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天潢贵胄
秋仪之一脸茫然,听郑淼继续说道:“原本这种事情,乃是那‘石伟’的差事,偏偏贤弟揭穿了他的真实身份,朝中一时也派不出什么可靠妥帖的人来了。其实我想着,由我亲自去一趟岭南,看一看虚实,探一探底细,也是好的。”&1t;/p>
秋仪之一边听,一边却陷入沉思,良久终于说道:“若是这个‘石伟’,也就是天尊教主温鸿辉没死,那他现在得了差事深入岭南,说不定还要同岭南王搞出多少麻烦来呢!”&1t;/p>
郑淼蹙眉道:“贤弟这话算是说在点子上了。岭南王久存反意,自先帝时起就颇有不臣之心。现在之所以还算太平安稳,一则是讨逆之役大胜、快胜,没有给他起兵作乱的机会;二则父皇登极以后宵衣旰食,百姓也是人心思定,岭南王也知道此刻出兵不得人心;三则多亏兄弟在江南道扫除贪官、倭寇、邪教三大积弊,让朝廷在此处站稳脚跟,国力更加充沛,岭南王便也无隙可乘了。”&1t;/p>
秋仪之刚要谦逊两句,又听郑淼说到:“父皇和师傅提起贤弟做的这几件事情时候,也总是交口称赞,说是我们几个亲兄弟没一个比得上你的,要我等好好向你学着呢!”&1t;/p>
秋仪之听见郑淼提起皇帝对自己的评价,连忙正襟危坐,静静听他说完,这才说道:“小弟不过是凭一颗良心办事罢了,皇上和师傅真是谬赞了。”&1t;/p>
郑淼又正色道:“然而这样只堵不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父皇和师傅常常议论,当初设置幽燕王府和岭南王府不过是为镇压南北的权宜之计罢了。现在既然已没了幽燕王府,那岭南王府便也只有削藩一条路可走,而且是宜早不宜迟。”&1t;/p>
秋仪之原是不想掺和这些家国大事的,然而他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话又说到这里,他也不能不有个表态:“皇上和师傅的看法当然是对的,可是岭南王经营日久,根基深厚,未必就肯听凭朝廷摆布呢!”&1t;/p>
郑淼点点头,又莞尔一笑:“那是自然了。当初伪帝郑爻不是也想逼迫父皇撤藩么,最后却连皇位都保不住了。故而这件事情虽然紧迫,却也是半点马虎不得。父皇因此才派我亲自去会一会岭南王,探一下他的口风和态度,到时是用菩萨心肠、还是明王手段,也好有的放矢了。”&1t;/p>
秋仪之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郑荣派了他膝下最器重的儿子跑到岭南道去,根本不是为了给王妃奔丧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想要好好探查一下岭南王郑贵的底细,好给“削藩”这样一件天下第一大事打好基础。&1t;/p>
想了半晌,秋仪之又蹙眉道:“可是岭南王爷也不是好惹的,要他主动撤藩无异于与虎谋皮,三哥此行也算是深入虎穴了啊!父皇手下名臣良将甚多,为何不在其中好好甄选一个两个,派到岭南去呢?况且三哥身份贵重,就算能够安然回京,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若能在那边设置官员,名义上帮办政务,实际上却是个间谍,源源不断提供信息情报,岂不更好?”秋仪之说起这话时候,不禁想起了皇长子郑淼留在他身边的眼线许容来。&1t;/p>
郑淼摇摇头苦笑道:“可惜人心变得太快了啊!别人不说,就拿门口那个刘庆来讲,原来也是个胆小谨慎之人,可一到江南,便成了个贪官。岭南王把持着两个通商口岸,有钱得紧,怕派到他这边的官员,不出三天便被银子喂饱,被岭南王养家了。”&1t;/p>
此言不虚。&1t;/p>
岭南道广州、泉州两个口岸东联扶桑、南通吕宋,生意做得比明州大得多。年初朝廷明令岭南道必须关闭其中一个,另改在山东道新开口岸。可岭南王阳奉阴违,明着似乎关闭了泉州口岸,暗中生意却是一笔都没漏下,反到弄得山东胶州口岸门可罗雀。&1t;/p>
想到这里,秋仪之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之前我看皇上给我的几分信,言必称劳累不堪,想着他老人家为何不将那些琐碎俗务交给下面人去做,何苦事必躬亲呢?今日经三哥这么一点拨,我方才醍醐灌顶啊!”&1t;/p>
郑淼立即接话道:“就是贤弟这话。贤弟文武双全,又是父皇信得过、能倚重的至亲之人,何苦在山阴县里头空耗时日呢?若你能回到京城,无论是管军还是管民,父皇、师傅还有我们兄弟几个肩上的担子,都要轻快不少呢!”&1t;/p>
秋仪之一边听一边沉思:郑淼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皇帝郑荣对自己十分看重确实不假,可真的完全信任就未必是真了——讨逆之役前后,他替皇帝做的机密事情实在太多,郑荣隐隐之间已露了几分杀意出来,自己放着京城不待偏偏选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个小官,实则一大半乃是为了辟祸来的。&1t;/p>
然而秋仪之这几句心里话,只能烂在肚子里面,就连对面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的三哥也是不能讲的,只好坐在座位里头搓着手,不知如何作答。&1t;/p>
却听郑淼一笑道:“贤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就是怕被俗务缠身不得自由嘛,这你尽管放心,不会把你当牛做马使的……”&1t;/p>
他见秋仪之脸上阴晴不定却就是不肯应承下来,便也不愿继续说下去,轻咳了两声,说道:“好了,这件事情不忙,再说回岭南的事。此去岭南道确实不是件轻松安全的差事,因此我还想向你借……”&1t;/p>
郑淼话说一半,却听外头有人笑道:“到底来了怎么样的贵客?大人这样的铁公鸡,居然也会请客吃饭?不过我有言在先,若非的厨艺可不是随处能得的,大人除了饭菜原料钱要支付以外,若非的工钱也别忘了哦。”&1t;/p>
秋仪之一听声音,便知乃是“半松先生”林叔寒来了,刚要招呼他进屋座谈,却听门外又响起刘庆的声音:“林先生,现在你家大人正同贵客谈话,可否请您稍安勿躁,在外面稍等片刻?”&1t;/p>
以林叔寒的涵养,稍等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刘庆这个无能之辈,书生意气作起来,便冷笑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居然这么大谱?今日就是佛祖菩萨、三清四御、至圣先师来了,我也要进去瞧瞧!”&1t;/p>
林叔寒对刘庆是有大恩的——若不是他出了主意逼死天尊教主温鸿辉,那刘庆现在早就已经被免官罢职了——因此刘庆对林叔寒倒也不敢动粗,只是不住地劝他不要闯进房去。&1t;/p>
秋仪之在书房里头将这两人的纠纷听得一清二楚,唯恐闹僵起来不可收拾,刚忙起身亲自将门打开,招呼道:“林先生快进来说话。”&1t;/p>
刘庆见是秋仪之邀请,便无话可说,让开半步闪在一边。&1t;/p>
林叔寒瞟了刘庆一眼,又朝秋仪之点了点头,展开手中折扇,象征性地扇了两下,便跟着秋仪之进屋去了。&1t;/p>
屋内郑淼已站起身来,见林叔寒进来,便深深作揖,说道:“原来是林先生来了,真是久仰大名了!”&1t;/p>
林叔寒见此人相貌非凡、举止端庄,虽然十分谦逊,脸上却没有半点媚俗之色,因此不敢有半分轻视,忙躬身回礼道:“岂敢,岂敢。不知这位先生是……”&1t;/p>
秋仪之知道郑淼自重身份不会回答,便接口道:“林先生,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三哥,也就是当今圣上膝下的三殿下,国姓,单名一个淼字。”&1t;/p>
林叔寒听了一怔,抬头就想要仔细看看这个被秋仪之平日里夸作天人一般的三殿下郑淼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然而又觉得举目直视实在太过无礼,便赶忙又略低下头,只余光想去打量一下郑淼的容貌,却见郑淼正面含微笑直视着自己,便又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1t;/p>
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的印象,郑淼却在林叔寒脑海之中留下了一副凛然自威却又平易近人的天潢贵胄气象,让林叔寒不由不极恭敬地又作了个揖,说道:“三殿下仁名远布,学生才是久仰了呢!”&1t;/p>
郑淼脸上挂着笑,将林叔寒轻轻扶起:“林先生是名满京华的人物,就连皇上、钟离宰相也常常称赞的。若不是先生已在我兄弟帐下参赞,否则我真想延揽先生到我这边来,必然以上宾待之呢!”&1t;/p>
林叔寒赶忙谦逊两句:“三殿下过誉了。林某不过是个穷酸学生,在秋大人这里出几个馊主意混口饭吃,哪里敢来三殿下幕府里头献丑露怯呢?”&1t;/p>
秋仪之原本还怕林叔寒不慕权贵的脾气犯起来惹得郑淼脸上难看,却不料他今日却一点脾气没有,便放下心来,笑道:“说起来我三哥还帮过林先生一个不小的忙呢?”&1t;/p>
林叔寒一愣,心想:自己今日是头回见过这个三殿下,秋仪之这“帮忙”之语从何说起,便用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秋仪之的眼睛。&1t;/p>
秋仪之笑道:“林先生还记得吴姑娘的事么?她的贱籍,就是在三哥坐镇户部时候更改过来的。你可知道,若没有我三哥这位大阎王当后台,户部里头那些小鬼又怎么好打?别说是一年之前了,就是再过三年,吴姑娘的籍贯都还未必能改过来呢!”&1t;/p>
林叔寒听了,心中一阵激动,忙又向郑淼行了个礼。&1t;/p>
郑淼又复将林叔寒虚扶起来,说道:“这事情皇上已有了旨意,我不过是个办事之人,岂敢居功?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要在此提一提,往林先生不要外传。”&1t;/p>
林叔寒原本是不愿掺和这些机密事务的,然而他书读得多了,自然好奇心极强,一边玩弄着手中的折扇,一边静听郑淼下面要说些什么事情。&1t;/p>
却听郑淼说到:“皇上有意恢复宪宗新政,凡神宗年间因新党落败而被贬官、流放、乃至处死的官员,除个别确有不法行为的之外,也会逐一平反。那位吴姑娘的父祖也是变法之后才落了难的,不出意外,全族老小再过几年就会统统被赦出贱籍。”&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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