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痛
郑淼点点头:“这便是父皇给我的监国大印,效力虽然比不上传国玉玺,也比不上金牌令箭,却也能唬唬人的了。贤弟大才,这样东西未必能用得上,三哥现在送给你,希望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秋仪之忙摇头道:“三哥是皇上钦点的监国皇子,监国大印只能由你才能使用,你交给我做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赶紧收好!”说着便将监国大印往郑淼身上方。
奄奄一息的郑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抬起双手,将秋仪之拿着监国大印的手死死捏住,不断重复道:“拿着,拿着,有用的,有用的,替父皇报仇,替我报仇,替父皇报仇,替我报仇……”
他的声音一声底过一声,到最后已是低得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可手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减弱,将秋仪之拿着监国大印的右手手腕捏得又红又肿。
秋仪之似乎是被郑淼捏得太疼了,眼中泪水再次流淌下来:“三哥,我记下了,我记下了,你快松手、快松手吧……”
郑淼终于没有再回答,秋仪之也不愿将手从郑淼逐渐冷却的手中抽出来,他们兄弟二人就这样在升腾鲜血腥臭气息的战场上,保持着这样一个凝重的姿势,好似两座雕塑。
赵成孝知道秋仪之同郑淼之间的情谊,哪敢上前打扰,只能命令手下兵士护在他们左右,保持肃静、不许接近。
过了许久,赵成孝忽然看见潼关方向过来一队上千人的兵马,领头之人便是潼关守将王世杰,想必这是他方才受挫败退回去之后,便召集起全部兵士想要反击回来。
此时赵成孝唯恐秋仪之伤心过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却不愿出面规劝,正好见王世杰上来,便只能让他这个倒霉蛋去触触霉头,便悄悄上前,叫王世杰去汇报军情。
王世杰脑子不甚好使,果然“中计”,上前对秋仪之拱了拱手,说道:“义殿下,末将已召集起潼关全部守军过来增援了。那些逃散出去的黑衣贼寇,也被末将手下抓了有七八十人,如何处置,还请义殿下示下……”
他见秋仪之毫无反应,又见三殿下郑淼也是毫无生气,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咽了口唾沫,又重复了一句:“如何处置,还请义殿下示下……”
秋仪之听了这话,忽然猛地暴起,一手紧紧抓着郑淼交给他的监国大印,另一只手则举了起来朝王世杰脸上狠狠抽了一个巴掌,怒吼道:“处置他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杀了他们,三哥就能活过来吗?尉迟良鸿就能活过来吗?”
王世杰听了这话,才知道事情已经沦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已是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秋仪之却还不停下,朝着王世杰反手又是一个耳光:“都怪你这没用的混蛋。领的什么兵?害得我们孤军奋战,就连尉迟良鸿也……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一边说,耳光好似冰雹一般朝着王世杰疤痕纵横的脸上不断扇去。
王世杰乃是幽燕道出身的老将官,知道自己犯了这样的错,已是罪无可恕,双腿一软,立即跪了下去,连伸手抚摸一下红肿疼痛的脸庞也不敢,低头拜道:“义殿下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好!我这就杀了你!”秋仪之一边说,一边往腰间摸去,这才现自己常用的那口西域宝刀,方才已交给尉迟良鸿,已不在自己身边了。于是他恨恨地骂了一句,俯身伸手抽出佩在郑淼腰间的一口战刀,就要往王世杰头上劈去。
“公子,你在做什么?怎么能把王将军杀了?”就在王世杰命悬一线之际,战场上忽然响起一句异常突兀的温柔软语。
这话传到秋仪之耳朵里,立即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痴痴呆呆地扭头回来,瞪了一双眼睛,带着无辜的表情,问道:“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我两个兄长都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说话的温灵娇见秋仪之悲戚已极,心中痛惜不已,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当着众人之面上前一把将秋仪之抱住,在他耳边说道:“如今天下重任都在公子身上,若公子忧惧失常,有个什么万一,世上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公子抬头看看,你身边这么多人,还有我……都将性命交托在公子身上……公子可要保重你自己啊!”
秋仪之两只眼睛已哭得通红,可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流,将温灵娇一袭湖蓝色的上衣浸湿了一大片,口中哽咽着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只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此时林叔寒也已闻讯赶来,他是个文弱书生,脚步不快可脑子轻灵,见到这样一番惨状,不用他人介绍,便已猜出事情大概。
林叔寒又见秋仪之和温灵娇抱在一起呜咽不止已然不能理事,他想起自己实际上已是军师了,眼前这样的乱象要整理清楚,自己是责无旁贷,便小步走上几步,轻咳了两声,朗声说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这样,赵成孝,你挑几个稳妥之人,将三殿下和尉迟良鸿的遗体好好收殓保存起来,待日后选良辰吉日、风水宝地另行安葬。王世杰,你这就调集潼关军医,如人手不够,还可以从民间募集,一定要保证所有伤员全都得到妥善医治。阵亡的将士,也要悉心收殓,若有半点损毁,小心秋大人用军法治你!至于那些俘虏了的贼寇么……”
忽然听秋仪之说道:“那些贼寇,全都送到潼关城墙上面,选定日期,要当众枭示众,祭奠三哥和兄长的在天之灵!”
这样处置未免有些残忍,可秋仪之心中的怨气必须有所泄,因此林叔寒也没有反驳阻止,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大人这样处置很好,也要叫天下的乱臣贼子知道我们的厉害。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摆在眼前的,只有如何善后处置,再提几位报仇,才是真的。这点,还请秋大人留意。”
秋仪之听林叔寒这几句话冷静得有些可怕,忽然在他瘦削的身影中,见到了死了的师傅钟离匡的影子,顿时让他恢复了神智,轻轻推开温灵娇,说道:“还是林先生想得长远,一切就都按照林先生的话去做好了。”
说罢秋仪之扫视四周,见自己手下一干人等,没有人不在这场血战当中失去了手足同袍,一个个脸上都带了悲戚之色,便又高声说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们手上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等都做完了,再垂头丧气不迟!”
他这话既是在鼓动众人的士气,更是在给自己鼓劲,说罢便用污秽不已的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渍,头也不回地往潼关走去。
刚入潼关,众人还未进屋坐稳,秋仪之便问道:“赵成孝,我们手下还有多少兄弟可以立即上阵?”
赵成孝早已清点出伤亡数量,只是没想到向来珍惜兵力的秋仪之会第一时间问出这样的问题,赶紧回答道:“伏牛山上下来的弟兄,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其余十三个都有轻伤;山阴县的乡勇,死了四十三个,还有五十五个重伤,轻伤能动的有一百多人,只有一二十人没有负伤……”
“你的意思,现在能够立即出的——”秋仪之咬了咬牙,这样接近一半的伤亡,足够让他心痛了,可语气却冷静得近乎冷酷,“还有一百一十五人咯?”
赵成孝点点头:“是……是的,是这样的……”
“好!你这就将他们集合起来,等候我的命令。”秋仪之当即下令,“还有,那个叫赵迈吉的,你先找人医治一下,不求将他的伤治好了,只求他十日里头不断气就行。给我一并带来。”
赵成孝听了这样的命令却是满腹狐疑——就算是形势紧迫,可真的就紧迫到了非要立即采取行动,都不容手下兵士略做休整的地步了吗?
却听林叔寒在赵成孝耳边说道:“你这就去办吧,现在秋大人满腹的忧愁愤懑,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稍稍冲淡这样的情绪,若是松懈下来,恐怕就……”
赵成孝也在此战之中死伤了好几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林叔寒这话他感同身受,赶紧唱了声喏,便下去召集军队去了。
秋仪之也不去搭理他,又高声呼喊:“王老五何在?”
王老五专司传令,武艺平常,因此此战并没有被秋仪之带在身边,而是待在潼关下面留守接应,听了秋仪之的呼喊,赶忙答应道:“来了!”
前方今日的战况,王老五早有耳闻,知道秋仪之吃了亏,心情正在谷底,故而平日里嘴碎啰嗦的毛病也改了,就说了“来了”两个字,除此之外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秋仪之见王老五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却无暇去猜测他心中的想法,说道:“我现在就写一份帖子,你送到少船主李胜捷手里,要他照办。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一定要给我办好了。”
秋仪之一面说,一面踱到桌子旁边,拾起桌上的文房四宝便在一张宣纸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王老五却为难地说道:“李胜捷这个人,我不认识啊……大人手上都是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去办理,就怕搞砸了,误了大人的事情。到底怎么去找李胜捷,我心里没有半点底子……大人还是另找别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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