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失火
等到夜里, 闵棠向圣隆帝问起华音的事,圣隆帝忽然抓住她的手, 放在胸前一根根把玩起她的手指。
“爱妃莫不是曾以为朕把华音弄死了, 让爱妃再也见不到故人之女呢?”圣隆帝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闵棠斟酌再三,一口否定了圣隆帝的话。
“圣上若要华音死,无需费尽心思将人搬到含元殿, 只需暗中下手即可。只是臣妾不明白,为何华音一进含元殿就病了?华音的病到底是什么?痊愈后可否会复?”
闵棠一连数问问下来,让圣隆帝轻笑一声。
“爱妃这些年越来越不会转弯了。”
闵棠想,她就没在圣隆帝面前转过多少弯。圣隆帝从前不待见她, 她若还像其他妃嫔一样羞羞答答地欲语还休,只怕话还没出口就被圣隆帝无视了。弯要转,也得看什么事。
“这次臣妾都已经问出口,收不回了。臣妾下回会记得委婉些。”
圣隆帝哈哈笑起来。
“谁说话不能收回的, 朕当没听见, 爱妃委婉些再说一次便是。”
“圣上······ ”胡闹也有个度吧。闵棠嘴角都快笑僵了。
“爱妃想知道,不是不行。可是, 爱妃若知道了呀, 就再也脱不了身。”圣隆帝倏地敛起嘴角的笑, 整个人瞬间高深起来。
“臣妾生是圣上的妃子,死了也要随圣上一同葬入皇陵,哪里来的脱身之说。”
圣隆帝的笑一顿, 随即拍了拍闵棠的手:“爱妃果真和闵夫人一样, 是个妙人。只是, 闵夫人当年救下阿如,就没和爱妃提过夷族的事?”
母亲?华音的病怎么会和母亲当年救阿如姐有关。
“臣妾的母亲从未和臣妾提过夷族的事,圣上······ ”
“夜了,爱妃睡吧,朕困了。”圣隆帝打断了闵棠的问话,放下闵棠的手,合上眼睛。
闵棠盯着他看了许久,见圣隆帝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只得压下满腹疑惑。母亲,阿如,华音,夷族,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可是,当年她随母亲外出游历,亲眼见到母亲救下阿如确是一次意外。
心中藏着事,闵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仿佛睡着了,又似清醒着,不知是梦还是醒。
第二日圣隆帝晨起早朝,闵棠也跟着起来服侍圣隆帝更衣。昨夜没睡好,闵棠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把圣隆帝送走了,没在床上躺上片刻,日常起来的时辰到了,她该收拾好一切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了。
因昨夜圣隆帝留宿重华宫,闵棠在翊坤宫遇到贵妃,就被贵妃堵着说了几句酸话,闵棠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弱久了,需要努力挣上游的贤妃。贵妃的话顶过来时,闵棠毫不客气地回过去。贵妃笑话她为争宠不惜用打孩子的方式来吸引圣隆帝的注意力,闵棠就用贵妃连孩子都照顾不好,不得不让皇后替她养了好几年五公主挤兑回去,直把贵妃气得脸都红了,才在皇后的劝解下停了战火。
后宫不能一家独大,如她和贵妃这般立场不同,方可相安无事,这即是皇后的平衡之道。
日子无波无澜,庆历十一年就在平静中翻过这一页。
次年,便是三年一回的春闱,大梁京城应试举子如云,说不得走在大街上,胳膊伸得长了些,撞到的人里就有一名应试举子。
无论是何人在位,春闱都是顶顶重要的事,出不得半点纰漏。谁知这关键时刻,礼部尚书却仓皇入宫。圣隆帝刚从贵妃的温柔乡里爬起来,接到消息后当即变了脸。
春闱生变,存放试题的贡院库房着火,看守试题的吏目全部死于火海中,就是当晚负责执夜的礼部侍郎洪辰刚也死于大火中,这样的大案一出,霎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大火起在后半夜,那是人在一夜当中最困顿的时候,正当熟睡中。可是看守库房的吏目再困倦,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在火刚起的时候现。须知库房若毁,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是连同洪辰刚在内,没有一个人出来报信。等到大火熊熊燃烧,被外面的人现时,已经来不及扑灭,只得看着里面的人连同卷子一起葬入火海之中。
闵棠得到消息的时辰并不比圣隆帝晚。站在重华宫最高处远眺,正好可以看见贡院。昨夜贡院库房起火时,秋月手底下的宫女起夜,正好看到了贡院方向的滚滚浓烟,立刻将消息告知秋月。所以,闵棠刚醒,就知道了贡院库房起火的消息。库房在这个时候起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为的可不是毁去春闱的卷子?
心思一转,闵棠扣住了关键点。
“娘娘,顾先生那里,是否要问上一问。”春花将帕子递给闵棠,随口问了一句。
“顾知?到是可以遣人去问一句。不用将厉害条件说与他听,让他自己决断吧。”几年前,顾知和那一批仵作为霍香验尸,得出霍香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结论后不久就被人追杀。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闵棠安排他改头换姓,藏身闹市中静候时机。当年追杀顾知的人,闵棠一直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不是皇后想要杀人来替霍香保住最后一丝尊严,闵棠不得而知,现如今顾知的危险仍然没有被排除确实可以肯定的。
这一次是个好机会,衙门里养着的那批仵作是绝不敢开膛破肚的,就看顾知怎么抉择。
说来,母亲与她先后救顾知一命,顾知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到有一副硬骨头。
“先摆饭吧。十一和音音回来了吗?怎么不见过来。”秋月带着两个小的日日晨跑,风雨不间断。两个小的天天起得比闵棠早,不过等他二人回重华宫洗了手,净面换一身衣裳后,时间刚刚好,够他们过来和闵棠一起用早饭。
“十一皇子和音姑娘在重华宫外捡到了一窝小猫崽,将一窝猫儿抱了回来。这会儿正在侍弄猫儿,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用饭。”
“那就先吃吧。”若无闲事,闵棠的饭点一向都准。她不会刻意等秦容和华音一起吃饭,过了饭点,闵棠就会命宫女将饭菜撤下去。秦容和华音要是误了饭点,那就得自己解决腹中空空的问题。秦容是个好吃的,最舍不得一日三顿饭。往往闵棠的饭才开始摆上桌,他就拉着华音一起过来候着。
也不是没有错过饭点的时候,有一回秦容在外头贪玩,误了饭点,闵棠直接命人将饭菜收拾了,秦容回来没看到吃的,在闵棠跟前闹了一场,最后不但没捞着吃的,还被闵棠关到屋里反省。秦容深知,但凡闵棠下定了决心,他很难动摇闵棠的决定。明白这一点,秦容再没错过饭点,更不会在闵棠面前瞎闹。
“姐姐,快点走,一会儿饭该撤下去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秦容拉着华音的手跑得飞快,挨一次饿,秦容大约得记一生。华音跑不过他,被秦容拽着差点摔倒。要不是华音腿脚灵活,根本不能准确无误地跳过门槛,平平安安地站到闵棠面前。
“儿臣(音音)给母妃(棠姨)请安。”
“吃饭吧,再有一刻钟,这些都得撤了。”闵棠的话无异于军令,华音虽然没有挨饿的经历,可她见了秦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顿早饭,两个小的吃得跟打仗似的,等他们吃完,距离闵棠定下的收拾时间还要早上一会儿。
“吃好了?”
秦容被宫女伺候着洗手净面漱口,听到闵棠问话,连连点头应了声吃好了。
“听说你和音音今晨捡了一窝猫。”
闵棠提到那窝猫儿,秦容整个人都飞扬起来。
“是啊,母妃不知道,那猫儿小小的软软的,可心极了。我和姐姐都很喜欢,秋姨说,小猫现在还小,不能随意抱出来吹风,等我把猫儿养大养壮实了,就给母妃送一只过来玩。”
“养猫可以,但是母妃有言在先,不能耽搁了其他的事。”
秦容自信满满,拍拍胸脯干脆应道:“绝对不会耽搁事情,母妃放心,我心中清楚着。”
“棠姨放心,弟弟不行还有我呢!”华音对那窝猫儿欢喜极了,女孩子本就喜欢小小软软的动物,能得一窝猫,华音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照料着。
“那好,你们的话我记住了。且随秋月去吧,别误了今天的功课。”
等两个小的走了,闵棠才吩咐春花去查那窝猫儿。确定两个小的捡到猫儿是一场意外,闵棠这才作罢。
“吩咐下去,让他们两人养着吧,能有什么造化,就看猫儿自己的了。”
“是。”
春花明白,闵棠这是想让两个小的自己养,能养出什么样来就是什么养,死活不论。其实在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来看,闵棠有时候对秦容和华音的规矩太严了些,秋月不止一次抱怨,秦容真像闵棠抱养来的。可秋月却忘了,只要秦容和华音开始蹲马步,一个动作不到位,她绝不肯罢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秋月和闵棠何其相似,是她不自知罢了。
春花摇了摇头,若是她自己,还真做不到。哪怕明知闵棠和秋月的做法是对的,也不行。男孩不能长于妇人之手,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按照闵棠说的不管,没了宫人的特别关照,秦容和华音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现,猫死了一只。随后几天里,一窝猫儿6续死去,只剩一只虎皮猫,颤颤巍巍地蜷缩在窝里,声音小得吓人。
一窝猫儿断断续续死去,不知道惹华音暗中掉了多少眼泪。为了不让猫儿继续丢了性命,华音忍痛提出将猫儿还给母猫的建议,被闵棠否决了。
“猫儿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就算还给母猫,母猫也不会认了。你们不想最后一只猫仔死在外头,就想办法好好养着。”
“可是,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华音泫然欲泣,闵棠的心再软一点,就忍不住应下养猫的事。
“你们决定将猫儿抱回来时,就该想到猫儿可能会被你们养死。如今虽然死了大半,不是还有一只么,好生照料着,说不定能活下来。”
“母妃,我会把虎头养大的。”秦容心中难过,或许之前他还对闵棠抱有希望,现在却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心。
“好,你们好好照料虎头。”闵棠拍了拍两个两人的头,转身离去。
今天外边有消息传来,顾知得知官衙里的仵作都没有开膛就仓促定了数具焦尸的死因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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