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最近几次被召唤的经历, 开头似乎都算不上特别美好。
先是面对着狂风骤雨的悬崖监狱, 之后又顶着暴风雪翻越最为险峻的山峰……时间转到现在。
一身戎装的英灵正在荒漠之中与毒蛇蝎子毒虫等等搏斗。
当然了，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很容易危及生命的生物放到英灵这等存在面前, 也就只是需要多费点劲挥剑砍掉。
以及, 还需要额外遭受一些精神方面的干扰——
“嘿呀~小心小心，蝎子爬上你的脚了哦！”
“啊啊糟糕了，艾尔利, 你刚才踩到的绝对是蛇的巢穴吧。”
噪音。
在这需要应付仿佛无穷无尽将荒漠的黄沙地全部淹没了的毒虫、完全没有心情多说一句话的情况下, 再多么温柔听着如沐春风的嗓音，都只能归类于“噪音”了。
好在被这般骚扰的这个人是艾尔利。
英灵虽然觉得赖在身后非要自己背着的这家伙是否太过吵闹了，但也完全没有心生任何“松手把此人甩进蝎子们的热情怀抱里”的念头。
也就是在任劳任怨单用剑砍死了密密麻麻一片毒虫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个颇为重要的问题, 才带着疑惑开了口：
“话说起来，用魔术清场不是更方便吗？”
对, 就是这个问题——简单粗暴干净利落的魔术不用，为什么非要让他一剑一剑挨着砍？
而面对这等就本质上来讲相当尖锐的质疑, 心安理得趴在艾尔利背上念念叨叨的此人给出的解释是……
“哈哈哈~我们这次可是要面临非常艰辛的磨难呢, 刚来到这个世界, 先让你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不是很好吗？”
艾尔利：“……”
总觉得这个说辞大有问题但是又指不出来具体哪里有问题, 只有报以沉默了。
他也不再跟这个人说话，继续闷着头砍起了虫子。
由于背上还多了一个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重物，艾尔利时不时要空出左手放到背后托这人一下, 就只剩下一只右手握着剑, 在虫海之中挥舞。
鉴于画面描述出来很可能引起密集恐惧症患者的不适, 这里便省略掉具体的奋战过程。
聒噪的话音倒是在中途消停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又以咏叹般的语气长吁了起来，艾尔利没怎么细听，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大体上是在惋惜自己被从毒虫裂成两半的尸体里飞出来的紫色血液溅脏了的袍子。
“好了，好了，快要冲出包围了——加油加油！”
在这个声音响起之时，不用他提醒，艾尔利也已经现了。
好歹这片不知道底下藏了多少毒虫的荒漠是有尽头的，艾尔利远远地望见了将荒漠与对岸的森林相隔绝的一条无比宽广的大河，本来用以跨越河流的木桥似受时间的腐蚀，已断裂得只剩下岸边的那一截浮木。
很好。
艾尔利在心中盘算好了最短路径，便打算一鼓作气，直接以最快的度冲过去。
可以想象，经过这番折腾，他的体力消耗已经相当大了，要不是后边这个看热闹的魔术师没有忘记时不时甩上几个增幅魔术，他们两个早就被虫子埋了。
“快了，最后两步——一步——嘿！”
艾尔利终于踩上了那块还勉强飘在河面上的浮木。
他的步伐格外轻盈，即使还背着个人，却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只让水面微沉，荡出了宛如雪花般的涟漪。
然而，就在胜利在望、他马上就能踩在水面上度过这条长河之时！
本来被抛在身后的虫群中，冷不防飞出了一只长有翅膀的毒虫，那闪烁着异样色彩的利爪与尖嘴一看就淬了剧毒。
眼瞧着这只气势汹汹而来的虫子就要扑到他们身后——
“砰！”
挂在艾尔利背后充当挂件的某人神奇地抽出了他的法杖，以极其强悍的气势一下把虫子拍回岸上，然后，又神奇地把法杖收了回去。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拖延之处，竟是无比的赏心悦目。
只可惜并没有人能欣赏到这一幕。
艾尔利踩着浪花一鼓作气冲到了对岸，下一秒就靠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差一点就累得面朝下栽到地上去。
而那个比他高、比他壮、还带了相当重的携带品的家伙，却是终于神清气爽地站在潮湿而留有雨露清香的土壤之上。
“嗯，不错，总算是脱离险境了。”
这人伸展了一下胳膊，揉了揉略酸肩膀，最后弯腰，手掌在粘上了诡异紫色液体的衣角上轻轻扶过，污渍顿时消失，重现了原本洁白的颜色。
“辛苦你了哦，亲爱的~艾尔~~~利~~~”
这么说着，他反手一巴掌——非常精准地拍在了还撑着树桩气息不平的英灵的背上。
艾尔利倒下了。
这会儿是真的面朝下一头栽进了地里，等到刚才伸出那罪恶之掌的罪魁祸惊呼着把他拉起来那，漂亮柔顺的蓝色长如今凌乱得不行，其间还落上了不少杂草叶子。
“够了。”
重新直起身子的英灵脸上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是，当他极其缓慢地将目光投向罪魁祸时，对方竟然从那双波澜无惊的眼里看出了一闪而过的锐利的光芒——
“梅林，你这个——笨蛋。”
句末是句号不是感叹号，但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却是丁点不少地传递了出来。
“……咦？我真的没有听错吗？说的确实是‘梅林，你这个——笨蛋’没错？”
艾尔利：“嗯。”
“——天呐！”
得到绝对肯定的答复的这个人仿若遭到了莫大的打击——不对，与其说是打击，倒不如说是“掺杂着类似欣慰的豪不纯粹的震惊”。
“不得不承认，我有点伤心了，艾尔。”脸上还挂着春风般柔和的微笑、完全看不出来伤心在哪里的魔术师用叹息的口吻悠悠说道。
没错，此时站在艾尔利身旁、之前的一个多小时里一直充当背部挂件的这个人高马大的无耻之徒，正是传说中的王之导师，神秘的花之魔术师梅林。
……虽然现实远比想象要来得残酷，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身着华丽长袍、有一头乱蓬蓬白毛的长魔术师，不久前用法杖殴打了无辜毒虫的男人，确实是梅林本人没错。
“我现了，艾尔，这么久没见，你也大有长进了。”
魔术师沉吟般沉默了片刻，一锤定音：“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么粗鲁的话的，啊，完美而纯洁的形象居然崩塌了一个角，多么让人心碎——对了，这个时候最恰当的用词不是‘笨蛋’，用‘混蛋’给人造成的冲击效果更佳哦。”
“好的。”艾尔利：“梅林，你这个——混蛋。”
这么一说，好像真的顺口了不少，畅快了很多。
不过，其后那一点点因为梅林坑他而心生的不满便烟消云散。
艾尔利恢复了常态，认真地向魔术师道歉：“对不起，我最近立下了一个目标，要努力学习表达情感的种种方式。目前正处于实践期，如果有哪里不对，可以直接向我指出吗？”
“当然可以呀。”
魔术师笑眯眯地说。
“学习人类所拥有的丰富情感，让自己充实起来——这可是非常重要的雕琢过程呢，当然没有问题，交给我吧，我会努力教导你的。”
任何与魔术师初次相见，或者刚开始与其相处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魔术师那融入了人类与梦魇特征的外貌与尤为特别的气质，都不会成为造成隔离感的阻碍。
他是无所不知的贤者，在拥有着仿佛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的他面前，谁都能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魔术师的笑容更是无比温和，给人以一种安心的、完全可以将信任托付给他的暖意。
就如同现在，魔术师也是这般微笑着凝望过来。
“……”
艾尔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不用。我觉得，自学就挺好。”
“这么果断就拒绝了我？！\"
——好了，好了。
给花之魔术师造成又一次打击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
先来倒叙一下，艾尔利和梅林时隔百年再度凑在了一起的前因后果。
之前就曾经提过了，身处于英灵殿中的艾尔利，只要听到了召唤，无论是谁，他都会回应。
这一次也是如此——虽然，在去之前，他破天荒地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在那边不停歇的催促下顺应了召唤。
等抵达了契约者身边，一眼见着那家伙是谁，犹豫的理由不言而喻，径直摆在了明面。
“嗯，嗯，没错，召唤你的就是我。”
“不是谁召唤你都可以吗？所以我当然也可以，喂喂，怎么感觉你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再见到身为昔日老师的我，不应该非常激动非常高兴么？”
艾尔利：“…………”
激动……算是有那么一点，但是高兴，好像真的没有啊。
顾及到这位多年未见的故人的心情，艾尔利顿了顿，决定把这个话题跳过去，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他在这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梅林。
倒不是因为讨厌他才不想看到他，而是受条件限制，重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不列颠，那一次也象征着分别。自那天过后，艾尔利留了下来，而梅林则是独自离开，前往了阿瓦隆，自己把自己关了禁闭，自此不能离开。
按理来说应当还困在阿瓦隆中的梅林不仅出来了，还把艾尔利从英灵殿也叫了出来——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动机不纯，定有大事将要生。
“对啊，本来应该是这样。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特殊的原因，悄悄用这样那样的方法跑出来了。嗯，是暂时的。”
对于艾尔利的困惑，梅林如此随意地解释。
“嗯……原来如此，那，借这个机会透透气吧。”艾尔利向来是搞不懂梅林的想法的，所以，只能如此干巴巴地说道。
他比较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梅林：“呵~”
不出所料，应该是最重要的关键原因被他打着哈哈自行略过了。
“先说说我叫你过来的理由吧。艾尔，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了。”稍稍严肃了一点的梅林说。
“唔？”因为他的严肃也认真了起来的艾尔利神色凝重。
梅林：“咳咳，看吧，看着他你就会明白了——”
……
一个婴儿。
……
再怎么打量，也还是一个婴儿。
……
嗯，性别为男性，年龄大约在四个月到六七个月之间，色与眸色皆为黑……的婴儿。
艾尔利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纹。
“这是……什么？”
“处于幼年期的人类婴儿呀。”
艾尔利：“这个，我知道。”
此时的情绪变化已经明显到旁人可以清楚分辨而出的地步了，他的嘴角微微颤动，双眼不由得慢慢睁大——里面写满了错愕与有些难以察觉的慌张。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把婴儿递给我？”
毫无疑问，没有看错的可能。
出现在梅林手中的，正是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当艾尔利瞪大眼睛望过来的时候，那个婴儿刚好抬起脆弱的眼皮，露出的眸子乌黑亮，如今已经能从这粉嫩的小脸蛋上看出未来长开后相当出色的五官。
婴儿也用圆滚滚的眼睛望着艾尔利。
这孩子似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眼望见生人，却不哭不闹，只在打量过后，吱吱呀呀地叫了一声。
这个年纪的人类幼崽，还不具备用声音表达自己意思的能力，肢体语言更是缺乏。但从那陡然间亮了的黑眼睛里，完全可以看到满满当当的希冀与渴望。
“看，比起勉勉强强让我搂着，这孩子更希望被你抱住呢。”
艾尔利：“……”
“不、等、等一下。”
他突然间僵住了，更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大有继续往后退的架势。
“我对这种……小婴儿，从来没有接触过……”
梅林没想到刚把目标人物放出来，就已经把艾尔利吓得蹭蹭蹭倒退逃跑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原本的计划。
“别跑别跑，哎呀，过去怎么没现你这么怕小孩儿？没关系啦，过来仔细看看，这孩子多可爱。”
简直是恶魔般的循循善诱。
艾尔利用沉默和瞬间又往后挪了一步做出了回答：在梅林给出恰当并且合理的解释之前，他是坚决不会往前迈出一步的。
“唉。”
梅林又叹气：“不仅性格变了一点，还要比以前更难骗了啊——唔？我说了什么吗，什么都没有哦。我说的是，艾尔你对上到几百岁下到几个月的人类的无差别诱惑力在这里可以派上用场了，我好像，大概，也许，真的不擅长带小孩。”
说了那么多废话，直至现在，梅林才将真正的实情说与艾尔利听。
简单说起来其实也就几句话的事儿，但论其本质，竟然会关乎到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
梅林带来的这个英灵，真名为宇智波斑，在目前他们所处的这个忍者世界，可以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忍者之一，可见来头不小。
当然，成为最强忍者的宇智波斑——是长大后的成年体，不可能是这个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婴儿。
那么关键的问题就来了。
因为某个谁也不知道的意外，本应该在这个世界诞生、成长为至关重要人物的宇智波斑，并·没·有·诞·生。
相当于说，因为意外，历史线上突然没有宇智波斑这个人了。
“我这么说，艾尔你应该是最能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人吧，毕竟你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
“宇智波斑是这个世界非常重要的人物。重要到，如果他没有出生，往后的无数个重要节点都不会如常出现，历史的转折也同样不会生。”
“如果没有宇智波斑这个人，属于无数人的‘命运’都将彻底颠覆，这个世界也会自然而然地崩溃，毁灭。哈哈，虽然只是与我们无关的异世界，但要是就这样毁灭，也还是太可惜了，刚好我路过了这边，就顺手帮了个忙~”
他的“顺手帮个忙”，指的就是，自己把本来应该顺利降生的宇智波斑弄出来，自己养大了再送回去。
对了，他们目前所处的时间，是宇智波斑理应出现的那个时间——的一百多年以后。
梅林在“过去”放了一个仿照宇智波斑模样制作的假人，让那个假人先按照命运的轨迹一步步过着剧情，等这边的真·宇智波斑长大了，再交换回来。
嗯？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弄出来的真·婴儿·宇智波斑放回到他应该在的时代？
这还是得问梅林。
“当然是因为——啊，其实是，我想做一个不足为道的尝试，由于实在是太不足为道了，所以具体解释就免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终上所述，梅林为了他那个“不足为道”的尝试，刻意叫来了艾尔利。
其目的很明显了。
就是为了，帮他养！孩！子！
“什么？难道你不愿意？说好的愿意为你的master实现心愿呢？不要区别待遇啊我的艾尔！”
艾尔利看向梅林的眼神相当地复杂。
也不能说不愿意。
他只是，对小婴儿这种生物……实在不适应。
不仅是接触得太少，还有潜在的心理因素。刚降临人世的新生儿，有着天然的纯净灵魂，即吸引，又让他下意识地不敢触碰。
太脆弱，太柔软了，总觉得轻轻碰一下，就会破碎。
梅林：“没怎么接触，也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会排斥也很正常。唔——那也好，就当提前演练一下，增长点经验？”
艾尔利：“……这种经验，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吧。”
话虽这么说，他再有细微的改变，本质也还是老样子，只纠结了一会儿，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这之后生的事情，就是我们最开始所见的勇闯荒漠跨长河了。
顺带一提，梅林声称他太久没出来闲逛，体力严重不支，只有让艾尔利背着才行。
婴儿刚好由梅林护着，这才在闯过毒虫堆时毫无损。
“顺利地将这个叫做宇智波斑的孩子养大，就是我们所面临的最艰辛的困难了。我自荐担当他的老师，教导他成为一位合格的王——不，合格的忍者。至于学习以外的方面，就只有靠你，还有……”
跟在梅林身后的艾尔利：“还有人吗？”
梅林背对他，看不清表情，但大概是笑着的吧：“对呀，虽然有艾尔利在我很放心，但是~吸取了教训，对孩子的教育里不能只有老师，还需要陪伴成长的家长吧。”
“妈妈，爸爸，再加上一个……兄弟？”
梅林带着艾尔利来到了森林深处。
穿越了密布而高耸的众多林木，被树荫遮蔽了光亮的林内忽然明亮了起来，眼前豁然开朗。
森林中央有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而在湖泊旁边，矗立着一栋木屋。
艾尔利刚来到这里，隐约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紧接着，梅林又将他引到木屋前，示意他开门。
艾尔利：“……？”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把手放在了木头制作的屋门上。
只轻轻一推，门就往后推移，将屋内的景象尽显出来。
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窗前，那人坐在由木节捆扎成的椅上，恰好沐浴在穿透窗的空间而来的金色光芒内。
被那柔和光芒笼罩着的丝是更为灿烂的金色，他原是闭着眼，而当门外传出响动之时，却在恰当时候
缓缓地睁开了眼。
赤色的眼眸中似是闪过了几分异样的神色，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他站起身，目光锁定这门后的艾尔利，毫不偏转，径直向这边走来。
然后。
很不幸地，被一个从旁跑来的身影抢了个先。
扑——
雀跃着跑过来，抱住英灵腰身的这个人，同样是金赤眸，但看上去只是一个天真可爱、宛如天使的幼童。
在艾尔利低头望来的惊讶目光里，这个幼童扬起脸，冲艾尔利展露了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
“肯定知道我是谁吧，艾尔？”
随后，笑容又稍稍收敛，换上足以让人心碎的黯然。
他心疼地抬手，在英灵如今毫无损的胸口摸了摸：
“还痛吗？都怪那个大人的我太死脑筋，也粗鲁了。来，我替你吹一吹……”
虽说如此，但在这孩子努力将头仰得更高之后，却是毫不犹豫地越过了胸口——就在艾尔利的嘴角旁边一点的地方，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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