过了,他又给了个手机号,说具体安排让我自己联系。有些心里准备,但真知道了还是挺高兴的,点芳也特别开心,非要庆祝庆祝,我们便来到学校附近的一个清吧。
“两杯‘早鸟’,谢谢。”点芳放下酒单。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边说又摆上果盘才离开。
“塘塘,听说挑战赛有好几轮,选拔都这么大张旗鼓,估计还得有培训。”
“应该是,明天我问问,最好周末没安排。”
“对,要是赶上小叔来,那不就错过了,我还想见见他呢。”
果盘中的葡萄晶莹剔透,她拿起一颗送到嘴边,我摇摇头。
“怎么了?”
其实我还是有点不安心,小叔的不寻常,难道仅仅就是因为回老宅的事?昨天和商齐陈在公园分别后,本来想再回趟家,不过想想又算了,自己都没弄清楚,要怎么和妈妈讲。
“唉呀,没事,大不了比完了咱们天天回去。”
“芳,不是为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瞧她又上心的样子,我忙说:“怕太累,吃不消。”
“你逗我呢,刚入学那会儿谁每天就睡几个小时。”
“乔琪吧。”
“她那是表面的功夫,做给谁看呢,要不怎么能被交流走。你呀,就憋着吧,哪天憋坏了别忘了找我哭,我一定好好哄你。”说着抬手就在我脸上捏了把。
“下次换了地儿,行么,”我揉揉脸,“都快一边大一边小了。”她最近总爱捏鼓人。
却见她扑哧一笑,“那怎么行,我就不喜欢雨露均沾。”
我赶紧给她嘴里塞了块蜜瓜。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鸡尾酒,我们听着音乐小酌起来。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了,瞧了眼,原来是商言礼,上次他送完我和妈妈就留了联系方式。
“阿礼。”
“塘塘,微信等了半天也没回,你干什么呢?”
“哦,我在外面,不好意思没看到。”
“有音乐呀,在哪呐?”
“我——”
还没等说完,点芳就抢过手机,“商言礼,在哪有必要告诉你嘛?”电话那头不知讲了什么,她哼了一声,“想得美。”不出片刻又冷笑了下,“那你倒试试呀。”
他俩这是八字不合,属相相冲么,面都不见还能掐起来,我赶紧又拿过手机,只听里面嚷嚷:“不说我也能找到,等着瞧。”
“阿礼,我们在f大附近的‘三分醉’,一会儿就回去。”
“噢,塘塘,那别着急走啊,等等我,马上到。”他挂了。
点芳不情愿地看过来,我忙拍拍她:“芳,阿礼就是个直性子,爱玩爱闹,但人不错,上次他说什么你不是也听到了。咱们既然认识,又成了朋友,就好好相处,行么?”
点芳眨眨眼,没作声。
“芳。”我又推推她。
“你说的我都听,只要你心里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朋友不朋友,我根本不在乎。”
寻思下刚说的话,难道她怕我有了新朋忘了旧友,吃醋了?哎呀,真是冤枉。我忙环上她胳膊,凑近小声说:“你是我心尖尖上的宝贝,谁还能比?”
“真的?”
“嗯,我也不喜欢雨露均沾。”
她瞧过来一眼,“我不放心。”
“呃——”
“愣什么,”说着她脑袋一歪,狠狠亲上一口,“别忘了你的话。”
我摸摸脸,自打上次从家回来,她就有点肆无忌惮了。
“服务员,来杯格兰路思。”她扬头喊了一声,再看过来,嘴角终于带了点笑意。
商言礼估计是踩着风火轮来的,格兰路思刚送上,他竟然到了。人群中一个立领花衬衫的男子匆匆走来,引得左右的小姑娘都盯着他瞧,我朝他招了招手。
“喵,塘塘。”他乐呵呵地走到近前,摇头晃脑地打了个招呼。
原来在这等着呢,我刚要开口,就听点芳说:“呦,这是哪家的花猫,到处乱跑。”她手插在裤兜,也站了起来。
商言礼上下打量她一番,点芳今天穿了身烟熏色工装衣裤,很是帅气。
“黑旋风,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就没见你有过好脸色。”
“那说来话长。”
“呦呵,这话里有话呀。”
“可不是嘛,想说的多着呢,要不单独聊聊?”
“行啊,你说去哪儿,我奉陪到底。”
才刚见面,这俩比刚才掐得更厉害,只见两道眼神,一个比一个锋利。
商言礼平时嘻嘻哈哈,可看他那身量,应该没少锻炼。而点芳虽然个头不占优势,但她可是有真功夫,且都是实战级的,毕竟爷爷,爸爸,还有军队里那些叔叔伯伯,都手把手地教过她。她在班里早就没什么对手,有次李乐山被收拾地狠了,点芳直接成了他姑奶奶。
此时点芳已经撸起袖子,商言礼不知内情,还有点不屑的样,别一会吃了亏,再真斗起来,那两虎相争——不行,得赶紧灭火。
我立刻就站在他俩中间,“要不都跟我聊聊,大好的时光不能高兴点么,你们是想让我也不痛快?”说完就冷下脸,垂着眼谁也不理。
“塘塘,别恼呀,我就是随便说说。”
点芳拉上手,晃了晃,“真没什么事。”
我得把态度再落实地深些,否则说不准一会儿还得打。都是我朋友,虽说点芳最亲近,但商言礼真心相待,我也不会轻重厚薄他。好不容易朋友多了点,他们却还不太对付,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塘塘,真气着了?”点芳低头瞧过来。
我没言语。
“塘塘!”她立刻捧起我的脸。
不由抬起眸子,眼神也跟着落了过去。
她却是一愣,然后凝着神瞅了会儿,神色渐渐也软了,“好嘛,都是我不对,不会再那样了。”
“真的?”
她贴到耳边,“你都使出杀手锏了,我还受的了?”
“谢谢。”我也在她耳边说。
她松开手,笑了下。
再瞧向商言礼,“阿礼,你呢?”
“塘塘,你放心,她不犯我,我绝不犯她。不对,她惹我我也不招惹她,怎么样?”
“说话算数。”
“当然,我商言礼可是表里如一的人。”说着朝我眨了下眼。
“谢谢。”我笑了。
终于可以放下心,也许他们二人的不睦是因我而起,可同样为我,他们愿意放下,真的希望日久天长后他俩也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们还坐在吧台,我居中,他们分别两旁,商言礼也叫了杯格兰路思,伴着音乐大家随便聊着。商言礼说下次有时间一定得去他的酒吧“无色”,调酒师小飞手艺很好,这个地儿点芳曾经也要带我去,只是这事那事都没去成。
“哦,那是你开得呀,”点芳终于主动搭话,“还算有些品味。”她其实含蓄了,是觉得很有格调的地方,跟我就讲过不下多次。
“小意思,好景多的是,慢慢来,咱们都逛个遍。”
我左右瞧瞧,比较欣慰。
又聊了一阵子,我去卫生间,点芳没跟着。人有点多,费了会儿时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匆匆跑回来,只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
“塘塘的心在我这,你也不要多想。”
“那你可管不了,再说咱俩的路子不一样,你急什么?”
点芳摇了摇头,好像正要接话,却是一眼瞧见我,“塘塘。”
商言礼立刻扭过头。
周围有聊天,谈笑声,还有轻飘飘的音乐,而我们仨,一时都没了动静。我干巴巴地站着,那两个高脚椅上的,齐刷刷地瞅过来,模样倒是挺严肃。
“叮咚,叮咚——”
“哦,是我的。”商言礼匆忙掏出手机。
点芳好似也舒了口气,赶忙起身把我拉回座位。
我寻思着是不是得问清楚,却见商言礼盯着屏幕,却不接,铃声叮咚叮咚个没完,他撇了撇嘴,终于按了下。
“二少爷,哪阵东风把您的电话吹来了?”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商言礼竟是冷冷一笑:“今天可真有意思,一个事没完没了,刚才有个朋友送我句话,‘想得美。’要不也转送给你?”
他敛着神色又静静听了会儿:“算了,也没必要多讲,塘塘,接个电话。”说着便把手机递过来。
我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而他紧接着就把手机放到耳边,“说两句。”
我更是不明白了,“阿礼,你——”
“方塘,是你吗?”手机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是商齐陈?
商言礼拽拽手,让我自己拿电话,然后就是一抱拳,“怼回去。”他悄袅儿地说。
“你这是在哪,和言礼一起?”商齐陈又问。
这样子也不能不说话了,“商老师,是我,我们在‘三分醉’。”
“哦,就你们两个?”
“还有点芳。”
等了片刻,那边没声,我想着要不要把电话赶紧还回去,却听他又说,“收到通知了吧?”
“您是指选拔赛?”
“对。”
“接到了。”
“这只是个开始,还会遇到更多的挑战,做好准备了吗?”
突听这么一问,真是被问住,可不待多想,只听他紧接着又说:“放宽心,还有我在,明天见。”
“嘟嘟嘟——”他挂了。
我放下电话,但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是有点不一样的滋味。
“塘塘,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商言礼咣当来了句。
“他毕竟是我老师。”我正好还要问他,“阿礼,为什么把手机给我?”
“噢——”他抓抓头,“就是看不惯他那盛气的样儿,所以不是让你怼回去么?”
点芳看看商言礼,脸色有些阴:“商齐陈是你什么人?”
“我堂弟。”他瞅了眼点芳,然后就盯着瞧,忽然眸子一亮,“你应该也见过他吧,是不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我老婶那是煞费苦心给他找媳妇,怎么样,有没有想法,要不要我给你俩牵个线?”
“闭嘴,你乱讲什么!”
“哎,你怎么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呀?”
“别人的事少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你——”商言礼嘴巴动了两下,没再继续,然后便看向我。
我赶紧给他个安慰的眼神,可再瞧点芳时,她已经闷头喝起酒。
此后我找了点话题想调解下气氛,可点芳一直兴致不高,没多久我们便散了。商言礼一直送到校门口,又和我说最近要替他姐出趟门,只能先微信联系,还叮嘱千万别忙起来忘了回,我保证后他才肯离去。
临走时,他瞧了眼点芳,而点芳冷着脸,两人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校园里人还不少,我和点芳没有直接回宿舍,又在竹笛湖边走了走。
“塘塘,你怎么看商言礼?”她停下脚步,月色下她眉头微蹙。
“不是说过么,他应该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那商齐陈呢?”
“哦?”怎么又提到他。
“他在电话里和你说了什么?”
“噢,是挑战赛的事,昨天他是监考老师。”
“我怎么觉得不止如此?”
瞧她那样子,估计又是醋了,知己再有新朋友,就像是只属于自己的蛋糕又要和别人分享,如果她哪天也遇到个投趣的人,我也会伤神失落吧。
“芳,前几天跟妈妈去给商言礼的姐姐看病,在他家那边遇到过商老师,还有再之前,他的司机把我电动车撞了,但我也刚知道是他的车,就是这样。至于怎么看他?”我想了想,“现在还说不好,他城府挺深的,不过人应该是也不错,能成为良师益友吧。”
点芳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抬手在我头上揉了揉,只听她低声说:“希望真的只是朋友。”
晚上熄了灯,没有往日的卧谈,点芳好像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我却一点也不困,这几天的事就跟自己长了腿,相互串着门,然后手拉手找我理论。
和点芳谈到商齐陈时,自己没说花圃的事,也没有讲考试和公园的相遇,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好意思,讲不出口?酒吧中他们二人独处时的交谈,湖边她说得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也能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怎么了,本来是平静的湖水,到底是哪来的小石子,竟是带起了这一波波的涟漪。脑海中突然又闪出商齐陈,他真的会是自己口中的良师益友么,而他又说明天见,会是什么事呢?
早晨点芳很晚才起,我去食堂打了饭,但她也没吃几口。上午我俩的课不一样,到了教学楼我们便分开了。
课间休息我按辅导员给的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男人有些不高兴:“方塘,今天晚上就开始集训,你怎么才来电话,其他几个同学昨天就联系过了。”他又讲了半天这个比赛的重要性,最后才告知具体安排。
晚上和点芳吃过饭,我就直奔行政楼二层小会议室,已经有个女生在,她主动打招呼,是大四会计专业的何佳。陆续又到了3名同学,竟还遇到个熟人,李乐山。
时钟指向六点,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只见他一手拿着沓资料,另只却在吊带上。我一愣,原来是在这里看到他。
商齐陈把资料放上会议桌,视线扫了一圈,目光落过来,身边的李乐山很兴奋:“商老师,是您来辅导我们呀,太好啦!”
商齐陈微微一笑:“对,我也很高兴。”
随后他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又让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便开始讲比赛的事。
“td税务精英挑战赛分两个阶段,线上初赛和全国总决赛。初赛在下周四,参赛的名额只有四个,你们中有一位将做候补。接下来每天先模拟测试,然后讨论答疑,一周平均成绩排名在前的入选。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平台,不论是否参赛,希望各位都可以全力以赴,有问题么?”
“商老师,谁来判卷子呀?”李乐山问。
“相互判,也学习交流一下。”
“商老师,要是内测出现平分怎么办?”是何佳。
“我会根据日常表现再确定,当然也会听取个人意见。”
他说的都很清楚,众人不再有疑问,卷子发下来,我们便埋头答题,备赛正式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六个人就在这个会议室,何佳每次都是最早到,她会先把水壶打满,还给两个不带水杯的男生放好一次性纸杯,到了讨论答疑环节,又帮着大家倒水。商齐陈自第一次婉拒后,便一直带个保温杯,李乐山有次开玩笑地说:“商老师,您这是保温杯里泡枸杞么?”大家都跟着笑,商齐陈乐而不语,只是拿眼瞧了瞧我。我见他胳膊上换了一个简易三角吊带,心想终于好些了,便也对他笑了笑。
备赛的这几个同学实力都很强,特别是高鹤,他与我同专业,不过大一届,每次互判算成绩,他总是第一。何佳和同届的沈岑不相上下,稳定在四五名。李乐山每天大大咧咧,但讨论起案例来,绝对是条理清晰、有板有眼,不过他总爱调侃我,“姑奶奶的身边果真都是高人,方塘呀,你就是我税法界的姑姑。”然后动不动就叫声“姑姑”。有次被商齐陈听到,他沉下脸:“看来你胳膊是太闲了,还有两套题,自己做做吧。”李乐山眼睛瞪得像铜铃,再也不敢乱喊。
商齐陈确实有很大的震慑力,而这不在于声音大小,说话多少,他的博学,气度足以让人折服。
我们几个各有所长,薄弱之处也不尽相同,而这次备赛又赶得很紧,成校长,吕院长先后都来过。但商齐陈却始终不疾不徐,他会逐条讲解重要的法规条例,追根其制定缘由,还把难理解、易混淆的知识点结合在案例中,抽丝剥茧般剖析的清清楚楚。只要你跟着他的脚步,那些不明白的好像不经意间便豁然开朗,你慢慢就会生出一种信念,我们一定能成功。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每个人都彷佛不知疲倦,为那个目标倾尽全力。
这些天连轴备赛,周末没回上家,小叔也没说要来。可能他事情真的多,就像我自己,白天上课晚上更忙,商言礼的微信好几次都差点忘回,他又打来电话,聊了半天才算好。
每天晚上点芳准时来接,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李乐山也跟着一起走,路上我们随便聊聊。这两天他俩一直讨论春游的事,计划等初赛完就出发。
“方塘,你去么?”李乐山问。
“那还用说,每次不都一起。”点芳瞟了他一眼。
我与他俩虽然不同班,但因为点芳在,而且她又负责组织策划,所以就有了我的同行,自己班的活动参加的倒是不多。
“是是,我都学傻了。”李乐山嘿嘿一笑,“还好明天是最后一次内测,不过方塘,你肯定没问题,我估计可能是何佳。”
“什么何佳?”点芳不太明白。
“备赛搞个五选四,剩下的人要当候补,何佳能力也行,但高手太多,姑奶奶您的身边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还用你说,我家塘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要文能文,要武能武。”
“对对,”李乐山忙不迭跟着说,“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下无双,谁与争锋。”
我赶紧双手一合:“谢谢二位了,再说我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地缝也得发光啦!”
点芳笑着瞧了眼李乐山,点点头。
我也忍不住笑了,拉上她,“快走吧,我可真承受不起。”
点芳立刻反搂住我,“怎么会受不起,再说,还有我托着呢。”
“哇,真是姐妹情深。”
“李乐山,让我怎么说你好,刚讲两句顺耳的,怎么又不上道了。”
李乐山抓抓脑袋,“说错了?不是情深?”
点芳瞪了他一眼。
我想了想,她是不是觉得那两个字显得薄了,其实真正付出的怎么能用语言表达清楚呢。
我环住她的腰,歪着头说:“我们,是尽在不言中。”
点芳笑了,眼睛里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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