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路见不平
又赶了四天的路终于到了邦州，从邦州以后到京城就没什么太大的郡城了，所以趁着歇在这里的时间迎亲的队伍要多采买些物资，徐臻也不忘答应孟玥安要带她上街买东西的事，他跟她约好了午饭后再出发，刚好能够趁早上先给他大哥回封信说一下最近的情况。
他虽然这次出来只担了个迎亲的名头，但在这路上却也带着大哥给的任务，魏国从一个诸侯国自立成国也不过三十余年，现在表面看上去似乎是一派祥和，但实际上地方吏治各种问题已经层出不穷。
就拿他们之前一路经过的那些曾经受灾过的小县城来说，朝廷给的赈灾物资其实并不少，但实际上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半点改善，就连他舅舅手里的驻守边境的军队也时常因为粮饷拖延而饿肚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这些问题不及时发现及时解决，迟早有一天都会成为他们的心头大患。
徐臻知道自己的能力尚且还没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地步，所以他能够帮他大哥做的就是多出来走动，及时发现这些问题整理给他，大哥比自己聪明那么多，总能想到办法。
所以虽然他跟孟玥安上街游玩是真，但也想趁机看看邦州的情况究竟如何。
而孟玥安孑然一身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她在包袱里又翻出了一套新的嫩绿色的衣裙，跟上次和徐臻去踏青的那套是同个式样，只是颜色不同配饰不同罢了，可是她自己还真没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换好后忐忑地在白芍面前转了一圈，白芍点头说好后才放下心来。
魏国的女子服饰较景国要大胆许多，孟玥安也知道李歆送她新衣服是希望她早日融入这里，所以自己也努力放下心中的芥蒂趁早适应下来。
白芍站在她身后帮着孟玥安扎新学的发式，她手里拿着木梳沾了发油帮她把头发梳顺，她嘴里嘀咕道，“想不到那个六殿下看上去脾气挺坏的，居然能和我们公主成为朋友……”
在白芍眼里她家公主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好，公主愿意和谁做朋友肯定是那个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她也知道她家公主以前在宫中其实真的很孤独，所以虽然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嫌弃六殿下，但是公主能够在这里交到朋友她也是开心的。
“他确实脾气不太好，但他心地真的很好。”孟玥安低头玩着手里的发钗，“你看我们现在吃的用的，比之前好多了，都是多亏了他。”
徐臻表面上一句话没说，暗地里自己换走了原先景国跟过来的人，免得她再受到监视，在知道她担心被下毒后，现在送过来的吃食跟他的都是同一份，别人也就没什么下手的机会了。
孟玥安警觉性向来很高，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很灵敏地察觉，那些他以为她不知道的事，事实上她都已经发现了。
“也是……”白芍放下梳子，开始拿起发带帮她扎了一个俏皮的垂挂髻，配上她这身衣裙真的就既明媚又有活力，“不过这殿下对我们这么好，不会是……不会是……”
白芍看了看四周，贴近孟玥安耳边神神秘秘，“不会是喜欢公主吧？”
“你瞎说什么呢……”孟玥安嗔怪地拍了她一下，“人家是六殿下，怎么可以用儿女情长的狭隘目光去看人家。”
孟玥安觉得把他往那个方向想甚至都有些冒犯他了，毕竟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徐臻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以她的姿色怎么可能骗到他。
“吴涣可跟我说了，说六殿下只对公主你这么在意，六殿下以前连女人都不看的。”
白芍不服气地顶嘴，怎么就狭隘了？
“吴涣？吴统领？”
孟玥安抓得一手好重点，反过来开始打趣她，“你倒是叫的很亲切嘛……”
“公主！”白芍也没比孟玥安大多少，被她一说脸都红了，“你就会拿我开玩笑！”
“难道不是吗？”孟玥安给自己挑了个蝴蝶发钗戴上，她看着铜镜里的白芍跟她挤眉弄眼，“我觉得人家吴统领确实不错，踏实能干，一路上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哼！”白芍拿起胭脂佯装凶狠就要往她脸上扑，“您再胡说，我就要给您画个大红脸让六殿下笑话了！”
孟玥安这才见好就收赶紧求饶。
精心打扮一番后的孟玥安确实是要比之前不施粉黛的样子要艳丽许多，她简单用了午饭后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了徐臻来找她的敲门声。
门外的徐臻本来还闲散地靠在墙边，见她打扮得这么好看走出来也是有些吃惊，他本能地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移开了眼睛，“走……走吧，马车在下面候着了……”
他们坐着马车到邦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因为时候尚早，他们也不急着找墨斋，虽然徐臻对逛街没啥兴趣，但是孟玥安毕竟是头一回上街，兴奋得徐臻都得一直盯着她生怕把她跟丢了。
邦州的美食远近闻名，光是糕点饼食就有几十种，才走了没一会儿徐臻两只手就已经提得满满当当，本想又拿先前孟玥安只吃干粮的事嘲笑她，看到她试吃得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小仓鼠可爱模样，倒也没了脾气把话又咽了下去。
不过孟玥安还是知情知趣的，毕竟人家又出钱又出力，她拿着手绢擦了擦手，掰了一小块玫瑰饼恭恭敬敬地送到徐臻嘴边，“殿下你尝尝。可好吃了！”
徐臻看看人来人往的四周，觉得当街吃东西实在有些丢脸，但是孟玥安献宝的表情又实在太真诚，不吃岂不是让她尴尬，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咬下了。
他莽撞地叼走她拇指和食指夹着的小半块饼，嘴唇不经意间擦过她细嫩的手指，光是这一下微不足道的接触就让徐臻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连饼皮蹭到了嘴角都没发现。
不过好在孟玥安发现了，她跟徐臻已经很熟了，她已经很少考虑男女有别的事了，当即拿着帕子踮起脚扶着他的胳膊就凑过去帮他擦了擦嘴角。
可就是她靠过来的一瞬间，徐臻的脸立刻红了个透……
他们周围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络绎不绝，可他的眼里，却仿佛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偏偏在这么暧昧的时刻，长风好死不死地跑过来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殿……殿下，你们真是让属下好找……”他话都说完了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差点原地挖个洞消失在他们面前。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是一回事，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在场又是另一回事，孟玥安尴尬地扭过头去不敢看他们，随便找了家店假装要去瞧瞧，“你们先聊，我进去看看……”
看着她离开后，徐臻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心中的悸动还没褪去，长风不合时宜的出现又实在是煞风景，搞得他说话都没法好声好气，“你来干嘛？”
长风也很想知道自己跟过来干嘛，他真是跟殿下寸步不离习惯了，忘了殿下长大了，现在有大把自己的事要做了。
“没……没干嘛……”长风心虚地赔笑，“属下这就滚……立刻滚！马上滚！”
“慢着。”徐臻翻了个白眼把手上提着的东西全数塞给了他，嫌弃地挥挥手，“你们不用跟着了，把马车留下，晚上我自己带公主回去。”
“是是是，属下遵命。”
孟玥安在街边随便进的店是在卖首饰的，掌柜的见孟玥安衣着不凡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刚进来就立刻亲自围上来一通介绍，孟玥安嘴上应付着，实际上一直偷偷地用余光在瞟店门口，不知道徐臻有没有跟着她过来……
毕竟她也没钱……
好在没一会儿徐臻就张望着进来了，孟玥安轻轻松了口气，这才认真地看起首饰来。
她虽然在宫里素来不受宠，也少见这些金银珠宝，但是骨子里的清高摆在这，对这些俗物本来也提不起太多兴趣，倒是看中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珍珠温婉朴实，一点都不惹人眼球，很是合她的口味。
掌柜察言观色本领了得，立刻拿出来开始吹嘘，“小娘子真是好眼力，这对耳坠用的可是东海的珍珠，昨天才送到我们这店里来……”
见孟玥安不吱声，他又转头给站在她身后的徐臻一通吹捧，“这位小郎君一看就是疼娘子的人，买这个送给你家娘子最合适不过了。”
徐臻被他肤浅的讨好成功打动了，他心情大好地低头靠近孟玥安小声问她，“你喜欢？”
讨好她是一回事，关键还得看她喜不喜欢。
徐臻看向她隐在发丝下的耳垂，虽然他不懂这些，但这副耳坠确实还挺适合她的，他又想到那晚在屋檐上他唐突地摸她耳朵的事，顿时脸又红了。
一回生二回熟，孟玥安这回被误认为和徐臻是夫妻时内心已经没有太多波澜了，总之徐臻也不差这两个钱，她诚实地点了头，“还挺合我眼缘的。”
徐臻当即爽快地掏出两锭金子交给了掌柜的，“包起来吧……”
“这……”虽然很心动，但掌柜的还是有做生意的底线的，“这太多了……”
“无妨……”徐臻极少出来买东西，但向来如此挥霍，他随手指了指柜台上的首饰，“那几件，挑好看的一起包起来。”
孟玥安毕竟也不是人家真正的娘子，当然也不会拦着，只是冷静地给他阐述一个事实，“那些我不一定会戴的。”
毕竟她的陪嫁都戴不完……
徐臻挑眉，“买就买了，又没几个钱。”
他虽然一直无所事事没有得过什么赏赐，俸禄也是平平，但好在一直待在军营里没啥娱乐生活，手头确实还挺宽裕。
行吧，孟玥安不操这个心，不要白不要，徐臻还嫌弃提着东西麻烦，只把耳坠挑出来让孟玥安戴上，又随便挑了个步摇递给她，剩余的让他们都送到驿站去了。
孟玥安拿人家手短乖乖把耳坠和步摇戴了给他看，不过徐臻也确实肚子里没啥墨水，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好看”后就说不出其他了。
他们出了店门又继续往前闲逛，觉得自己已经花了不少钱的孟玥安自觉地见好就收，后面也没有再表现出对什么东西有极大的兴趣了，倒是让揣着钱袋没处使的徐臻很不安，不停地问她要不要买这个要不要买那个。
徐臻刚准备说服孟玥安买个她多看了两眼的玛瑙镯子，突然就被前面一阵喧闹打断了。
他们两个断然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往前去凑，只是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路都挡住了，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不耐烦。
要不是听到大家在议论什么“强抢民女”“无法无天”，徐臻差点都要带着孟玥安绕路走了。
徐臻平时吊儿郎当，骨子里还是正义感很足的，一听有人朗朗乾坤下敢行这等龌龊事，简直不把魏国的法度当一回事，立即就拨开人群挤上去一看究竟。
孟玥安担心他别待会好心办坏事也赶紧跟在他身后一起挤到最前面去，一看果真如大家所说，酒楼门口一个肥头大耳的纨绔子弟满脸猥琐，硬是要把一个姑娘拉上马车，姑娘边呼救边死死抓住身旁丫鬟的手，那畜生的随从竟也围过来把丫鬟一把推倒在地，眼见着柔弱的女孩子就要被不清不白地拖上马车了，围观众人竟没有一人出手相助，孟玥安气到跺脚，差点自己就要上去救人了，不料一旁表情阴鸷的徐臻动作更快，他手指一动，一颗石子就飞出去径直打在了那畜生拉人的手的虎口上，当场血就飞溅出来了。
他痛得嗷嗷乱叫，那姑娘趁机赶紧跑到了孟玥安的身后。
“谁！哪个龟孙偷袭老子？有种就给我站出来！”
“哼！”徐臻不屑得全靠鼻孔出气，“看过来！是你爷爷我！”
说完他按了按指关节甩着手就要过去教他们做人，却被孟玥安拉住了衣袖。
她当然不是害怕了，徐臻的功夫对付这几个市井泼皮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她担心……
“殿……公子，别把人打死……”
切，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又不是只学杀人的功夫？
徐臻一边心里不服气她杞人忧天，一边还不忘叮嘱她站远一点别被血溅一脸，随后也不过三两招的功夫，就把朝他挥着拳头过来的三个随从都卸了胳膊打翻在地，刚刚还在不可一世的那位也挨了他一脚，一头撞在门前台阶上，不仅摔断了门牙还蹭了一脸鼻血。
太精彩了！
没想到徐臻不光跟高手过招帅，碾压这种无赖也这么畅快，孟玥安第一个跳起来给他鼓了掌。
徐臻得意地朝她看过来，那伙人赶紧趁机互相搀扶着灰溜溜跑掉了，这回连放狠话都不敢了。
徐臻本来也就只是打算给他们个教训，跑就跑了连看都不想看，他走过去想带孟玥安离开，却见原先和他们一起站着围观的众人明明看到恶人被打跑了却似乎更是忧愁的样子，孟玥安起初只以为是他们冷漠，现在看来却似乎更有隐情，孟玥安与徐臻疑惑地对视一眼后才开口问了站在她身旁叹气不止的大爷——
“老人家，你为何叹气啊？”
“哎……”大爷担忧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一看你们就是外乡人啊，这秦少爷可哪里是你们惹得起的啊，这会准是回去找救兵回来寻仇的啊，讲不准你们还得进官府呐。”
徐臻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当街强抢民女他们不进官府？我们打抱不平反倒进官府？这什么道理？”
“这秦家可就是邦州城的道理！”大爷愤愤不平用拐杖锤了两下地，“他们官商勾结，官府里可都是他们的人，你们赶紧走吧，别给他们又遇上了。”
好猖狂啊……
虽然说的是挺吓人的，但是徐臻可是六皇子啊，别说事出有因，就是没事揍他，他也不敢怎么样吧。
很显然徐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两个都平静极了。
大爷还以为他们被吓傻了，摇摇头叹着气就走了。
原先被他们救下的那个姑娘这时候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给他们道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们主仆二人投亲路过此地，不料竟在这里遇此恶贼，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那姑娘本就哭得梨花带雨，现在越说越委屈，拿着手帕就开始抹泪，“真不知要怎么报答公子。”
孟玥安也算是和徐臻相处出了些门道了，也知道他最讨厌麻烦，那姑娘刚一哭他脸上的嫌弃就快藏不住了，赶紧抢先一步把姑娘扶起来，“姑娘你不必客气，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是应该的。”
那姑娘兴许刚刚顾着躲起来一直没怎么看清孟玥安，“请问您是……”
“哦我是这位公子的……”孟玥安本想说是妹妹，不料徐臻就在这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这是我家娘子，刚刚就是我家娘子让我去救你的，你要谢就谢她吧。”
人家姑娘眼里的光簌地一下就灭了。
“呵呵呵……”孟玥安确实也不好拆穿他，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刚刚那大爷说了抢你的人是这里的恶霸，你还是趁早离开吧，免得他们又来找你麻烦。”
徐臻面无表情地想赶他们快点走，又觉得他们两个女孩子实在势单力薄了些，万一再被缠上肯定也脱不了身，从身上摸出自己的荷包就要递给她做个信物，却被孟玥安按了下来。
她靠近他小声解释道，“荷包乃贴身之物，岂能随意授受。”
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万一这个姑娘拿着这个荷包赖上他了怎么办？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徐臻点点头把荷包又系了回去，倒是孟玥安自己拔下了刚买的步摇双手递给了那位姑娘。
“姑娘若是再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凭着这根步摇去城外驿站求助，自会有人帮你。”
既然路见不平的少年郎早就有主了，那姑娘也不是傻子，自然没有再多加纠缠，她接下孟玥安的步摇后诚心地又道了一声谢，很快就和她的丫鬟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了后徐臻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把该买的东西买了就回去吧。”
孟玥安见他一脸如释重负，忍不住调侃他，“殿下不会怕了吧？”
“我怕？”徐臻真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就差笑出声，“别说我亮身份后他们得跪下来叫我爷爷，就算我不亮身份，再来几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沉不住气，孟玥安故意接着激他，“殿下现在这般威武，刚刚怎么不跟人家姑娘吹牛？”
“谁吹牛了？！”徐臻不服气停下来跟她争论，“你刚刚没瞧见我打他们吗？再说了，你没看见人家一副要以身相许的样子吗？你们女人就是没见过世面，动不动就要感恩戴德。”
早年间他在御花园荷花池里乐于助人把丞相那个掉进水里女儿捞起来，结果她就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他，从此他真就吃一堑长一智，要不是今天特殊情况，他才不出手惹麻烦。
“人家感恩戴德你还不乐意了？”
真是好奇怪一人。
孟玥安想起自己也被他救过，难道恰巧自己表现出来足够不卑不亢，反倒是让他没那么厌烦？
“既然殿下如此高风亮节，那先前救我的恩我也可以不报了？”
“不行！”徐臻义正言辞打断她，“我救她是我有正义感，救你就是图让你报恩的，必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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