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劫粮道
于是郑谕放下架子，请这位老将对坐而饮，虚心商讨下一步的对策。&1t;/p>
可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只是觉得山阴县城这样顽固，其中必然驻扎有大量守军，总人数无论如何也要过两万人。而眼前这座弹丸之城，无论如何也是没法支持这样大规模的军队长久作战的，只要长期围困下去，必然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1t;/p>
然而要是在山阴县城底下再建一座围城大营，那在江南就会有两处城池需要围攻，动用的兵力过十万人。而岭南军自从明州海港被毁以后，军需供应也是十分紧张，或许比城内的守军轻松不到哪里去。可是就这样撤退回去，损伤士气不说，更有可能会被城中守军突破出来反咬一口，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1t;/p>
幸好江南道除了金陵城、山阴县等少数几个城池尚在朝廷手中之外，其余地方都在岭南军掌控之内。又况且唯一惹是生非的秋仪之事实上已被自己堵在了山阴县城之中，虽然自己的几个大子“车马炮”被对手一颗小“卒”牵制住有些未免有些不体面，却毕竟也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满可以接受的了。&1t;/p>
正当郑谕和孙浩纠结着以为自己得计之时，他们的对手秋仪之其实没有被困在城中。&1t;/p>
也不是他秋仪之用了什么偷天换地、金蝉出壳的巧妙计策，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在城中指挥防御事宜。&1t;/p>
不单是他本人，就连赵成孝、尉迟霁明、伍常锡、林叔寒等人也都不在城中。也不光是这几个领头的将领，就连他们手下十八骑亲兵护卫、两百人的乡勇团练以及伍常锡麾下五百精兵，也都跟着在城外深山之中驻扎。至于几人的家眷妻小，则都被安排到城北“了尘宫”中暂住。&1t;/p>
也就是说，郑谕、孙浩辛辛苦苦围定的，不过是将军张齐所率领的江南道节度军罢了。&1t;/p>
只留下战斗力相对羸弱的江南道节度军，秋仪之也是下了好大决心，生怕这些军队一个支持不住就会溃败下去，失去了山阴县这座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1t;/p>
因此秋仪之虽然脱身于城外，却也不敢撒手不管，每天都领全军在城外山上观察战况。特别是前几日岭南军攻击正急，山阴县城眼看就要陷落之时，秋仪之更是心急如焚，险些就要领军杀奔敌军身后，以解重围。&1t;/p>
不过张齐终于还是没有让秋仪之失望，一连顶住了岭南军十余次重兵攻击，其余佯攻试探更是不计其数，令岭南军最终无计可施，只能先将城池团团围住再说。&1t;/p>
这套战略战术，乃是秋仪之同身边几位谋士战将商议的结果——他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郑谕本人吸引到山阴县城下，再利用此处的地形，先守而后攻，用内外夹击之计，将其生擒活捉或是至少将其主力歼灭，从而彻底解决江南危局。&1t;/p>
一开始秋仪之还打算亲自在城中诱敌并指挥防御，城外援军由赵成孝、林叔寒等人带领。&1t;/p>
可是林叔寒却觉得这样风险过大，只用了一句话就将秋仪之说服：“两军交战，主将在阵后坐镇才显出其真；若是亲临险地，这诱敌之计不是太过明显拙劣了吗？”&1t;/p>
秋仪之等人原本打算趁着敌军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山阴县城时候，便率领全部精兵出动抄其后路。却没想到山阴县城小墙窄，岭南军又太过人多势众，即便全军出动，也无法将所有兵力一次性全部投入到攻城作战当中。&1t;/p>
这样虽有利于守护城池，却不利于将敌军全军吸引起来，让秋仪之一开始的计划产生了不小的变数。所幸张齐守城还算得力，没有能让敌军将城池攻击下来，现在这样的僵持局面也未必不是一个他不能接受的结果。&1t;/p>
于是秋仪之跟林叔寒又是一番商议，他们觉得——现在山阴县城之中，军民合计有四万来人，而事先存储的粮食、饲养的猪羊足够四万来人吃喝整整一年，城中又有深井水源，别说是苦巴巴支持一年半载了，就是过些日子热热闹闹过个年都是绰绰有余的，反倒是自己在城外吃风沐雨更加辛苦一些。因此不如将计就计，就让岭南军傻乎乎死守在城下，再利用自己轻兵在城外机动迅方便的优势，将岭南军的补给线切断，逼迫岭南军无奈撤军。&1t;/p>
计议已定，秋仪之当日就分遣手下兵士，按照每二人一组，驻扎到各处哨所之中，只要现有岭南军过来输送补给的队伍，便立即送暗号，将队伍的人数、规模、路线、运送物资等信息通报给秋仪之。&1t;/p>
这些哨所是秋仪之刚刚担任山阴知县时候，就亲自选定位置营建起来的，原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今日终于派上了大用场。&1t;/p>
果不其然，哨兵派出去刚刚一天，便用暗号传来消息；看这暗号是有一支两百人的队伍，押送了上百辆大车——只是不知是运送粮食还是军械——从东边小路向山阴县运动。&1t;/p>
秋仪之闻讯立即率领全军人马，不走官道大路，专程从山岭之间翻越过去，果然看见一只两百余人的小队赶了无数车辆马匹，在山间小道穿行。只见这些人虽然输送的物资极多，行动度却不慢，估摸着只要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要绕出深山，同郑谕大军会和。&1t;/p>
秋仪之见机不可失，只同林叔寒、赵成孝、伍常锡等略略商议了一下，便令赵成孝、伍常锡各领两百人马，分前后两路下山劫掠。&1t;/p>
岭南军输送队伍以为山阴县城已被郑谕团团围住，不可能会有敌军过来袭击，没有半分准备，因此见山上冲下来两票人马，只当是沿途打劫的土匪山贼，还有些轻敌。&1t;/p>
他们直到看见山上下来的兵士身上再明显不过的官军服色，这才觉自己已被两头堵在山坳当中，进退不得；自己兵力又极为分散，没法组织起有效防御，只好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了。&1t;/p>
秋仪之站在山上，见赵成孝、伍常锡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这支运输队伍，心中高兴异常，立即就领着身边亲卫，下山与大队人马会和。&1t;/p>
待秋仪之来到山下之时，赵成孝等人已将物资清点得差不多了——这支不起眼的队伍，共运送粮食三万斤、白银三千两、军械二十大车、其余被服帐篷不计其数——果然被秋仪之钓到一条肥腻腻的大鱼。&1t;/p>
秋仪之见到这样战报，心情愈兴奋，便命将俘虏全部押送上来，问道：“你们哪个是押运的军官？”&1t;/p>
他问了两遍之后，这才终于有人挺身而出，说道：“末将金康，乃是岭南王府一名检校，负责押送这些物资到二王子殿下帐中。今日辎重被劫，已无面目存活于世上，还请这位大人一刀把我杀死，给我来个痛快的！”&1t;/p>
秋仪之向来喜欢这种爽快的硬汉子，听他说话干脆硬气，反倒不愿加害于他，却不顺着他的话回答，反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吗？”&1t;/p>
那名检校官拱了拱手，说道：“末将眼拙，不识大人高姓大名。还请大人不吝示下，也好叫末将死后做个明白鬼。”&1t;/p>
“哼！”秋仪之冷笑一声，“在下便是山阴县令秋仪之。认得我吗？”&1t;/p>
那检校听了大惊失色，睁大了眼睛将对面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说道：“秋大人不是被二王子围困在山阴县城当中么？怎么什么时候又跳出城外了？”&1t;/p>
秋仪之不无得意地答道：“善用兵者，动于九霄之外，岂能为旁人所知？”&1t;/p>
那检校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等已落入大人之手，任杀任剐全凭大人决断。只是此役乃是末将防备不严，输得难看。还请大人就处置在下一人，不要为难我手下这些弟兄。”&1t;/p>
秋仪之听了不胜感慨，说道：“我抓获的岭南军中将领也不在少数，总听他们说要处置自己而放过手下兵卒，想来这必是岭南王调教之功。本官不是嗜杀之人，你我各为其主也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长出一口气，说道，“也罢！尔等放下兵器，这就去郑谕营中复命去吧。”&1t;/p>
那检校官听了一愣，用疑惑的眼神紧紧盯住秋仪之，问道：“这是真的吗？”&1t;/p>
秋仪之含笑颔道：“当然是真的。你回去就对二王子说，说你押运的粮草钱粮我秋仪之收下了，就是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要他今后再多运些进来供我挑选，懂了吗？”&1t;/p>
这是在明显不过的揶揄讽刺之语，那检校听了，是既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1t;/p>
“好了，你领着手下回去好了，自可将我的行踪报予你家二王子知道。”说罢，秋仪之挥了挥手，就转身去查看缴获的物资去了。&1t;/p>
却见赵成孝赶忙跟进两步，问道：“大人，放这些人回去，会不会有些不妥？”&1t;/p>
秋仪之扭头看着赵成孝，忽然莞尔一笑，问道：“赵哥觉得哪里不妥？”&1t;/p>
赵成孝挠了挠头，说道：“我也说不上，就是放他们回去，郑谕必然就知道我们在外边阻截他的补给，一定会派大军过来围剿我们。就算我等能够对付郑谕的围剿，怕也是没有余力再袭击他们的运输队了……”&1t;/p>
秋仪之还未回答，耳边却传来林叔寒的声音：“怎么？赵将军竟然这样没有信心？难道区区郑谕来围剿，你家秋大人就没了半点还手之力了么？”&1t;/p>
林叔寒这话，秋仪之是认同的。&1t;/p>
他从小就在幽燕王府之中长大，抬眼所见，尽是郑荣、钟离匡、崔楠、韦护、张龙等良将名臣，就是如刘庆这样略显庸懦之辈，也是能在大军压境之下坚守金陵将近一年的人物。因此秋仪之原本以为领军作战本应如是——只要大军出动，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因势利导，实现一两个巧计良谋，便能取而胜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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