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动
“皇上,您让臣制的毒,臣已制好了。”宋太医恭敬地伏在地上,等着皇帝下一步的指示。
但是御座上的人,好一会儿没做声。
万全立在阶下,回头看了一眼,祁景面色静默,眼睛不知看向哪里。曾经祁景去见过季氏之后,才会有这样的神情,如今关于姜氏的事,也会令他如此么?
“皇上。”他轻轻唤了一句。
祁景回神,没露出那惯常的笑,面向下首问道,“你这药,当真不会令人痛苦?”
宋太医这药已经制作了两个月,期间多次用了兔子、幼犬做了实验。他道,“微臣做过试验了,确实如此。”
御座上的人,又是好久没说话,这次万全也未提醒。好半晌,祁景淡道,“再等等。”
兴许还有阴暗善妒的人尚未被揪出来,他还用得着姜柠,再等等……
皇上要求他制的,本来便是起效慢的,宋太医也不知皇上还要等什么,但这不是他该问的,他低头道,“微臣遵旨。”
万全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本就对姜柠于心不忍,也担心祁景再度走入如同季氏一般的死胡同,如今他愿意等等,万全实在高兴。
宋太医走后,祁景站起了身,经过万全身边的时候,留下一句,“去祥和殿。”
他还要姜柠做棋子,确实该去祥和殿。
姜柠透过雕花窗户,看见万全撑着红油纸伞,护着祁景来了。
虽祁景早已免了她的接驾之礼,但既然看见了,姜柠还是起身,迎到了门边。
祁景进来,身上带着秋雨的潮气,含笑看着姜柠,“这么急着见朕?”
姜柠低下头,娇道,“皇上又取笑臣妾。”
祁景轻笑,拉住她的手腕,欲要牵她去塌上坐着说话。姜柠被冰得一个哆嗦,诧异道,“皇上,您怎么这么凉?”
祁景一顿,收回手负在了腰后。
姜柠将他这个举动看在眼里,转头吩咐雨轻,“去御膳房给皇上端碗姜汤来。”
祁景也未反对,只是笑,“爱妃当真贴心。”
两人走向小榻,姜柠落后半步,低头想着:祁景似乎介意她察觉他手凉,这是为何?
说起来,她们这些每月都有月事的女子容易宫寒手凉什么的,祁景一个大男人,为何也手凉?之前他明明并未这样。
不多时,浅绿端着姜汤过来,祁景几口喝掉,感觉热辣辣的滋味,一下子从喉头冲到心口。四肢倒还是凉的。
自从毒伤治好后,他已许久没这样过了,难道是上次江中落水又受伤的后遗之症,遇到阴雨天便诱发了?之前他未察觉,早知道,该让宋太医瞧瞧。
祁景微不可查地皱眉。
“皇上感觉好些了么?”姜柠接过碗,捏了捏他指尖,发觉还是凉的。
“不碍事。”祁景抽回了手。
“皇上总是逞强。”姜柠闷闷看他一眼,心里也不是很想给他热手,转头吩咐雪莹将门窗都关上。
祁景心尖又是一动,姜柠的言语越来越容易触动他的心情,这使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低头不再说话。
姜柠有意引他说说南宫棠的事情,问,“皇上,您有烦心事?可是西蛮之扰?”
西蛮之扰已有多年,整个大兴乡野小民都知道,姜柠知道也不稀奇。
祁景心烦并不是因为西蛮,但姜柠既然误解了,祁景便将错就错道,“西北的蛮族年年侵扰我朝,确实令朕烦忧。不过朕已派了护国将军与辅国将军前去征讨。大军十日后开拔,不如你陪朕一道去践……”
护国将军和辅国将军指的便是南宫棠与南宫震父子。姜柠思索着,南宫棠和南宫伯父果然又要出征,外出打仗异常艰险,她实在牵挂他们的安危,不知能发在大军开拨前,找到机会见一见南宫棠?
这边姜柠思索,那边祁景说着说着,忽然皱眉。不是这样的,他原本不是这样计划的,给大军践行,这种场合不适合妇人,即便要带,他也应该带国母皇后,而不是一个宠爱的昭仪。
他为什么就那么顺口地说出来了,仿佛越来越离不开姜柠似的。
祁景这忽然消声的变化太过明显,姜柠也察觉了,抬头看他,见他表情不甚明朗。最近似乎他时常这样,不太正常的模样。祁景有了上辈子没有的变化,这是……
祁景站起身,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朕还有事需待处理,回头再来看你。”
浅绿还以为祁景会在祥和殿用膳,准备去御膳房传膳的,不料祁景没坐多久便要走了。行过礼目送祁景远走,她奇怪道,“皇上怎么了,说着说着便急着走了,看起来也不大开心?”
连浅绿都看出来了,可见祁景着实失态。姜柠也看着祁景的背影,浅浅笑了笑。他在她面前,逐渐不能做戏了,这意味着,兴许自己很快便能取得胜利。
连绵秋雨下到第二日傍晚还未停下。沙沙的细雨声中,祁景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章 。他这两日做得最多的,便是看折子、与大臣议事,除了去给太后请安,半步未曾离开乾元殿。
自然,也没有去祥和殿。
天色逐渐阴暗,夜将要来了。水袖命宫女将大殿的烛火又点燃了一些。寂静的黄昏里,只听见烛火毕毕剥剥的声音。
便是这时,万全手甩这拂尘,低头快步到了祁景跟前,为难道,“皇上,查清楚了,青州之行,您的秘密路线,确实是从冷宫流出。冷宫外有一水渠,娘娘……季氏便是利用这水渠,将消息传给先太子余孽。”
祁景手中御笔一顿,朱红的墨迹低落绢白的奏章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去青州之前,他考虑到此行时间漫长,恐怕长达一个月之久不能探望季芙,便去了冷宫一趟。
季芙对他依旧冷漠含恨,不耐烦听他说话。头一次,他也是说得淡漠,相比牵挂,更像是习惯使然的交代。
他也只那么简单地说了一句,会从陵关渡口沿水路去青州。不曾想,一句话将自己,与一行人置于了危险之中。
祁景轻轻笑了一声,“自先太子去世,已有几年了?”
万全腰身伏得更低,心中酸涩,道,“已有八年了。”
祁景又笑,笑容带着嘲弄,也不知是在嘲弄谁,“八年了,朕都捂不热她的心。”
捂不热她的心便罢了,她竟是多年如一日地,恨不得他去死。
万全涩道,“皇上,若太执著,苦的便是您。”
祁景看向万全,笑道,“你话太多,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万全听习惯了威吓,也没那么害怕,拱手,“是,奴才逾越。”
祁景将那业已弄脏的折子放到一边,道,“传膳罢,晚些找个机会,去冷宫看看。”
约一个半时辰后,祁景站到了冷宫门口。因着下雨,冷宫更显萧瑟,幽幽的烛光映照着一缕一缕的雨丝,凄艳迷离。
照例留万全在门口,祁景进了季芙房间。
季芙依旧在作画,听到宫女朝祁景行礼的声音,身子一抖。她有些担心自己出卖祁景的事情败露,但很快,她又决绝起来:败露又如何,大不了一死。
她怨恨地看向了祁景。
祁景看着她,眼神极端疏离冷漠,不说话,只打量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
往日祁景前来,莫不是温柔含笑,轻言细语,第一次这个模样。在他冷漠威严的目光中,季芙逐渐变得惊惶不安。
她咬咬没有血色的唇,色厉内荏问道,“你想怎么样?”
祁景最后看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言罢,转身离去。
季芙哭倒在地,“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祁景并不理会。他不会杀她,也不会放她出宫,任她到处散步他弑兄的传言,或作出有碍安全稳定的事。
祁景离开季芙时,走得很快,等到了冷宫门口,步子停了下来,举目四望,有些茫然。
万全因着给祁景撑伞,淋了不少雨,这会儿被冻得轻轻发抖,他问道,“皇上,接下来去哪?”
接下来去哪?祁景在自己心里问了一遍,片刻后道,“去祥和殿。”
姜柠早已睡下。昨日祁景说晚些会来看她,但到底没来,也未有个交代,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现在的祁景,逐渐出现漏洞,这对她是好事。
正要迷迷糊糊睡着时,浅绿过来,喊醒了姜柠,喜悦道,“娘娘,皇上来了。”
姜柠看了她一眼,每次皇帝前来,她都是喜悦的。似乎,后宫的太监宫女,都是这样的常态,日复一日地,陪主子等待皇帝的恩宠,等到了,便是无限喜悦的事情。
可她,不稀罕这样的喜悦。
姜柠起身,披了一件斗篷,来到外间。
祁景穿着一身深色的纹龙常服,服上带着潮气,发上有微微点点的小水珠。这是在雨中走了很久才能达到的结果。乾元殿离祥和殿这么近,断不会这样,所以祁景是从冷宫来的?
姜柠掩去眼中思绪,脸露心疼,转身吩咐浅绿,“去给皇上拿帕子擦擦。”
浅绿转头去拿,雨轻很有眼色地去端热茶,雪莹也奔去给祁景拿替换衣物。
姜柠上前扶住祁景手腕,立即被冰得一颤,“皇上,你怎么这么凉?”
祁景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心疼。祁景反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轻笑道,“见着你,便不觉得凉了。”
从前祁景不是没握过她的手,但从不曾有这样亲昵的细节。姜柠心中有数了。这时浅绿已拿了帕子过来,姜柠借故脱手,给他擦起脸与发来,嘴中埋怨道,“皇上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祁景听着这话,觉得格外顺耳,忍不住笑。
稍晚些准备入睡时,两人各自躺在床上,祁景担心冰着姜柠,仍旧与她隔了些许距离。但等人睡熟了,翻身之间,难免有了些微接触。
姜柠被冻醒了。她的小腿无意间伸到了祁景那边的被窝,只觉得仿佛伸进了冰天雪地。
祁景没怎么睡着,见姜柠醒了,他也睁开了眼睛。
因为皇帝宿在这边,为了方便夜里伺候,留了一盏小烛。一时间,昏黄的烛火中,两人四目相对。
想到家人还未安顿好,南宫棠那边计划也未完成,不能轻易露馅,姜柠只得爬起来,焦虑道,“皇上,您睡不热?”
祁景仍旧懒懒躺着,看着姜柠的目光含着新奇的期待,不知道姜柠又会如何关心他。
他淡笑,“前些日子受伤发热,去青州又落了水,引发了旧疾,不碍事。”
引发旧疾,是指之前中毒病弱的事么?上辈子似乎也有这样一段时日,他夜里睡得不太安稳,却也懒得与她细说。如今倒是愿意说了?
“皇上,您起来。”姜柠转身从衣架上拿了一件披风,给顺着她坐起身的祁景披上,然后掀开了被褥,隔着雪白的寝衣,按上祁景的膝盖。
“从前我阿爹到雨天便会腿疼,我便对着医书学了些按腿的手法,没得过大夫指点,也不知对不对,但每次我阿爹都很高兴,说我给他按得着实舒服……”
姜柠一边按着,一边柔声细语说着。祁景没有打断她,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模样,这一刻,只觉得很是喜爱她絮絮叨叨的模样。
姜柠按了会儿,实在困了,打了个哈欠。
祁景觉得她确实按得不错,整个小腿渐渐温热起来,浅笑道,“困了便睡罢。”
姜柠早等着他这句,便困意迷蒙地躺了下去,还不忘给祁景盖好被子。
第二日,是大朝会,连姜清书这样八品小官都得上朝。但是,他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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