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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朋友


孟玥安毕竟自我感觉体质很好,又担心被别人觉得自己身为公主就娇生惯养,歇了一天就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她不喜欢一直躺着被人伺候,所以也不乐意总在房间里继续呆着了。

        大晚上的还要让白芍特地起来陪自己走动实在不好,何况现在是在郡守府里头,肯定要比在外面安全许多,所以她佯装躺下睡着,等到白芍回去休息后,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拢了门,自己提着小灯笼沿着回廊散步。

        魏国地处北方,降水少风沙大,虽然庚郡离景国并不算太远,但是建筑风格和景国却很是不一样,她生平也没什么爱好,一路借着月光很认真地在琢磨那些形态各异的石柱雕刻和精巧的檐角,想着离开这里之前,讲不定可以画一幅画送给李夫人他们表达一下谢意,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回廊尽头。

        她远远地就看到尽头石桌处坐着个人,再走近些才发现那人竟是今天莫名其妙来找她茬的徐臻,为避免待会彼此发生口角再惹出什么麻烦,孟玥安放轻脚步就要往回走,可是她刚转了身就被叫住了——

        “怎么?看到我就跑?我会吃你吗?”

        为什么跑你心里头没点数吗?

        被抓包的孟玥安脚步一顿,她眨了眨眼睛认命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特地还把灯笼放在了桌子上挡开两人的视线。

        “我只是怕殿下看见我心烦罢了……”

        她很是会说这些体面话,徐臻显然不相信地哼了一声,拎起桌面上的白瓷酒壶就往嘴里倒酒。

        孟玥安瞧他一副明显借酒消愁的样子,想不透明明可以不见面,为什么非要把她叫过来看他喝酒,难不成是怕待会喝醉了没人给他送回去?

        就他这体格,两个她都拉不动吧……

        于是孟玥安好心提醒他,“殿下是身担大事之人,饮酒伤身乱智,还是少喝些吧。”

        徐臻放下酒壶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连这个都管?”

        瞧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来找她茬了……

        孟玥安知道他心地不坏就是嘴贱了点,也不跟他计较,“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看着恩人喝酒伤身吧?”

        “就因为我是你的恩人?”

        “是。”

        徐臻追问道,“所以你今日那般通情达理,也是因为我是你的恩人?”

        孟玥安不假思索,“那是自然,我与殿下之间虽说确实有些误会,但我知道殿下是个好人,人总该知恩图报,自然不能去记住那些不好的。”

        她隐隐约约似乎觉察了徐臻今天生气的原因,“殿下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

        “笑话?我生气?”徐臻死鸭子嘴硬,他装得满不在乎地撇开眼,“我还以为公主殿下和我们这些寻常人不一样,是天生的好脾气,被怎么欺负都不会在意。”

        他真的很幼稚!

        尽管已经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可是孟玥安还是有点无语,“殿下也谈不上故意欺负我,何必非要给自己背这样的黑锅?”

        确实,他究竟为什么总要在她面前当坏人?

        徐臻搞不懂自己这种非要装得张牙舞爪的心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偏偏就是想故意试试她的底线在哪里,“那你倒是说说看怎样才算欺负你?”

        欺负?说出来怕吓死你?

        论起她受过的欺负,徐臻这些刁难确实无关痛痒,孟玥安不想和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所以起身就要离开,“殿下不生气了就好,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觉察到自己可能又说话让她不舒服了,徐臻赶紧找补,“慢着,你……”

        再犟下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话说开,徐臻咬咬牙主动服软了,“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你先前也确实说过让我不乐意的话,我们就算扯平了。”

        他这个道歉有点突然了,孟玥安愈发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了,虽然他们接触时间不长,但她也清楚徐臻确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且不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够这样给彼此台阶下属实不易,只是哪怕他不说这些,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也没什么问题,那他这样放下身段,莫非……

        莫非是希望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好些吗?

        她大胆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交个朋友吗?”

        徐臻说这话时可没这想法,却不想她原来是这么自作多情地解读的,明明是嘲笑她的绝佳机会,可是徐臻嘴上却仿佛焊了铁,竟是说不出半句拒绝她的话。

        他鬼使神差点了头,“难不成我不配吗?”

        他傲娇的样子又把孟玥安逗笑了,“那既然是朋友了,殿下今后可否不要总是这样口是心非,让人难猜。”

        他口是心非?究竟是谁口是心非?

        徐臻不服气地狡辩,“我什么时候口是心非?明明是你,说的话没有半句是我爱听的。”

        或许是徐臻的态度让孟玥安如履薄冰的心境轻松了一些,她竟然敢反过来埋怨起他,“殿下既不喜欢我顺着你讲话,又不喜欢我顶撞你,实在是心思难猜。”

        “你为什么要猜我的心思?”徐臻不解,他虽然在她面前摆过战胜国的架子,但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也不需要特地来讨好他吧?

        孟玥安非常坦诚,“那自然是怕殿下生气,失去殿下这么好的靠山。”

        和徐臻交朋友,对她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像他这样的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尚且能因为责任不顾生死救你,如果扯上点交情,那以后的路就会顺利很多。

        “哼,算你识相。”

        虽然听起来是她有所图,但是能够被当做靠山还是很威风的,所以徐臻不打算跟她计较了,“今后我罩着你,我保证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平京。”

        “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孟玥安其实也不太懂徐臻的想法,在她的认知里,她这样身份特殊也算个烫手山芋,应该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和她扯上关系的才对,可是李家的人和徐臻都莫名地对她很好,实在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她真的很感激他们,所以也乐意为维持这段关系去做一些事情,于是第二天晚上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上灯笼又去了同个地方——

        而徐臻果然也在……

        他依然是对月品酒,只是今晚桌子上除了酒壶还多了瓜子点心,孟玥安走起路来一向安静,她觉得徐臻肯定已经知道她来了,所以也没有出声,直接就走到了他面前坐下,她眼里有俏皮的笑意,就像一只拈到了腥的小猫,也不藏着掖着了,“殿下这是在等我?”

        “切。”

        徐臻当然不会承认,“公主是不是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了?我就不能一个人赏月吗?”

        一个人赏月要两个酒杯?

        孟玥安在心里狠狠拆穿了他,但嘴上还是放过了他,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月亮,虽还未到十五难免有些残缺,但今晚的月色却很是明朗,没有一丝云,亮晃晃的,照得人的心底也跟着敞亮起来。

        徐臻装模作样地也跟着抬起头瞧了好一阵,又看向她浸润在月色下安宁沉醉的面容,他实在是整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事,让他再看十年他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非要附庸风雅地给自己安这样的噱头?

        “你……喜欢月亮?”他冒着被认为是草包的风险尴尬地问出口,又想起她的名字来,“噢我记得了,你名字里不还带了个‘月’字?”

        “也没有人会不喜欢月亮吧?”他会说错她名字的事孟玥安也不奇怪,毕竟一直以来因为避讳她的名字就是写的另一个“月”。

        “我名字里的‘玥’是大玥国的玥……”她怕徐臻觉得突兀又补充道,“我母后是曾经大玥国的帝姬。”

        所以才会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把对母国的思念留在对孩子的一声声呼唤里,就是祈愿母国能够国泰民安,昌久不衰。

        “是这样……”来接亲前他多少也做了些功课,也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幼年丧母,见她提起这事笑容骤然间变得有些苦涩,徐臻不禁同病相怜起来,他生硬地转移开话题,“你想看月亮的话,我有一个更好的地方,你敢不敢和我去?”

        徐臻就是爱吓唬她,她为什么不敢?

        孟玥安淡然点头,眼神甚至有些微微不屑,“当然。”

        “走!”徐臻话音一落,就像怕她突然反悔一样,一把就把她拉着站了起来,他一边抓着她的手一边搂住她的腰,几乎是把她整个人提起来跑下了回廊的台阶,孟玥安还未从脚不沾地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耳边风声掠过,她已经被他施着轻功带着踏上了房顶的瓦片。

        这这这……

        孟玥安后悔不已,腿脚发软地不敢动弹,尽管站上高位满院景色尽收眼底,可她根本就不敢向下看。

        徐臻一肚子坏心思,她还没站稳就松了手,故意看她胆战心惊地在屋顶摇摇晃晃,快掉下去时才高抬贵手把她往怀里一拉,被她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个满怀后,饶是心中的喜悦藏得再严实,徐臻也忍不住开始偷笑起来。

        “嘶,公主不是说敢吗?怎么这会害怕了?”

        就知道他是故意整她,孟玥安气呼呼地地回他,“殿下把我带上来不就是为了看我出丑吗?现在可以把我带下去了吧?”

        “你这可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谁说我是故意看你出丑的?”徐臻轻松得就像踏在平地上一样,他揽着浑身僵硬的孟玥安坐下,“我可是好心好意带你来看月亮来的!”

        孟玥安手足无措地倚靠着他,他们这样的距离实在过于亲密,总觉得他是在故意占她的便宜,可想想又觉得以他的性格大抵是根本没把男女大防放在心上,自己也不能太斤斤计较。

        见她还是动都不敢动,徐臻直接上手扳直她的身子强迫她抬起头来,“你看,这样看月亮可比在下面尽兴多了。”

        高处的风景好,这样的道理孟玥安当然懂,但她还是很害怕从屋顶掉下去,她悄悄拽住了徐臻的衣袍,心不在焉,“好看是好看,但……”

        很没有必要……

        “以前夫子逼我背过你们景国的诗,把月亮写得如何如何好,你觉得我们魏国的月亮和你们景国的的比起来,如何?”

        孟玥安虽然读过不少诗书,但毕竟没有正儿八经进过学堂,对传统诗学也只是半瓶醋的学问,也比徐臻强不了太多,“景国素来重文重礼,多些诗文也是正常,不过以我所见,月亮在哪看都差不多,不一样的是赏月的心境罢了。”

        大概是她没有说出些偏袒自己的国家的话,让徐臻有了跟她继续探讨的欲望,“那诗文里都说你们景国如何富饶风景如何秀丽,可是真的?”

        好问题……

        孟玥安蹙起了秀气的眉,她日日被锁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宫外的风景如何美,她也是读书知道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实究竟如何,她也并不知晓。

        她实事求是地回答道,“这是我头一回出宫,确实不知外面景色如何,但景国立国三百年,又地处南方,气候也适宜,文章说的自然不会都是假的。”

        说来确实有些遗憾,她一路直到出景国国界心情都不是很好,也没有好好看看外面的景色,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看到了。

        徐臻见她低下头,还以为是谈到这个话题让她想家了,连忙接话道,“我们魏国民风淳朴,风景也不差,你看看我舅舅这,虽在边境也照样富朔繁华,稍往前些就是邦州了,都说你们那里江南织锦天下闻名,我们邦州的棉纺可一点都不逊色,而且邦州美食云集,还有很多风味小吃……”

        他转过头问她,“你喜欢吃什么?在邦州估计没什么是你想吃吃不到的……”

        他突然的絮絮叨叨听得孟玥安都有些困了,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应付道,“我喜欢吃甜的。”

        “甜的?糕点?”徐臻觉得自己肯定猜对了,“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买,总之我们也不急着走,也可以在那多留几天,到处玩玩。”

        徐臻其实并不是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或许是今晚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是这个话题让他格外有话说,总之想说的话非常多,他仿佛就像是一个急着献宝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通过这三言两语让孟玥安也喜欢上这里,“虽然我们魏国是没有景国那么温暖,但是我们这里冬天下大雪也很美的,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看雪景,我们还可以……”

        他说得十分投入,不想突然间肩膀一沉,把他到嘴边滔滔不绝的话又塞回了肚子里。

        春风吹人暖,本来就困的孟玥安大概是紧张过了,竟然一歪头靠上徐臻的肩膀就睡了过去。

        徐臻浑身僵直,只感觉到她温润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他的脖颈,让他又痒又难耐,却又推不开。

        虽然他确实很正直是不会乘人之危的,但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往日里这公主张口闭口都是礼数,这会倒是心大,孤男寡女的居然还睡着了,简直是……

        简直是……

        太把他当自己人了吧!

        徐臻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不想两人实在靠的太近,呼吸间尽是她身上清新的茉莉香味,使得他不得不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让自己不要去看她。

        尽管他一直以来极力掩饰和否认,但他心里最清楚,自打见她的第一眼起,他的目光确实就没办法从她身上挪开了。

        他待孟玥安总是不同的。

        他一路上不停地找她的麻烦,故意刁难她,故意逼得她不得不跟自己说话,实在幼稚又鲁莽,但为的不过也是这片刻里能与她独处的机会,能与她说说话罢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自嘲地低头笑了笑,这要是别人这么做,他估计都不知道要笑话多久,可就是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叫做情不自禁。

        他安静地被她依偎着坐了很久,久到肩膀都有些麻了,可孟玥安真的睡得很香,她的病才刚好,在这里吹风实在不行,徐臻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叫醒,最后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直接把她抱回去算了。

        她真的很娇小,徐臻已经不是第一回抱她了,但每次都会这么感慨一番,轻轻软软的,就好像他稍微一用力些,就能把她捏哭了。

        也不知道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那么好看?

        徐臻甩了甩脑袋,企图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给赶走,这番胡思乱想实在是荒唐。

        可明知如此,当他盯着她安静的毫无防备的睡颜时,却依然无比荒唐地抬起了手——仿佛鬼迷心窍了一般,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地覆在了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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