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汴梁惊梦

玄修233年，日掩西山，昏霭迟暮，天边星色弥散，凡尘巷陌烟火正盛。

        西城一隅，开垦了半边的荒草地旁怪石嶙峋。那工修老板点着烛火站在瓦砾堆砌而起的砖石之上，一只手手捏着一张名单，另一只手则恋恋不舍地掏向上衣里的荷包。

        见他手中鼓鼓而卧的荷包袋，几个面色蜡黄的人立刻停下手中的锄头，走到砖石山包旁。

        老板极为厌恶地瞥了一眼石砖之下的几个人，他们宛若饿了三天三夜的狗，却将贪婪的目光投向老板手中的钱袋，好似那荷包钱袋便是用葱花盐水为佐炖出的美味棒骨。

        事实上，他们只想吃一顿饱饭。

        “东家，我们今天垦荒也干了一天，您看这工钱是不是给结了……”一人看着老板迟迟没有想给他们发钱的想法，忍不住点头哈腰提醒着。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催，我不要对着名单才能给你们结账的吗？！”黄财富瞪了那人一眼，皱着眉大吼：“现在，我念到谁的名字，就上前来结账！”

        众人一致点头哈腰。

        “…李二狗？”

        “到！”

        被点了名，从人群中跳出一矮子，衣衫褴褛面色青黄，脸上还有一道疤，他谄媚地笑着，脸上褶皱狰狞。黄财富看了一眼，只觉得骇人，施舍般扔下几枚铜币，又念起名单上下一人的名字。

        天明散尽，星夜长居。被念到名字的人收到银钱如树倒猴散般陆陆续续散开，原本颇为热闹的石砖坡上也变得冷清起来。黄财富眯着眼看向名单之上最后一人的名字：“楚玠”

        这名字好听，不同于“李二狗”，“赵野蛋”

        ……

        石砖坡下，一白衣男子矗足而立。他面若凝脂，眉目秀逸。纵使他身穿最廉价的桑麻粗布，却依然掩盖不了出尘的气质。

        黄财富看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只觉得，小时候家中壁画挂着神仙游春图，画里的神仙也应该是他这副模样。

        “岩岩若孤松……”黄财富想夸楚玠容貌，搜刮着脑海里从前学过的繁词缀句，却一句连贯的诗词也说不出口。正懊恼着，楚玠几步并上了石坡，替他回答：“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黄财富见楚玠近在咫尺，以为是神仙下凡，立刻涨红了脸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

        看在眼里的楚玠无声地笑了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黄财富荷包里取走自己应得的那份儿，道了声“冒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只剩黄财富一人傻站那里，许久没回过神。

        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黄财富认为，他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美人。

        可惜，只匆匆一眼，便入人海，无处追寻。

        有点可惜，更为不甘。

        走过西城荒郊丛林，便入城门。

        不抵荒郊野外，垦荒人骨瘦如柴。繁街城门里的人们却生活富足，烟火正旺。

        楚玠入了城门，进了繁街，街道上人山人海，吆喝叫卖锣鼓喧天。

        “分明可以在那东家愣神之际多拿些银票走的……你今日为人垦荒挣的银钱，恐怕都不够去醉花楼快活一晚吧？”极尽诱惑的声音不大不小，利用术法的加持传入楚玠耳畔。

        楚玠好不容易从卖烙饼的人群中挤出来，手中揣着热气腾腾的烙饼，慢条斯理挽了雪白广袖，回复刚在揶揄自己的邪物苼蔓：“挣我所得之钱。再说了，吃饱穿暖就行，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那邪物宛若一条小蛇形状缠在楚玠雪白的皓腕上，通体紫黑，得道成精，吸食人兽精血以变幻形态。

        苼蔓对楚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术法传入耳中，只在特定的人才能听见，而对楚玠来说，他没有那么多灵力用来挥霍，说的每一句话自然没有术法的加持。在外人眼中看来，楚玠在与手腕上的饰品自言自语。

        为了避免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楚玠躲到街角尽头的黑巷里，低头咬了一口热饼。

        苼蔓似乎对楚玠的解释嗤之以鼻，以术法隔音传话，想以冷嘲热讽来刺激他：“楚玠，你是不是不行！！”

        “咳咳咳…你放…屁…咳咳咳”耸人听闻。楚玠呛了一口，正欲指责苼蔓，突然感觉肩头一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深巷里飞出的人砸倒在地。

        楚玠望着面含歉意从自己身上站起来的人，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给人当了垫背。

        那人面目和善，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一身橙色岫衣飘然而起。小白脸将楚玠拉了起来，面色凝重地举起剑，剑锋对向深巷深处：“肖小，在下乃道明殿殿下之人玄磬敌，此为凡尘巷陌，容不得邪人在此撒野放肆！”

        “笑话，我几时伤过凡人，又何时在此放肆？你确定不是你在追着我单打独斗？不过穿着道明殿客衣，也敢谎称殿下之人，名门正派，都如此滥竽充数吗？”

        谎言被揭露，玄磬敌面色难看。楚玠寻声望去，只见深巷中踱步而出一紫袍少年郎，茜戎绛被，玄青垂绦，内镶珠银，每一步都发出金铜脆响的声音。他俊眉如峰，黑眸若辰，唇瓣微挑挑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喂，小白脸，匡扶正义不是建立在功利心之上的。”

        玄磬敌咬唇不语。的确，凡资如他，却肯下功夫，为入仙门付出很多。前不久刚入道明殿，是个小小的客者，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因此，玄磬敌只想着斩邪除魔好让自己名声大振，今日入尘，看见那少年使用邪术便不自量力想将这少年伏诛，没想到这人一身邪术，手法也毒辣的很，与少年逞凶斗狠，完全被他压制翻不得身，刚才那少年使的那一招，玄磬敌都没有瞧见他如何出招，竟被少年生生打飞。

        这少年盯着玄磬敌方向侧头一笑，玄磬敌看的毛骨悚然，硬着头皮作揖：“…今日是我冒昧，我们来日再战。”说罢，玄磬敌便灰溜溜提着剑跑掉了。

        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楚玠望着玄磬敌背影叹了口气，蹲下身想看一看刚才掉落在地的薄饼还有没有抢救的机会。很遗憾，薄饼上百分百落了泥灰，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了。

        夜廉走到楚玠身边，微眯着眼很感兴趣地瞧着他：“仙人道长还是侠尊。”

        楚玠起身，摸出袖中仅剩的铜钱给他看：“垦荒的。”

        夜廉将楚玠手中的铜币拿走，自顾自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妖孽的脸庞笑容更深：“凡人？看着不像。有兴趣吃一顿饭吗？”

        楚玠还未及答应，腹中已咕噜噜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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