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月华小姐
交通阴阳的工作已经停止了,无瑕回了良德县,冰儿总是跑出去不知做什么。陈颐每日里无事可做,便缠着文翰教他读书写字。文翰本是个读书人种子,也乐得教他,说:“老爷掌管一方,以后要处理许多事务,不会认字的确不便。虽然您已十六岁了,要说起来,早过了认字的年纪,但有心就不怕迟。这样吧,我们先从《诗经》学起。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1t;/p>
陈颐一听就要头昏了,连忙止住:“文翰你慢点说,太长我记不住。”&1t;/p>
文翰说:“前天夜里马面教你往生咒,不比这段要长多了,你倒记得牢。”&1t;/p>
陈颐说:“那个有趣嘛。你先教我简易些的。”&1t;/p>
文翰便教他先读《诗经》的《关雎》篇。因为人间白天时土地宅里昏暗得很,所以陈颐便到土地庙外大榕树下读书,文翰怕见光,便没有陪他。他把《关雎》背得熟稔了,便照着书抄写,念一句写一句,以此来学写字,文翰便在一旁指导。&1t;/p>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念着写着,一顶轿子来到土地庙前。这些天庙里香火不断,陈颐是见惯了,并未受到影响。&1t;/p>
那顶轿子停在路边,随行的侍女拉开轿门,扶出一位小姐。这位小姐不过十五、六年纪,乌雪肤,黛眉樱嘴,长得委实俊俏动人;穿一身淡绿丝绸衣服,全身佩着许多金玉饰物。静时如朝天竹,苗条高挑;动时如迎风柳,身姿妙曼。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1t;/p>
这位小姐带着侍女来到土地庙前,摆下了祭品,烧了香烛纸钱,然后跪拜许愿,道:“良德土地公,小女子今日略备贡品,以为祭祀。小女子别无他求,一愿父母康泰,阖府平安;二愿早遇郎君,结成好姻缘。祈愿土地公保佑!”&1t;/p>
陈颐原本还旁若无人,并不理睬,忽然闻到一股浓郁香气。再一看,她们摆下的祭品竟然是半只乳猪、一只烧鸡和一条鱼,都烧得香喷喷的诱人。陈颐向来嘴馋,这些天净吃些冷斋饭都吃腻了,眼下见到这样的美味,口水都要淌下来了。他忍不住对那些祭品瞧了又瞧,心里只想着她们快点离开,自己趁热吃上几口。&1t;/p>
这一瞧,可就坏事了。那侍女是个眼尖的,一下子就察觉到陈颐往这边窥探,于是悄悄对小姐说:“小姐,那边有个无礼之徒在看你。”&1t;/p>
小姐便看了看陈颐,只见那个少年高高瘦瘦,白面剑眉,穿着牛头马面送的一身华衣,里外透着一股英气,一双星眼正看着她,掩不住的爱慕之情。待她回望过去,却又羞涩地转移了目光,念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1t;/p>
小姐小脸一红,低声自语道:“又怎会如此灵验!唉,莫非这就是命?”原来她误以为陈颐看她是爱慕之意,正好应了她求姻缘的本愿。她又害羞又期待,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去和陈颐说上几句。侍女拦住她,说:“小姐,当心啊!”小姐却执意要去,说:“我看这位公子不像坏人。”&1t;/p>
陈颐垂涎于祭品却被现了,吓得他不敢再看,心里只念着:“你们快走吧,快走吧,我好饿啊。”不曾想那小姐竟然走近了来,看着他念书写字。结果她只看到满地的鬼画符,半点辨不出字迹,便问道:“公子好有雅兴,这是在给庙里画符吗?”&1t;/p>
陈颐羞得只恨地上没缝钻不进去,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写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1t;/p>
侍女看见这鸡爪挠的划痕,忍不住嘲笑道:“哈哈,你这个也算是字吗?那肯定是天书吧!”&1t;/p>
陈颐惭愧地解释说:“初学乍练,还不熟悉。教我的先生也没在这里,所以我也不知道写错了。”&1t;/p>
小姐说:“杜鹃,不得对公子无礼。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呢?是哪里人呢?”&1t;/p>
陈颐答道:“我叫陈颐,本是郁水人。现在来这里公干。敢问小姐芳名?”&1t;/p>
小姐道:“小女子名唤月华,我家是离着不远的箫府。公子来此是何公干呢?”&1t;/p>
陈颐暗自觉得奇怪,这位小姐怎么贸贸然对自己如此感兴趣?也不便言明,只说:“月华小姐有礼了。上面派我来这里当个小官儿。”&1t;/p>
月华一听,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还是个有身份的人,与自己更是门当户对了,不觉便添了几分好感,施了一礼,又问道:“小女子不知,实在失礼了。不知您身居何职?”&1t;/p>
陈颐只盼着她早点走,只好搪塞说:“大约和你们县令差不多吧。不说这个了,月华小姐来这做什么呢?”&1t;/p>
月华听他说“和县令差不多”,便以为他大约是个县丞了,再要追问,只怕失礼。她有心要认识陈颐,便答道:“近来听人说,这里的土地公又灵验了。所以我来此求个姻缘——没想到就遇见公子了。这里荒郊野岭,公子怎么也来了?”&1t;/p>
陈颐说:“哦,原来如此,那祝你早日如愿。我,我,我也是来拜神的。拜完了在这练练字呢。”&1t;/p>
侍女却不信他的鬼话,质问道:“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两手空空,怎么拜神?小姐,可别被他骗了。”&1t;/p>
陈颐争辩道:“我可没招你们啊!再说,我也不是两手空空呢,这不是还拿着一卷书简吗?”&1t;/p>
“书?书也能用来祭神?”&1t;/p>
陈颐脸红耳白,还要强辩说:“土地公他又不是猪,整天只想吃东西,他也会想偶尔读读书嘛。我无以为奉,献书一卷,不可以吗?我常听人说哩,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总之有好多好东西,可比你那烤乳猪好多了。”一提起乳猪,陈颐的口水又忍不住了。&1t;/p>
“哈哈。公子真有趣!”月华被他这番强辩逗笑了。&1t;/p>
陈颐只求她们快点走,哪想月华越聊越起劲了,连忙劝道:“虽然我不是坏人。但是这位姑娘说得对,这里荒郊野岭,妖怪又多,非常危险。月华小姐还是快点回去吧。”&1t;/p>
月华听了这话,却觉得这公子真是体贴,又多了几份好感。虽然不舍,也只好说:“公子所言极是,小女子先回去了。”便和侍女回到轿子上。临走时,还不忘说了一句:“他日公子如有闲暇,不妨到我府上看看。我父亲最喜欢好学的读书人了。”&1t;/p>
陈颐随声应道:“一定一定!”心里却嘀咕着:“女人真是麻烦。”只等轿子走远,他立马丢下那“比烤乳猪好得多”的书卷,端起乳猪、烧鸡回到了土地宅里。&1t;/p>
“文翰!文翰!好吃的来了。”陈颐欢喜地准备和文翰分享这些食物。文翰却正在惬意地呼吸着香火烟气,说:“知道了,知道了,我都看到了。我吃些香火就可以了。”&1t;/p>
陈颐更欢喜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说:“这个月华小姐真大方。拜个土地还用乳猪做祭品。往常有块豆腐都不得了了。对了,她是来求什么的?我看能不能帮个忙,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他先前光顾着想乳猪,哪里记得月华说过什么?&1t;/p>
文翰说:“她是来求姻缘的,就是想让老爷给她找个好郎君呢。”&1t;/p>
陈颐吞下一口烧鸡,问道:“这事也归我管吗?”&1t;/p>
文翰说:“你连生孩子都要管,这事当然也要管啦。山川土地,万物生育,都是你的权责范围。婚配是生育之始,你也要留心。”&1t;/p>
陈颐问道:“那我怎么管,哪里去给她找个郎君呢?”&1t;/p>
文翰说:“这个顺其自然便可以了,也不用你操心什么。”&1t;/p>
陈颐说:“文翰,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又说要管,又说不用操心。那我到底要怎么做?”&1t;/p>
文翰说:“你就吃你的乳猪去。天理流行,万物都各有安排,各有秩序。土地的职责就是守护地方上的秩序。也就是说,只有秩序不稳时,你才要出来管事,秩序井然,你当然不要乱插手。举个例子,阴阳不通,人间生不出孩子,你当然要疏通阴阳,但若阴阳交通,也不用你来送子。同样,男女爱慕,这是自然之理,你不用操心。要是有人强夺明抢,坏了规矩,那时你就要出面了。”&1t;/p>
陈颐说:“可人家都上门来求我帮忙了。我要是不出手,大家以后都不信我怎么办?”&1t;/p>
文翰说:“那小姐长得貌美如花,又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你还怕她嫁不出去?她日后遇到好郎君,自然会以为是你保佑了。再说了,本来就没有哪个神仙是有求必应的。他们都是偶尔帮一两个人实现愿望,这样凡人都会以为这神仙很灵验了。要是真有求必应,凡人嘴一张就是一个愿望,累死你都完不成!”&1t;/p>
陈颐说:“我明白了。”&1t;/p>
“嗯,明白就好。凡人们都是很贪婪的,而且不知感恩。你偶尔做几件好事,他们感恩戴德,并且期望这样的好运能落到自己身上。你要是天天做好事,他们就觉得理所当然了,甚至把你当奴隶一样看待,稍有不顺心的,就要来骂你。到时要是有什么事做不好,连你的庙都要拆了!”&1t;/p>
陈颐说:“可我要是这样做,和天上那些见死不救的神仙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不想跟他们一样才到这里来的。”&1t;/p>
文翰说:“我教你一句话,叫‘救急不救穷’。现在郜州妖魔鬼怪到处害人,人们活都活不下去,这就是‘急’,你当然要出手相救。救了急了,以后他们若只是过的不好,前往不要滥施同情,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奋斗过日子。”&1t;/p>
陈颐擦擦嘴角的油,鼓起掌来,说:“文翰,真不愧是老鬼!你说得太好了!”&1t;/p>
文翰又说:“还有,往后你不要随便出去。你现在是神仙的身份,随便和凡人接触,要出大麻烦的!”&1t;/p>
陈颐说:“不会吧。我就是挂个神仙的名而已,不也是个人嘛,能出什么麻烦?”&1t;/p>
文翰吸饱了烟气,严肃地说:“还是小心为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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