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岂为韩信(上)
复率舟军进合肥。加扬州牧、录尚书事,使侍中颜旄宣旨,召温入参朝政。温上疏曰:“方攘除群凶,扫平祸乱,当竭天下智力,与众共济,而朝议咸疑,圣诏弥固,事异本图,岂敢执遂,至于入参朝政,非所敢闻。”诏不许,复征温。温至赭圻,诏又使尚书车灌止之,温遂城赭圻,固让内录,遥领扬州牧。
——《晋书·桓温传·列传六十八》
李陵容自有孕以来数次梦见两龙枕膝,日月入怀,司马昱以为此意象甚是吉祥,便将新生的小世子取名为“曜”,字曰“昌明”。
司马昱年逾四十,终于喜得贵子,京城的王公贵胄自然争相道贺。连日来,从王公各处送至会稽王府的贺礼已然堆积成山。
母凭子贵,顺利诞下世子之后,李陵容的地位自然也今非昔比。
一个昔日的卑贱织婢,如今竟一跃成了司马昱的宠妾,而曾经甚得恩宠的徐夫人,眼下却受尽冷落。
王府上下看在眼里,明着虽不敢说什么,可暗地眼热者有之,为徐夫人鸣不平者也大有人在。
有些平日里在徐夫人身旁服侍的婢女尤看不惯李陵容那春风得意的模样,甚至想暗中对新生的世子下手。幸而此谋尚未得行,便让徐夫人闻见了风声,这才未至酿成大祸。
与司马昱以往所生的孩子不同,小世子司马曜身体健壮结实,未满周岁便学会了爬,司马昱见着欢喜,日日抱着与他玩耍,半刻不见便想得慌。
是日,司马曜喝饱了奶之后忽然无端哭闹,李陵容愣是如何哄也哄不住,司马昱见状,便差府中侍婢取了好些珠宝玩物来逗司马曜开心。
王侯们送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新的,奇的,价值连城的,应有尽有。李陵容自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看傻了眼。
司马昱见她怔然,笑道:
“夫人若有喜欢的拿去便是。”
李陵容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司马昱不悦:“都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还自称奴婢?”
李陵容更加惶恐,忙改口:“妾……妾身口拙……”
司马昱顿觉无趣,一挥手:“罢了。”不再理会李陵容。
李陵容见状,无措的望着一床的珍玩愣了好一会,转而小心翼翼的问司马昱:
“殿下,曜儿也快周岁了,妾身想着……要不…就着今日这些珠玉宝器……让曜儿抓周……如何?”
司马昱略作思忖:“也好。”又命人在珍玩中添置了弓、矢、纸、墨几物。
司马曜忽然被这一大堆“玩具”包围,很快停止了啼哭。
司马昱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
只见司马曜用肉呼呼的小手一会捏捏这个,一会碰碰那个,不久,选定了一个坠着铃铛的小饰品,紧紧攥在手心里开心的摇来晃去,咯咯直笑。
司马昱起初觉得那铃铛有些眼熟,待掰开司马曜的手一看,那小手里攥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日桓温亲自送上的长命金锁。
司马昱顿时脸色大变,自司马曜手中夺过那金锁冲狠狠掷了,对在旁侍候的几个婢女怒吼:
“这糟烂东西谁拿进来的?!”
几个婢女吓得瞬间跪倒一片,其中一个嗫嚅道:“是……是奴婢……”
“混账东西!来人!”司马昱怒不可遏:“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关进柴房,刑杖二十,三天不许吃喝!”
李陵容怕极了司马昱的喜怒无常,生怕被殃及,愣是连半句求情的话都没敢为那婢女说,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婢女又哭又喊的被人拖了出去。
管事倒是明白司马昱的心思,还未待司马昱发令,便上前拾起那金锁道:
“这东西惹得殿下不痛快,仆这就拿去扔了。”
“丢粪池里去,休要再让我瞧见!”
管事欠身:“诺!”
然管事虽明白司马昱的心思,可一旁的司马曜却不肯买这个帐,见心爱之物被夺,司马曜立刻肆无忌惮的“哇哇”大哭起来。
司马昱被这哭声吵得心烦意乱,意欲呵斥,可看着司马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又狠不下心,正愁着如何才能让司马曜安分一点,却见刚刚出去没一会的管事忽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呼道:
“殿下,不好不好!郡主……郡主!”
“她要寻短见呐!”
司马昱心脏一个翻滚差点停跳,弹起身:“卿说什么?!郡主现在在何处?”
“后花园!在后花园呢!”
自那日司马昱决然否绝了桓济与司马道福的婚事,司马道福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抗争”。
她先是日日跑去司马昱门前跪着,见司马昱压根不予理睬,于是开始绝食,企图以此引起司马昱的重视。然而此计尚未成功,司马道福的肚子却先不答应了,成天“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司马道福实在不堪忍受,只好在绝食的第二天破了戒,大鱼大肉的好生祭了回五脏庙。
经历了前两次的失败之后,司马道福“痛定思痛”,终于又想出一绝招,那便是自残。
司马道福估摸着只要见了血,司马昱定不敢再对她视若无睹,定不会以为她是一时冲动的胡闹,定能看见她的决心,她的坚定,她认真的至死方休。
于是跃跃欲试的偷摸进厨房里寻了把割牛炙的小刀来,回屋后对着自己的手腕横竖比划了半晌,可就是狠不下心来下那个手,割自己的肉毕竟不像割什么鸡鸭鱼肉,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之后,懦弱占了上风,最后,只好再次作罢。
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通,司马道福深感黔驴技穷。不由的佩服宫里那些个嫔妃娘娘们,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随随便便,一根白绫甩上梁,便能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得个忠贞洁烈的美名,不似她这般窝囊。
司马道福想到此,灵机一动,忽然计上心头。于是立即跑去井边的水桶上割了一段麻绳来拴在了后花园的一颗松树上,又搬了一张胡床站在树下试了试绳子的长短,可是让司马道福没想到的是,只是这随便一试,却让整个会稽王府都炸开了锅。
管事领着司马昱慌慌忙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司马道福所在之处已被一群婢女和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马道福未想到自己此举会引来如此大的动静,心里既惊又喜,既喜又惊,刚想向众人解释一二,一回头却恰好瞧见司马昱和管家正在人群最外围紧张的朝这边张望。
这下,司马道福心中没有惊,只剩下喜了,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达到的效果吗?!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倒柳成荫了。
司马道福遂立刻放弃了解释的念头,转而抓起绳圈,捏起嗓子,学着宫里那些娘娘撒泼时的模样高呼道:
“哎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不能和自己的意中人在一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我不活了,不活了!”
司马昱见状,忙拨开人群来到树下:“道福!卿这是做什么?下来!快下来!”
司马道福见司马昱有意靠近,厉声喝道:“别过来!再走近一步我就死给卿看!”
司马昱忙后退几步:“道福,万事好商量,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见司马昱十分难得的开始松口,司马道福立即乘胜追击:“爹爹若是不许女儿嫁给桓济,女儿现在就吊死在这里!”
司马道福此言虽是半真半假,却让作为听众的司马昱忽感一阵难过,司马昱的眼睛渐渐红了,不一会,竟站在树下兀自抹起泪来:
“道福啊……卿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啊……我生养了卿二十多年,可曾舍得伤卿一根毫毛,动卿一根手指头?可卿如今竟为了……竟为了一个只见过区区一面的桓济……如此逼我……如此逼我!卿当真叫我寒心……叫我寒心啊……”
见司马昱痛哭流涕,管事也在一旁用手绢“呜呜”抹起了眼泪。
司马道福见状,不由有些内疚起来,然而,就在她迟疑不定之时,只见司马昱忽然眼神一动,几个带刀侍卫几乎是在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将司马道福从胡床上架了下来。
此时,徐夫人也闻风赶到,抬头一看树上吊着的绳圈,二话没说,伸手便结结实实的给了司马道福一记耳光。
徐夫人的性格向来温软,可这一记耳光的气势,别说是司马道福,便是连司马昱也跟着吃了一惊。
司马道福直被打得脑袋发蒙,一反常态的未哭也未闹,只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咬唇不语。
司马昱怔然片刻,转而吩咐众人:“行了,这里没什么事了,卿等都下去。”
众人闻声而退,只留下管事一人。
徐夫人瞥了司马昱一眼,转而拉上司马道福转身要走,司马昱略作迟疑,开口道:“夫人……”
徐夫人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冷冷道:“殿下何事?”
徐夫人的语气让司马昱有些畏缩,却还是忍不住道:“我能不能……去夫人那儿坐坐?”说罢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我担心道福……”
“整个会稽王府都是殿下的,殿下想去何处坐坐,何须问过妾身?”
司马昱被徐夫人的话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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