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欠我们的
这次出征的大军,早已调合完毕,驻扎在帝都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南宫棠只带了一部分兵马,在外城城墙下接受皇帝的饯别。
这还是姜柠第一次随祁景出宫。
虽然祁景崇尚简朴,并不讲排场,天子仪仗大为缩减,但仍然绵延了几百米。人一多,行得便慢。姜柠尽量耐心地坐在御辇上。
祁景的御辇几乎有一间卧房那般大,用色与用料都极为考究,外部庄严华贵,令人侧目,内部也是舒适宜人。
水袖跪坐于地面,给祁景与姜柠斟茶。姜柠给祁景拿了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
御辇外面,有两队侍卫护驾,如同挺立的白杨一般,各个面容严肃,姿态挺拔,站在道路两侧。而侍卫外边,是水流不通的拥挤百姓。
见御辇过来,百姓齐齐跪倒下去,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呼声绵延不绝,几乎要震彻云霄。就仿佛那一次南宫棠回来,百姓为他欢呼一样。
姜柠感慨地笑了。这一刻她想到,这样的承平盛世、万众一心,是南宫棠拼死冲杀来的;而正是这样的承平盛世、万众一心,才值得南宫棠去守护。
百姓的呼喊,并不一定是崇尚皇帝,但必然骄傲于大兴的浩浩国威。
他的子正哥哥,和无数悍不畏死、守卫边关的将士们,拼杀出来的浩浩国威。
这一刻,姜柠忽然格外想念南宫棠。
祁景见她笑,嘴角亦是漾开笑意,手指碾着雨霁天青瓷杯边沿,柔声问,“何事如此开心?”
姜柠含笑看向他,“皇上,百姓敬爱您。”
祁景心中也是豪气涌现,发自内心地笑道,“朕能有今日,护国将军居功甚伟。”
曾经他们年少,意兴风发,说要做古往今来最贤明的王与最威震八方的将军,携手开创无与伦比的太平盛世。很快,他们便要做到了。
知道姜柠大约不懂朝政,祁景仍是忍不住述说,“若这次他能将西蛮赶出祁连山外,朕便封他做大将军。”
甚至,封他做大将军王也不是不行,几百年来唯一的一位异姓王。
想到此处,祁景无比期待起,南宫棠凯旋的那一天。
姜柠看着祁景眼中的光彩,心情却渐渐冷了下来。大将军?那你知不知道,上辈子南宫棠,死在接到封他为骁骑大将军圣旨的前夕?
你欠我们的,用什么还?
一路出了皇城,到了外城,仪仗停在城墙下。
那城墙高达三丈,巍峨气派,代表着都城的无上威严。祁景小心牵着姜柠,踩着层层台阶上去,到了城墙上,才放开姜柠,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女墙边。
南宫棠虽然只带了部分兵马,但为了彰显国威、振奋百姓,那兵马有步兵、骑兵、重甲兵,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方方阵阵,气势万千。无数旌旗迎风飘展、遮天蔽日。
南宫棠是主帅,一身银白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队伍前方。他脊背挺得笔直,面容沉静,艳阳天里,整个人却清冷肃杀,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南宫震只是副帅,屈居儿子之下,并无不平,面色比南宫棠更为威严。
见皇帝出现,南宫棠利落地下马。他的动作便是号令,无数人整齐划一,异口同声地,跟随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仿若惊雷,震天动地。
祁景望着下方,轻轻笑了起来。这便是他未来的大将军,与他手下无往不胜的军队。
行完礼,南宫棠略微仰头,仿佛是在聆听君上教诲,视线却落在姜柠脸上,专注而深情。
姜柠也隔着遥远的距离,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宫棠,眼中充满了浓浓不舍,与殷殷嘱咐。
子正哥哥,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万全递来一个酒盏,送到祁景手上,姜柠手中拿着玉壶,上前给祁景斟了一杯酒。那酒闻着就辣,与宫中平日宴饮用的极为不同,浓烈极了。
祁景转头吩咐万全,“万全,你替朕,亲自给南宫将军斟酒。”
万全自然知道祁景和南宫棠的交情,笑着便拿过姜柠手中玉壶,下了城墙,来到南宫棠面前,给他倒了一杯酒,低笑道,“小公爷,祝你旗开得胜啊。”
“多谢。”
南宫棠和身后几个主将都是用酒盏,更后面的将士们手里拿着大碗,数个士兵在队列中穿行,一一给他们倒满酒。
一时间,空气中飘荡的都是浓郁的酒香。
祁景高举酒杯,平日温柔含情的语调,此刻却是慷慨的,“……诸位皆是我朝大好男儿,勇贯日月,赤胆忠心,朕祝你们,早日凯旋!”
南宫棠面色冷肃,端着那盏酒的手稳如泰山,声音并不如何激动,却清晰地令每一个人听到,“愿为国尽忠,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一截喉线利落地滑动。而后他抬手,将那酒杯砸在了地上。
最后一次了。待他归来之日,谁也不能阻止,他带走姜柠。
“愿为国尽忠,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无数声音聚合在一起,翻滚如巨大的海浪,气势令人心折。而南宫棠只是冷静地看着城楼上的人。
“吉时到,大军开拔!”
南宫棠最后看了一眼姜柠,而后调转马头。身后的队列如整齐的水线依次往后退开,给他们最敬爱的将军让开道路。
姜柠五指死死抓着城墙,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宫棠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子正哥哥,我等你回来。
祁景也看着南宫棠率大军离去。这是有南宫棠在的,第七次出征西蛮,前六次次次都是得胜归来,祁景并不担心。
他拉过姜柠用力的手,低声问,“怎么了,害怕?”
姜柠只是挂念南宫棠,见祁景这样问,倒是可以遮掩她的心情,于是顺着就问,“皇上,打仗,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祁景看着姜柠那双水润而无辜的眸子,忍不住失笑。打仗在他眼里,是驱除蛮族、开疆扩土的雄壮之事,在姜柠眼中,竟是害怕会死人?
他一时觉得姜柠十分可爱,拉过她的手,顺势亲了亲她白皙的手背,低笑道,“死的都是敌人,别怕。”
姜柠猝不及防被他亲手,一时满心抗拒,却又不能发作,只能装作娇羞地低下头。
祁景越看她越可爱,心情大好,牵着她下城楼,“走,送你回祥和殿。今日出行奔波,你回去好生休息。”
回到皇宫,祁景回乾元殿处理政务,姜柠回了祥和殿,洗了好几遍手,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午膳后姜柠小睡了一会儿,万全谴了小太监过来,召姜柠去乾元殿。
那小太监笑嘻嘻道,“是姜大人来了,皇上让您过去见一面——皇上心疼娘娘呢!”
姜柠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祁景心疼她,而是估摸着,应该是父亲辞官的事达成了。
到了乾元殿的书房,姜柠看见,祁景给姜清书赐了座,君臣两个正在说话,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也只是看起来。
姜清书坐了半边椅子,姿态僵硬。他只要一想起来姜柠说的,祁景对姜柠并非真心,反而致姜柠于危险之中,他就没办法给祁景一个好脸色。但龙威盛大,他又不能妨碍姜柠与南宫棠的计划,只能虚虚应着。
祁景惯常是笑脸,轻言细语,何况对面是姜柠的父亲,所以即便姜清书回话干巴巴,毫不动听,他也能将对话进行下去,不至于冷场。只是心下想着,这人果然食古不化刻板无趣,也不知怎么养出姜柠这么灵秀可人的女儿。
姜柠进门,姜清书从椅子上起来,跪在地上,“微臣拜见昭仪娘娘。”
姜柠一见父亲跪拜自己,就觉心酸。万全是个是识眼色的,含笑将姜清书扶了起来,“大人何须多礼。”
祁景朝姜柠伸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了,笑道,“朕得了礼部的消息,已准了姜爱卿的辞呈,特意令他来与你话别。”
想到今日一别,山长水远,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姜柠心情便十分低落,垂着小脸低声道,“谢皇上恩典。”
祁景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姜清书被万全扶着,又坐在了椅上,这次姿态倒是放松了不少,起了离别之情,哽咽道,“老臣衣锦回乡,与族人相亲为伴,诗酒棋茶颐养天年,还请娘娘勿要挂心,保重身体。”
姜柠听他哽咽,自己也红了眼眶,“女儿会的,阿爹也要保重身体。”
祁景轻揽了姜柠的肩,笑道,“大人且安心去,朕会照顾好昭仪。”
他又给了姜清书一些赏赐,这才打发姜清书离开。
姜清书走后,姜柠拼命忍泪。祁景低头凝视着她,捧住她精致的小脸,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眼角,给她拭泪,低声哄道,“衣锦还乡,落叶归根,也是好事。你还有朕。”
姜柠抽抽鼻子,想到等她和南宫棠离开了都城,还会去接姜清书团聚,心下定了不少,点头。
又过了几日,祁景正照常在乾元殿批阅奏章,万全臂弯挽着拂尘,弓着身子来到祁景身边,语气踌躇,“皇上,宫外,最近流传一首童谣。”
祁景转头看向万全,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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