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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月老儿半掩苍容,躲在黑压压云影之后。在月色白光的映照下,云影渐渐灰,像退晕的水墨画,也像灰暗幕布后的片片纸影儿,更像未着尽的木炭上打了一层霜。这肃杀清寂的寰宇下,立着龙城昭远,他紧锁白眉,紧阖双目,伟岸之躯,任秋后的风儿如何凄冷也吹不动分毫,风吹动的只能是绵软的衣袖,在回廊前,在风撩之下,飘飘荡荡。&1t;/p>

        他渐渐睁开双眼,看到满池凋敝的莲花,不禁轻叹一声。这数日,他的精神一直处于千钧悬的状态,他明白很多人此时此刻都在磨刀霍霍,就等他打盹的那一刻,所以他不敢放松。数日来,他一直操练他手中还掌握的数千亲兵,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资本吧。&1t;/p>

        武林盟主率领天下英雄齐聚京都,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震动整个中原武林的聚英大会他不可能不清晓,事实上这一切他早已了然于心。上官赫是何种角色,他心里有数,如果说这是一场不死不罢休的戏剧,那上官赫一定是白脸儿的曹操,一定是那欺世盗名的贼!龙城昭远当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起码恶的坦坦荡荡。&1t;/p>

        回想二十年前,德川城外奔马桥一战,三百回合之后他一套长拳打的颇有章法,上官败局已定,却不料其长袖一挥,便有三枚银针飞射,躲去两枚,另有一枚自老他左掌掌心而入,登时如蚂蟥嗜血一般,一口真气运不出,着了上官的道。只得拼了一半的内力驱走毒素,虽不致死致残,倒留下了这两抹白眉成了他的记号。龙城昭远如是回忆到。&1t;/p>

        鉴于此情形,有些人劝他离开此是非之地,他也只是默默一笑了事,离开这儿,还能去哪儿,这儿就是他的家啊!他从这儿长大,从这儿习武,从这儿跨上第一匹战马,这儿有列祖列宗的心血,他得守着!他哪儿都不能去,江湖虽大但没有他的容身之所。&1t;/p>

        但有一点,他的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他该死,但他们应该活着!&1t;/p>

        一个人一生之中要扮演很多角色,龙城昭远到此刻才惊奇地现自己最近考虑最多的角色竟然是父亲、是丈夫,这跟以往不同,以往他是将军、是元帅,他要保一方平安;他是龙城决之的儿子,是龙城家多少多少世孙,他要担负家族的荣誉;他还是历史的匆匆过客,他要在这匆匆中留下并不匆匆的一笔。就这么一刹那,他忽然心生愧疚。&1t;/p>

        月老儿终于穿破了云雾,将洁白的光洒向水面,水面上波光粼粼,风儿见吹不动人,拐了弯儿去吹水中的莲,莲儿摇摇晃晃频频点头示意。立着的人儿忽然心中明亮了许多,这让他想起了往事。&1t;/p>

        也是二十年前,龙城决之率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大西北挺进。那时的龙城昭远不过二十四五年纪,次随父出征,在户都城外一颗环抱的大柳树下跨上一匹白马,背上他那柄叱咤风云的黑刀,抚了抚刚长出的白眉,昂挺胸,轻叱一声夹马而行。人衔枚,马裹蹄,数日之后,大军便到达大殇的第一道屏障——汪洋沙海,漫漫戈壁。&1t;/p>

        如果三十万大军一股脑的全涌入这沙海,那么或者全军覆没,或者拖着一支奄奄一息的残军突然出现在大殇的虎口之前,任人宰割。所以冒然前行无异于送死,只有成立一支急行军穿越沙漠寻找出路绘制行军图,或诱敌深入让大军以逸待劳方是理智之举。总之要成立一支像“敢死队”一样的急行军,龙城决之如是盘算着。&1t;/p>

        而大殇还被蒙在鼓里,波尔瓦的人民仍过着他们平凡的不平凡的生活。&1t;/p>

        某一日的清晨,太阳趴在地平线上偷偷注视着世间的每个角落,被它注视的苍茫大地仍处于一片沉寂之中,唯有一处例外——大殇世袭的长平公府,白家。虽然这个家族在大殇的历史中也曾起起落落,但总的来说它繁荣昌盛的时间也得有百年之久,算得上名门望族,算得上聒噪一时。这一代的长平公也是位极人臣,除了世袭公爵还是太子太傅,当今太子桑木公子的老师,如果不例外,当今大殇王上百年之后,他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师,官至一品,世袭一等公。不过他膝下无子只育有一女(后来收一故人之子作为义子),因其出生之时三年未开花的玉兰树满城绽放,争相斗艳,盛极一时,为人乐道,遂取名望春,乳名玉兰。&1t;/p>

        到得今年,女孩儿已到了及冠的年龄,再过数日便是女孩的生儿,王上颁下圣旨,要在这一天为这女孩举办加冕礼,并加封公主封号,享受公主待遇,这一日举国欢庆。&1t;/p>

        所以这一个清晨早早便有人忙碌起来,被封为公主肯定要祭拜白家的列祖列宗,还要祭拜皇家宗庙,这样一来牛啊,羊啊,猪啊肯定少不了,还在睡梦中的玉兰硬是被猪哼羊叫给吵醒了。揉揉朦胧的睡眼,等着侍婢雪默将一盆清水端到面前,净了面,漱了口,又坐于梳妆铜镜前,编了异族女子的细辫儿,穿了一件杏黄衫儿,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出,雪默紧随其后。&1t;/p>

        带着几分清凉的晨风吹拂着她的脸颊,阳光好似出清脆的声响,她便在这声响中翩翩起舞,就像春天的第一朵玉兰花,那杏黄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一双单纯活泼的大眼睛好似深邃见底的格拉湖,红扑扑的小脸儿更显生气,看来“望春”这名字是取的不当了,应该取名“含春”,粉面含春的含春。&1t;/p>

        欢脱的女孩又行了几步路,便被一着黄袍的中年人叫住了。女孩儿转身,嗔道一声,爹!&1t;/p>

        那中年人引着一背刀的青年刀客徐徐而来,这刀客也是汉人模样,生的十分高壮。中年人一摆手,道,壮士这边请!刀客稍俯以敬。&1t;/p>

        中年人引见道,这位便是小女玉兰。刀客瞧了一眼,只瞧了一眼,心内便大呼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纯净的女孩儿,然后便觉自己的眼神像不被控制般的朝女孩身上移,又不敢失了礼节,连忙道,见过公主!&1t;/p>

        中年人闻此忙道,这位是赵元壮士,武艺高强,以后就由他来负责你的安全,玉兰,你可不要任性啊!&1t;/p>

        看着眼前这个憨小子,女孩心内偷偷一乐,忙答应不迭,待其父走后,竟呆呆的盯着青年像欣赏什么稀奇动物一般,满脸的好奇。这青年本就没有多大年纪,被小女孩这么望着,竟羞红了脸,尴尬的眼神四处躲避,嘴唇微搐,强行忍着在心里乐开了花。&1t;/p>

        终于这女孩开口问道,赵元,为什么你的眉毛是白色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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