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没入职的第十一天

“梅拉德先生和斯曼帕克先生怎么样了？你们三个应该是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吧？”

        肯特小姐回答，“梅拉德还好，受了轻伤，当时他被震飞出去，远离了爆炸中心。斯曼帕克为保护我伤得很严重，不过幸好有希尔小姐在，她把人救了回来，就是需要卧床休养一断时间。”

        凌婉稍微放下心。

        已经没有人进入礼堂了，肯特小姐默默地注视着那边，好一会儿才坐回椅子上。

        她的情绪看起来不怎么高。

        “你还好吧？”

        肯特小姐勉强笑笑，脸上尽是疲惫。她原不想说什么，但大约是前途迷惘让她感觉到不安，又或者凌婉给人的感觉安心，她回答，“说实话，不太好。”

        过去的肯特小姐是家族的明珠，她骄傲于自己的家世，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很乐意按照父亲的安排嫁给一个对家族有帮助的人——前提是她没有被父亲送给吸血鬼当消耗品。

        如今肯特小姐虽然已经决定要脱离家族，可前路漫漫，她找不到方向。

        “我想独立起来，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凌婉想了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年轻女孩，原本是家世极好的贵族小姐，却因意外被贩卖到布鲁图，她历经艰难逃了出来，吃了很多苦，还是没办法回家。几经周折之后，女孩到一个贵族家里做女仆。

        “但也是相对安定而已。她是异乡人，却很受家里女主人的喜欢，理所应当地被其他女仆排挤了。虽然她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应付这个，可令人绝望的孤独和对家人的思念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夜里常常无法成眠，整晚整晚睡不着。

        “她知道这样下去可能很快会客死他乡，她得让自己做出改变，于是她白天做很多事，累到无法动弹，晚上强迫自己躺到床上，哪怕睡不着也要躺着。

        “女主人是孀居的贵妇人，还有一个没成年的男主人，他们对女孩也算不错，但女孩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家乡。她本来是想存够钱就回家的。

        “但男主人在成年后向她表白了，以男主人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娶她，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男主人豢养的情妇。

        “她或许犹豫过，动摇过，毕竟，谁不喜欢少年一片赤城的真心呢？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少年会长大，爱情会退却激情，到那时，她该何去何从？

        “所以她拒绝了男主人，嫁给了一个男仆，男主人很生气，但男主人的母亲觉得这个女孩挺有自知之明的，资助了女孩一笔钱，女孩拿着钱和丈夫去他的家乡了。然而好景不长，女孩的丈夫因为偶感风寒，不幸去世，这时候的女孩怀着孩子，身处异国他乡，无依无靠。

        “最终她决定回自己的家乡，但在回乡的路上，她认识了一个同乡，这个人对她很好，男人发誓会喜欢她、爱护她，也会爱她的孩子，她拒绝了。她不想再因为别的事情耽误回家，可她还是错过了回家的船队，那时候，女孩已经怀孕八个月，没办法进行长时间的海上航行了。

        “后来孩子出生，男人主动上门帮忙，他很好，体贴又懂分寸，默默地付出，把她的孩子当亲生的照顾，女孩就这样答应了他的求婚。”

        肯特小姐若有所思，“她后来过得好吗？”

        凌婉笑，“你觉得什么是好呢？”

        如果是从前，肯特小姐会觉得，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公子，生下继承人，像母亲那样相夫教子，做个让人羡慕的贵妇人。

        但现在，她知道这种想法很不靠谱，但哪里不靠谱，她也说不出来。

        看肯特小姐纠结的表情，凌婉知道，虽然她说着今后要为自己而活，但到底是个什么活法，她其实是没有概念的。

        其实能够拥有这样的想法，就非常不简单了。

        女性因为繁殖能力被一代一代地圈养起来，成了男性的附庸，肯特小姐过去也是被这样教导的，如果不是这一场意外，她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问题。

        凌婉那个年代，修仙界不用说了，实力为尊，谁拳头硬谁说话管用。

        普通人的世界，女性早就觉醒，但那也是无数有志之士的努力，从无到有，一点点启发民智。

        但最重要的是，上辈子凌婉生活的时代，已经有了好几轮工业革命，女性有能力养活自己，才有的拒绝的底气。

        凌婉也不急着和灌输超出物质基础的思想，她换了个说法，“你觉得这个女孩为什么能果断的拒绝男主人呢？”

        “她不想成为情妇？”

        凌婉点点头，“是这样，但不完全是这样。想想看，如果你的兄长喜欢上了一个女仆，你的父母会怎么想呢？你又会怎么想呢？”

        肯特小姐脸色一白。

        凌婉，“所以女主人才会给她钱。女主人肯定不会让儿子娶一个女仆，如果女孩没有拒绝那个少年，女主人就会和儿子发生争执，这显然不是一个辛苦抚养儿子的、孀居母亲愿意看到的。”

        肯特小姐看着凌婉的眼神不一样了。

        一开始凌婉给她的印象，是不拘小节，甚至有点粗鲁，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只是救命恩人而已。

        肯特小姐会心存感激，但并不会把凌婉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

        虽然说着想要为自己而活，但不可否认的是，近二十年的贵族生活，傲慢，已经成了肯特小姐性格的一部分。

        现在却不一样了，肯特小姐，“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好像懂得比我更多。”

        凌婉心说我懂个屁，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好吗？死的时候还是母胎单身狗，都是上辈子看多了小说电视剧。

        但凌婉一点也不谦虚地接受了她的赞美，“可能见得比较多吧。”

        凌婉得意忘形，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冷汗都下来了。

        肯特小姐还是有点感慨，“那个女孩，她都这样努力了，却也一直在命运的支配下颠沛流离……”

        “有什么办法呢？命运总是如此残忍，”凌婉也觉得操蛋，“所谓的命运欺软怕硬啊。”

        故事的主人后来又生了孩子，她坚持不要在家做家庭主妇，用自己的钱做生意，一开始赚的少赔得多，处处受制于人，还常有流言蜚语。后来生意好起来了，丈夫却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两个人渐行渐远……

        果然很操蛋！

        “其实你现在的迷惘，主要是一个问题。”凌婉说。

        肯特小姐好奇，“什么？”

        “今后要怎么养活自己。”

        肯特小姐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有不少珠宝首饰，还有一些房产，成年的时候收到过一个庄园，两个农场……”

        她仔细算了算，觉得凭借这些，哪怕没有以前风光，也不会存在生存问题。

        凌婉顿觉万箭穿心。

        她感觉世界的参差，贫富的参差。

        她觉得自家算是过得不错的了，有小别墅一栋，值个几百金币吧；

        工厂也很值钱，一年的利润都大约有1000金币；

        可能还有一点存款，但应该不会太多……

        而他家五口人，平均下来一个人能有2000金币就很不错了。

        埃里克南普通的工人一年能拿到40金币左右的，就勉强挤进中产的门槛了。

        表面上看，凌婉一家其实也算是非常不错，但和真正的有钱人比起来，根本不够分量。

        肯特小姐还只是待字闺中的规格小姐，就又是珠宝又是房产还有庄园农场，随随便便就有上万金币的身价了吧。

        凌婉大受打击。

        她幽怨地看着肯特小姐，“我一个还在上学的穷学生，为什么要担心你这个身价上万的有钱人？”

        肯特小姐也颇觉不自在。

        气氛有点尴尬。

        凌婉哀叹一声，“我算是知道了，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你看你吧，这么年轻漂亮，又这么有钱，而且也知道了未来的方向在哪里，为什么还要迷惘呢？”

        肯特小姐小声地，“但我的确……”

        凌婉说，“这样，你要是真不晓得该做什么呢，就去找希尔小姐聊聊，问问她能不能帮你找个事情做。”

        “希尔小姐吗？”

        凌婉轻轻点头，生怕牵扯到伤口，“对，就是她。”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

        “不会就学，反正别让自己闲下来，人闲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凌婉没说的是，如果肯特小姐能抓住这个机会，和黎明审判所攀上关系，哪怕是狐假虎威，她父兄就不敢随随便便打她主意了。

        又和肯特小姐聊了一会儿，护士过来送吃的，凌婉吃过后开始犯困，肯特小姐就告辞离开了。

        凌婉睡得很早，但她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夜里惊醒好几次，后背时疼时痒。

        不过到后半夜，伤口已经完全结痂。

        希尔说得没错，这药的确可以加速伤口愈合，估计到清晨的时候就能恢复了。

        这个发现让凌婉很开心。

        她换上护士小姐姐给她准备的病号服，溜溜达达去洗手间解。

        这一层楼的洗手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凌婉扶着墙慢慢走过去，走廊的灯光很暗，非常安静，洗手间也静悄悄的，水龙头上方有一面镜子，暗色的灯光下，看起来让人心里毛毛的。

        凌婉解决完生理问题出来洗手，忽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正对她诡异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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