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汤菀菲换了一栋楼房，在同个小区住下了。
赵木景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里，但是格外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这里，便是哪里都无所谓。
她安下心来，却又经不住如同罪恶加身的逃犯一般风声鹤唳。往往出门，便觉得周围人又开始了对她的评头论足。每每到阳台上晒衣服，就感觉有一道挥之不去的目光打在身上。
她也知道是自己多想。可每逢陆经觉不在家，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把家里所有的窗帘统统拉上。在一片彻底的黑暗里，才能怡然自得。
她铁了心杜门谢客，架不住有人好心记挂。
人生有的时候格外使人捉摸不透。她与陆经觉，现在加上汤菀菲，都是背井离乡来了这里。而汪至戈，却是离了这里，去了他们的故乡。
他许久回来，顺便看她。一时之间，谁也分不清楚，谁算做是东道主。
赵木景向来不爱说话，今天的汪至戈也是难得寡言。两个人隔着一张小小的原木桌子对坐，略微有几分尴尬。
她抿着透明杯里的果汁，一面不动声色地望着玻璃门上倒映出来的背影。
注意到他，与他交好，都是因为这个背影。这个与陆经觉相像的背影。
同样宽阔的臂膀，同样直挺的脊背，甚至于衣领与头发之间露出来的星白皮肤都极为相似。
她曾画地为牢，却始终愿意为他敞开一道光缝。好像他们近一些，她与陆经觉之间的距离就会短一些。
毫无逻辑可言的小女生思想…
赵木景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原来这么傻。
面前的人似乎一直在注意她的动静，一见到她笑，便好奇问，“怎么了？”
赵木景回过神来，随意搪塞道，“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儿傻。”
“可不嘛，”他点着头附和，更是爽朗一笑，“太久没见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冰美人说话了。”
赵木景笑了笑，又喝了口水。
他滔滔不绝起来，终于打破了莫名别扭的沉寂。“你现在在那地方我了解过。销售量是没以前好了，不过最近又发展了线上产业，回春的希望还是挺大的。带你的虹姐我也接触过，人挺严厉的，没难为你吧？”
赵木景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补充道，“她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还怕我自以为是，反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没有你我也进不去那里。一直想谢你的，总也碰不上面。”
“说什么谢啊，举手之劳不是。”汪至戈想了想，立时话锋一转，“那就陪我一天吧。”
他搅了搅杯里的咖啡，挂着无奈的浅笑，“没回来之前都是好哥们儿，聚一聚完了后，别说吃饭了，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一个。你今儿个没事的话就陪我看场电影吧，完了请你撮顿好的…”
赵木景不是个擅长拒绝的人。虽然觉得与他这样有些不妥，但话已至此，加之本就欠了一个人情，纵使心里有几分不大情愿，依旧点点头应下了。
临近春节，大街上到处人挤人的盛况，只电影院的观众稀少。或许是等着春节档的影片上映，正在养精蓄锐。
两人进到放映厅，人群更是稀稀疏疏散座。找到位置坐下，最靠后的一排，也最清净。
汪至戈是摄影师，看电影的时候更多留意画面的光影结合与色彩搭配，对剧情没有那么大的追求。
正如好的摄影师不一定是好的导演，优秀的段子手也不尽然会讲故事。
总而言之，这部电影除了画面精美，委实无聊。看得赵木景直打哈欠，在灰暗的光线里昏昏欲睡。
她朝另一边侧了侧身子，索性用手支起了额头。
等到真的打定主意瞌睡，偏又睡不着了。一方面，源于对汪至戈的歉疚，另一方面，又是毫无头绪的不安。
她挺了挺背，复又无可奈何地坐直了身子。虽不想承认，但是是事实，她在有人的情况下难以安眠。
想睡，又睡不着。简直比没得睡更加痛苦。
这份焦躁直接影响了她的情绪。即使面上还是淡淡的，心里已经开始觉得度日如年了。
等到终于散场出来，她着急回家，又被汪至戈挡住了去路，“说好的请你吃饭，怎么又要回去？”
赵木景看看手机，想起来刚刚的对话。她只是答应了陪他看电影，却不想被人误会连吃饭也一同应允了。她抱歉地笑着，“我还有事儿呢。”
“不够意思哈，先前还说有空的。”
赵木景是没想到这场寒暄会耗时如此许久，眼看着渐渐接近晚饭的点，她怕陆经觉回去见不到人，狠了狠心没皮没脸起来，“真有事儿，下次我请你。”
汪至戈的神情明显变得不大乐意起来，隔了数秒，终是摇着头笑开，“可不能再放我鸽子啊，不然追你家去。”
赵木景心下一松，亦眉开眼笑回应，“一定一定。”
“走吧，送你回去。”
汪至戈扬手虚搭住她的肩头往外，熟稔而又亲切。
赵木景低了头快步走着，一心只是晚上的菜单。
两个人并肩而行，自远处看来，是一对相互依偎的璧人。这个百货熙熙攘攘的，除放映厅以外，似乎挤满了人。
而总有一些人，会有那么一种超能力。能越过人群，准确地捕捉到另外一人的存在。那样清楚，甚至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格外清晰。
没有科学能够解释这样的能力，只一个词汇，或许涵盖了其中意义。
…
赵木景回到家。空无一人的大厅半笼罩在灰暗里，半沐浴在余晖下，安安静静的，更显得无比寂寥。
她下意识跑去拉上窗帘，亮起了吊灯。
来不及买菜，便用冰箱里剩余的食材拼凑出了整桌的佳肴。
她坐在暖暖的光芒下等他，时而隐在窗帘后面眺望小区的大门。就像旧时持家农耕的妇女，倚着门框翘首以盼，在等待狩猎而归的丈夫。
食物的热气渐渐在保鲜膜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既而汇聚成豆大的颗粒。
她用手去摸，已经凉透了。
天色也已经黑得望不清车牌号码了。陆经觉还没有回来。
赵木景逐渐不安起来，最终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个号码几乎倒背如流，却极少拨打，以至于就连此时电波那头的提示音都显得极其陌生。
她的一颗心都几乎停止跳动，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
虽然沉默着，但赵木景知道，那是他。
她不由自主绷紧了后背，无意识笑着，“经…经觉吗，你还没回来。还…还要很久吗？”
她等着他的回应。许久，却只等来了‘嘟嘟’的忙音。
她不死心再打，只响了一声，便被人挂断了。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像是要将其戳出洞来。她到底是魔怔了，只是赤红了双目重复着通话的提醒。
一次一次的，不厌其烦的。
不下十个来回以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伴着隐忍的怒气，“赵木景，你又犯病是吗？”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雀跃着嗓音自说自话，“你还不回来，菜都要凉了。”
那头冷哼了声，幽幽地说着，“多好的机会，你不走吗？离我远一点，没人知道你是杀人犯了。多自在。”
赵木景动了动筷子，慌乱地点起盛满了食物的餐盘，“我做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真的好多啊。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吃不完。”
陆经觉又开始了沉默，似乎打定主意不去打扰这一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她咬了咬下唇，带上了恳求，“你快回来吧，好吗？”
“经觉，我等你。你快回来好不好？”
窗外不知哪户人家的孩子哭了，凄凄切切的，在黑夜里低低回转。赵木景握着已经没有声响的手机，还在一遍一遍地求他回来。
良久，她丢开手。把整个身子蜷在了小小的椅子上，捂住耳朵，开始对着空气凄厉大叫。
像是遇见了极为可怕的事物，如同当真无法承受一般。
不停吼着，直到耳鸣，直到眼花缭乱，直到隐约听到了外面的拍门声。她阖上眼，靠在了椅背上。又跌落到了地上。
她无力地俯在地面上，心想着真好，她听不到那个哭声了。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百般不切实际的美梦。
她梦到陆经觉轻柔地抱起她。他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他的眼底似乎在述说绵绵的情谊。
她被抱到床上，被人贴心地盖好被子。她大着胆子去抓垂在床边的手，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固执地抓着。
她想去看他的样子，却又看不见了。面前的无边黑暗使她复又害怕起来，她开始发抖，甚至低低啜泣。
转眼间，冰冷的身体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令人安心的力量自后背源源不断地注入，既而蔓延全身。
她慢慢安静下来，紧紧攥住了搭在枕边的大手。
她睡得很好，再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以至第二天的清晨，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的。
一入了冬便消失不见的鸟儿，如今隔着透明窗户站在枝头嘤嘤鸣叫。小小的身子，倒是格外的不畏严寒。
它形影单只的，和她真像。
赵木景跪坐起身，扒拉着窗台痴痴望着。她希望它的叫声可以唤来同伴，不至于在这个冬季太过冷清。
而它抖了抖树枝，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赵木景目送那个黑点远去，在苍茫的天空里消失。
她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床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梦境其实真实发生过。
她掀着被子，试图在空无一物的床榻上寻找他的痕迹。她翻来覆去看着，最终心灰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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