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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北方很少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初秋,似乎大暑的天气结束,一夜秋风凉过,骤地,便降温了。

        路上有怕冷早早穿上针织外套的,也有仍穿着短袖时不时裹裹手臂的。天闷闷的,青白色的云在天边缓缓浮动,伴着有些微凉的秋风。

        不知道为什么,陆经觉后来回忆起来,那天自己走在路上,遇到一位婆婆问路,他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她微笑时有些歪斜的嘴巴,和右边脸颊深深陷进去的酒窝。他送着绕了个远路回来,恰巧听到街角的幼儿园在放“四季之歌”。那是一首日本的儿歌,那低低的、哀愁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紧紧萦绕。

        他一直都记得。只是一直在催眠自己,那不过只是漫漫人生中,最寻常不过的一天。

        自打脚伤痊愈,有大半个月,他都没让她来了。

        而那天,她来了。

        他一向喜欢住高的地方,总买高楼层的房子。以往不曾觉得,高不胜寒。那天的风很大,她穿着不合时宜的短裙,站在走廊上。脸被冻到发青,整个人直打哆嗦。

        可是眼睛里有火,不可置信的怒火。

        莫名其妙的,她质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决定走。

        他是要走,离开这个出生长大的城市,这个见证了他娶妻生子,又家破人亡的故乡。两天后就要走了。

        只是为什么要告诉她,凭什么?

        陆经觉心里好笑,也真的笑了。推开她进门,触碰到的衣袖冷冷的,使他的心脏莫名颤动了一下。

        她跟了进来,貌似还想说些什么。话一开口,又像被什么东西急急阻拦下来,转而发出了一声类似惊讶的轻呼。

        他想把这套房子卖了,因为存在太多痛苦的回忆。可因为曾经真实地幸福过,又实在舍不得。

        最后,只是把家具清空,混沌度日。她大约是被眼前的空荡吓了一跳吧。

        陆经觉无视了她,拐去厨房喝水。买的矿泉水瓶空了,便打开水龙头放了会儿,随意接了杯凉水。

        透过空窗看到,她慢慢走到原来沙发的位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他把水喝完,她开口说话,声音闷闷地,“可不可以带上我?”

        陆经觉放下水杯,并没有回答。

        她侧过脸,又问了一遍。

        他收回视线,靠在一旁的吧台上,拿起倒在上头的矿泉水瓶,漫不经心地问她,“为什么?”

        他这么问,却并没有丝毫揣摩她心思的想法,只是她要,他反问她为什么。

        发力捏扁了瓶子,发出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赵木景久久没有回答。

        陆经觉丢开手,松了松脖子,从厨房里出来,朝房间走去,“没什么事的话赶紧闪人,小心这里有鬼。”

        冲了个身子,懒懒地从浴室里出来。

        冷不丁看到一个身影,木木地伫立在房间里,目光空空地盯着眼前的相框。

        那是一张暖暖的百日照。

        他为了汤菀其,把暖暖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只剩下这张相片,怎么也舍不得,便藏了起来。

        老人说,孩子的百日照要笑,这样才会有福,健康成长,长命百岁。

        燕暖怕生,初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直瑟瑟地扒着自己的奶奶,怎么也不肯放手。

        为了哄她,他被摄影师戴上小丑的红鼻子,逼着做出滑稽的动作。结果不光逗笑了那个小人儿,还逗乐了一屋子的大人。

        那满堂欢笑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响彻在耳边,引得他不可抑制地发怒。她以为,这是拜谁所赐!

        陆经觉大步过去,一手将相框盖下,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赵木景哆嗦一下,缓缓抬头。用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看他,“经觉,我还你一个孩子好不好。”

        她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在说,超市促销,她去买一个孩子。

        陆经觉咬了咬牙,退开一步,“好啊,你怎么还?”

        赵木景木讷地像个机器人一般,得到指令动手,褪去了自己的衣服。

        外套、短裙、上衣、内衣、内裤…一件一件,机械地褪去。

        站在眼前,淡淡说,“我们做吧。”

        她真的瘦的可怕,几件薄薄的衣物,仿佛是全身的脂肪。

        可陆经觉只是觉得碍眼,不屑地移开眼睛,讥讽道,“你疯了吧?”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飘渺地像从远山上传来,“做吧,我会还你一个孩子的。”

        她说的那么轻松,好像生儿育女在她看来那样简单,好像他那样视如珍宝的稀世明珠,于她,不过草芥。

        忍耐,轻易地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他怀着杀戮的心情将她甩在床上。

        顺从地占有。没有温情,没有怜悯,粗鲁地,几乎是想要置之死地。

        她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死死咬牙,却似乎对这样的疼痛并不陌生。

        也是,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兀的,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满满的,全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陆经觉忽的感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

        而有那么几秒钟,手心里是湿的。

        她真是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

        “电梯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赵木景的声音,使陆经觉回过神来。茫然地望过去,“你说什么?”

        她低了低头,又重复了一遍。

        他反应过来,迈步进去。大约是烧的久了,脑子里不大清醒。

        赵木景跟着进去,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又把自己藏了起来。

        陆经觉撑了撑一旁的横杠,扶着额头出声,“你这么怕我,为什么要跟过来。”

        她又像小鹿一般抖了抖身子,大概是吓了一跳。

        陆经觉盯住她,用拇指慢慢磨着金属的横杠。不知怎的,他有些紧张。

        赵木景抬了抬眼看他,又低下去,怯懦道,“我…我没有怕你。”

        沉默并没有因此打破,仅仅过去一秒,都漫长地令人不安。

        她并起脚尖,终于结结巴巴开口,“因为…因为我…我…对不起你…”

        楼层很快到了,陆经觉迫不及待地出去,头也不回。

        整个人发热,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

        冲了个澡,脑袋清明了不少。等身上的湿意蒸发,又更加混沌起来。趴回床上,才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他睡得朦胧,虽然身子没动,但似乎底下躺着的床一直不停地在变换着。

        有多久没有梦到过汤菀其了,这个丫头狠心,从来不曾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以前醉了还能看到,后来慢慢的,连酒醉也免疫了。

        而这天晚上,破天荒地梦到了。

        她穿着高中的校服,还是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那个他最喜欢的样子。带着一点不可一世的傲慢,充满天之骄女般的自信,同时又存在着少女的天真活泼,烂漫多情。

        或许是岁月对她太过苛刻,使她急于成熟,被这个世界慢慢吞噬。

        不论如何,她又回来了。

        他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三好学生,上学的时候喜欢逃课,也爱跟一群老师眼里的坏孩子们玩耍。

        只是易臊的青春期里都难得存有理智,小打小闹的,无伤大雅。

        他最喜欢在午自习的时候跑去操场,平常挤满了人的草地,常常空无一人。

        肆无忌惮地躺在草地上,张大手脚。他喜欢这种感觉,不光是周围的安静,似乎心底里也能得到平静。

        他睡着觉,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蹭自己的鼻子,挑了挑眼皮,瞥见一张含笑的脸庞。

        他的小女友,手拿枯黄的落叶,笑得眉眼弯弯,“好啊你!我要去给老师告状,你又逃课了!”

        他听见自己说话了,不,应该是听见年少的自己说话了。那个声音远比现在清朗,“你先说说我逃哪节课了?”

        “你…”少女努了努嘴巴,“你逃午自习了!”

        少年笑了笑,“自习怎么能算课呢。”

        “怎么不算啦?大家都坐在教室呢!”

        “那是他们傻…”

        “你!你还辱骂同学,我要去告老师!”

        少女作势起身,反而被一把拉了下来,轻呼一声,倒在了他的怀里。

        陆经觉怀抱住她,轻轻地把头搁在她的发间,“好了好了,陪我。”

        奇怪的,少女很容易地噤声了。

        梦里的她,味道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

        这一梦,再没有反复。

        他和她,地为床,天为被,满目的苍绿,真美。

        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房间里已经亮了。模糊间,感觉手里抱了个人,鼻尖是好闻的发香。

        陆经觉猛的松开手,移开了头。

        那抹瘦弱的身影,想也知道是谁。

        只是她怎么在这里,自己又怎么会抱着她。

        她好像睡得很轻,他一动作,便醒了。

        赵木景起床,赤脚站在床边,低着头。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分明。“你好点了吗?”

        她的声音也很沙哑。陆经觉放空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看到床头的塑料盆,边沿还挂着折叠的毛巾,想是她照顾了一夜。

        有些过意不去。一声谢谢憋了许久,还是咽下去,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你不该来的,万一被传染怎么办,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了。”

        赵木景抬了下头,似是惊讶地看了眼他,很快又低下去。

        陆经觉知道她误会,也懒得解释。模糊看到了她的脸,貌似肿的厉害。她的身体本来虚弱,现在还加上一个孩子…

        “你…你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她逃也似的跑开,仍赤着脚。

        陆经觉皱了皱眉头,平躺在床上,伸手扶了下枕头。

        手摸到的布料有些湿润,大约昨晚出了不少的汗。不过身上干干的,看来她是费了不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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