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遭遇
高频声波事件以来,研究所的时间表大大改变。杰克为解析高频声波,钻进工作室闭门不出。莱安他们回到录下声波的地点,设置水下话筒,追寻当时的海豚群。他们又见到过那次的斑海豚,但没能从它们那儿再次录到高频声波。
眼下正做的海豚的“方言”研究中断了。一周时间里,比利也几乎把采访的事抛在脑后。他同样被这谜一样的高频声波迷住了。羽陆、高登也包括在内,全体人员都热中于要解开高频声波之谜。
洁西冷眼旁观大人们的狂热。她有时来工作室看看,一个人观看那盘有问题的录像带,但没什么特别反应,就回房间去了。
那一天,莱安他们决定让游泳池里的海豚听一听高频声波。如果如比利所说,高频声波是它们核对好人类调频的射击音,那将是划时代的发现,同时,通常海豚使用的射击音的结构也将变得更加明确。大家曾数次看到海豚使用射击音让鱼麻痹,也曾做过实验,将录音磁带播放给鱼缸里的鱼听。鱼和直接听到射击音时同样激烈地扭动、痉挛。然而,弄清的只有这些。为什么鱼会痉挛这本身就还没弄清楚。
音响器材运进院子,专门播放高频声波的两个扩音器、四只话筒、以及四台ccd像机被沉入水中。泳池里的海豚兴奋地围在扩音器前。四台ccd像机连在四台录像机上,设定为全程摄像。高登一台台地按下录像键,给莱安发信号。
“对讲机的音量已经全降为零。话筒如果收集到高频声波会很麻烦。”
看到高登和比利已调好音量,莱安打开录像机的开关。
水中的海豚有了反应。它们东张西望,不久后聚集在水中的扩音器旁。或轻碰一下,或吱吱鸣叫。
“对它们无害啊。”比利佩服地说,“不过它们的反应也太稀松平常了吧。我因为那个差点淹死呢”
的确,海豚的反应意外地无动于衷,不久,它们厌倦了扩音器,又像往常一样开始游了。
“在这样的高频声波里还能像平时一样游,这些家伙。”
高登目瞪口呆。
在圣玛利亚岛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加起来只有五所学校。即使这样,对于这个小岛来说已经很多了。高中只有两所,没有大学。两所高中,一个是当地渔民的孩子上的“布歇高中”;另一个是为到岛上来的欧美人和东方人开设的“圣玛利亚高中”。岛上的外国人几乎都是商社派遣的驻在人员,数量并不太多。其中有孩子上高中的家庭,更是屈指可数。为照顾这些青少年,岛上特设了这所豪华学校。少得可怜的学生在英国风格的宽敞校舍里,尽情享受那宽敞空间,送走校园生活。
洁西当初很讨厌去这所学校。她希望去另一个“布歇高中”,要么就哪个也不去。
“那种暴发户味道的学校,我死也不想去”
这就是洁西的意见。
作为父亲,莱安从未像那时那样苦恼过。圣玛利亚高中散发着白人主义的味道,莱安也不喜欢,让洁西同当地孩子自由玩耍,是他一贯坚持的教育方针。但是,说到升学问题就不一样了。让孩子到好学校去,这是家长的本能。结果,经过几个月的对峙,莱安强行把洁西放到了圣玛利亚高中。
洁西不愧是学者的女儿,她的成绩出类拔萃。圣玛利亚高中的水准对于她,只相当于中学水平。但那都与洁西无关。她埋头学习,不理会四周,保持着遥遥领先的成绩。莱安觉得很庆幸,但洁西也因此在学校被孤立。
“我和暴发户的孩子合不来。”
洁西说。她从不出席同班同学的聚会。上课时忙着学她自己的,根本不听老师讲课,当天的课程一学完就马上回家。一次,莱安被班主任叫去批评。
“您的家庭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被班主任莉莉小姐逼问时,莱安流着冷汗回答:
“那个在家里我也管不了她。”
莉莉小姐泄气之余,不由得笑了起来。正事讲完,她说这是题外话,然后就刨根问底地问莱安关于海豚的问题。莱安亲切地回答了她。接下来,莱安经常接到莉莉小姐打来的电话,问些海豚什么的。海豚海豚地说着,两人逐渐发展到每周约会一次。每逢周末,莉莉小姐都在海滨做潜水辅导。她糊涂地邀请莱安:“你也来上潜水课,学习学习吧。”
不行,因为我的潜水经历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么一回答,女班主任笑着说:“看我怎么说了这么糊涂的话。”这笑脸打动了莱安,结果他参加了潜水课作为教练。上课的人里也有学生家长,第二天,这件事成为教室中谈论的话题。
“莉莉小姐和洁西的老爹关系密切。”
那以后,洁西和莱安的关系彻底崩溃。不明真相的莱安只有点寂寞地感到,洁西变得特别冷淡了。他仍然继续回答莉莉小姐的海豚问题。半年前他失恋了,莉莉小姐交了个年轻的男朋友。现在莱安已经从失恋的打击中康复了,但洁西的态度日益冷淡,以至于现在甚至令莱安感到威胁。
那天洁西仍是迅速完成自己的时间表,上午就从学校早退了。平时她会骑自行车直接去布歇的图书馆,每天埋头读书到傍晚,但今天她直接回家。星期三是海豚日,她必须带“小妇人”四姐妹去海里。
在游泳池长大的海豚害怕大海。特别是年轻的贝思和艾米尤其显著。必须每周带海豚去一次远洋,让它们适应大海。这项工作由高登和洁西负责。还没有贝思和艾米的时候只有乔和梅格这两只时,洁西还是个小学生,常跟着妈妈到海里去。那时由妈妈训练它们。现在指导贝思和艾米的,正是乔和梅格。这两只海豚牢记着妈妈教过的东西,同样教会年轻的两只,诱导它们去较深较暗的地区,让它们知道那里并不可怕。讽刺的是,洁西只能在船上看着它们。自从妈妈死后,她再没沾过海的边儿。
回到家时,莱安他们刚结束实验,正把扩音器从泳池里撤出。
“你们在干什么”
“啊,做个实验。”
莱安回答。洁西皱起眉头。
“别对这些孩子做奇怪的事”
被女儿叱责,父亲不知所措。斜楞眼睛看他一眼,洁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她打开通往大海的门,海豚立刻陆续飞奔向外面。
“羽陆,一起来。”
羽陆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怎么啦”
“不行,今天我还要帮老师做事。”
“那算了。”
洁西迅速地从后院出去了。
莱安有点惊慌地看着高登他们,忽然拍拍比利的肩恳求:“你能陪她一起去吗”
“不用做什么,你只要和洁西一起坐在船上就行。”
比利困惑地接受了。
他去追洁西时,她正在解开系在栈桥上的小型摩托艇。
“哎,我也去”
比利跑过去。洁西几乎无视他,开始发动引擎。如果她挂帆再早一点,比利就被留在栈桥上了。
摩托艇在波浪间激烈地跳跃,全速冲向外海。
“喂,开得太快了吧”
“这很一般嘛。”
一瞬间,激烈的飞沫已将比利浇得浑身湿透。
到了海面,海豚集中到小艇周围,露出脸来。洁西把沙丁鱼一条条扔到他们鼻尖,海豚灵巧地接住吞下,然后催促说再给点儿。
“没有了。去吧,去玩吧。”
海豚放弃了,掉头消失在海中。
“低头”
“呃”
突然海豚从海中飞跃出来,一个接一个地跃过小艇而去。比利目瞪口呆。
“那是它们的信号,在说我走了。”
“你教的吗”
“是啊。”
“真行。”
比利佩服地眺望大海。已经哪儿也看不见海豚了。
“我需要做些什么”
“啊只要待两个小时,然后回去就行了。让它们随便游。”
说完,洁西躺到小艇的船板上,开始看书。
比利从口袋里取出香烟,一看连烟盒都湿透了。他一根根小心地拿出,尽量不捏碎它,摆放在船边上。阳光很强烈,估计十分钟左右就能晒干。
“那个”
顺着比利指出的方向,洁西看看自己胸前,那里戴着比利送她的海豚项链。
“是叫白海豚来着”
“是。”
“你戴着很合适。”
洁西把项链从脖子上拽下来塞进口袋。比利又无所事事了。洁西依旧专心读书。比利吸着晒干的烟,绞尽脑汁寻找话题,结果只想出来这个:“你看的什么书”洁西也不回答,只微微展示一下书的封皮。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关于尼采,比利想不出能谈什么。
“哎”
“”
“你懂得海豚的语言吗”
“你这是采访吗”
“不是。”
“想要听懂的话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会听不到其他语言。”
“什么叫其他语言”
洁西没有接话。
“其他语言是指什么”
“别打扰我看书。”
比利只好吸着烟看海,再无事可做。
突然洁西开始说话:
“人类同动物交流时并不依赖语言,对吧有时会不自觉地说话,但总想要指手画脚,想通过全身动作来表达。想要传达什么给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时也是那样。想要表达什么。这个纯粹的动机,引起身体自然的反应,所有姿势动作都成为语言。对方也是想和我们交流的。所以只好老实地接受。羽陆说的日语,你无论怎么集中精力听,也听不明白对吧”
“说得对。”
抓住机会,比利抛出下面的问题:
“海豚的语言,和人类的语言不一样吗”
洁西没有回答。
扑通一声。洁西从书上抬起头,已经没有比利的身影,只有衬衫脱下来扔在那里。向海上一望,比利刚好浮上水面向她挥手。洁西不理他,用书遮住脸,又躺下了。听着比利游泳溅起水花的声音,洁西的眼睛追逐了一会儿文字,注意力却怎么也无法集中。她摸摸口袋里的项链,海豚项链因为刚才洁西粗鲁的动作,链子给拽断了。洁西把小链子窜了一环,用牙咬上,终于又连好了。海豚的眼睛镶嵌的是翡翠绿的石头,翡翠绿的光束反到洁西脸上,使她想起海中的情景。以前,和妈妈潜水时常能见到这种景象。洁西喜欢从海中看到的太阳。
小时候,洁西几乎没有用过氧气瓶,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海洋对于她来说,是没有任何不舒服感觉的游戏场所。
小洁西最喜欢的,是潜水。
尽量潜入深处,再浮上水面,仅仅如此的游戏她有时会玩上一天。秘诀在于潜水时不要考虑回程的空气是否够用。潜水直到空气的极限,然后缓缓上浮。最初潜水时她曾粗心忘记回来的空气,差点遇到危险。当时无论怎样焦急,也接近不了海面,她还记得,自己眼泪都要流了出来,拼命地用脚啪啪踢水。随着潜水次数越来越多,她也适应了。渐渐地,在呼吸不能继续的状态下,浮起变成了快感。如果你觉得不行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把身体交给大海。那就是快感。压在身上的沉重海水,奇特地舒服无比。如果牢牢抱住这样的大海,不知不觉间,海会把自己带到有空气的地方。洁西只要一动不动地,眺望海中摇荡的太阳就行了。很快,洁西能若无其事地潜上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莱安他们为之惊叹,但洁西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莱安他们警告说“再长过这个时间很危险”,她才忍住没有延长时间,但好像只要想做,她能潜得更久。因为她是有秘诀的。洁西坚信,只要抓住那个秘诀,任何人都能在水下想待多久待多久。
那时的感觉又在船上的洁西身上复苏了。但那只是一瞬间。这个记忆会马上唤起另一个讨厌的记忆。在妈妈的脸浮现之前,洁西赶紧切断回忆。她自己也知道,脖子上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听到水声,洁西急忙把项链收进口袋。比利从船边露出脸来。接着,“小妇人”四姐妹也露出脸,“吱吱”地要食物。
比利呼吸急促,抓住船边呼呼地喘气。
“哎呀不行了。平时运动不足,现在报应来了。”
海豚从洁西那儿得到鱼,根本没有从船边离开的意思。
“它们在说:下次想和你一起游。”
比利说。
“它们才没说。”
“你懂海豚语”
海豚执著地啾啾叫着。
“我不能在海里游泳。”
“为什么。”
“怎么也游不了。”
说完洁西又用书把脸遮住了。
“你和莱安不像啊”
“你是说肤色吗我是妈妈带来的孩子。”
比利还没说完,洁西就立即回答,从而打断了他的话头。比利一再受挫,但他仍毫不气馁地接上话:
“听说你遭到过鲨鱼的袭击”
“”
“我是听你爸爸说的。”
“他真爱讲话。”
“我听得并不详细。因为莱安好像也不想说。”
洁西仍旧用书遮着脸说:
“是噬人鲨。”
比利皱起眉头。
“妈妈说快上去,所以我赶忙跳上船。等我一回头,海里已经变成一片血红。那时的情景,想起来简直就像昨天的事一样。我能故意不让自己想起来,真的。”
噬人鲨是现存鲨鱼中最强大、最凶恶的。它常吃位于金字塔型食物链顶端的海豹和海豚,简直可说是“王中之王”。一旦被它袭击,不可能仅仅是擦伤这样的小事。他们从不为恐吓而袭击人,袭击人的时候只有一个,就是吃人的时候。如果被成熟的大型噬人鲨袭击,只是一次攻击,被害者就将失去大半身体。
“我不是鲨鱼,不过”比利说,“在加拿大的深山里,曾经被灰熊袭击过。”
“”
“一起去的摄影师死了。我万幸没负伤。灰熊那家伙,可能只是想吓一吓我们吧。它两三下就扇倒我的搭档回去了,也许它没打算杀他。可是,它是身高将近三米的灰色大熊,我们是弱小的人类,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
“我的搭档那家伙,一直到死还在按像机的快门,看到洗出来的照片时,我脸上的血色都褪掉了。那是张开大嘴的灰熊的特写。”
“你不再登山了吧”
“哪里话。三个月后,我已经又在同一座山上了,为了完成对灰熊的报道。替补来的新摄影师吓得直发抖,我反而没那样。”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呢是因为迟钝吧”
“”
“我觉得好像已经死了一次。和那个摄影师一起,我也死了。”
“你真能自我排解。”洁西的语气很尖刻。“我妈妈可是替我死的。”
“但是你得救了。妈妈一定很高兴。”
“爸爸也这么说。”
“哈哈”
“但是妈妈不会高兴。就算她想高兴又怎样她已经没有意志了。因为她已经被鲨鱼吃掉了。嚼着嫩牛肉烤成的牛排时,你难道认为那牛还有意志吗”
“”
“妈妈不在天堂,她变成了鲨鱼的血和肉。”
“你别那么想。”
“我也不想那么想,但那是事实。”
“我第二次进山的时候正好是秋天,加拿大的山里红叶特别漂亮。我们从山顶架起相机。过了几天,我看见灰熊和它的孩子涉水过小溪。母熊小心翼翼地,保护蹒跚学步的小熊不被冲走。离近看时那么可怕的灰熊,那时候看上去可爱得很。”
“”
“唉,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我想说什么来着”
“”
“只是,有过那样的事。”
“你遇到熊是幸运的。而鲨鱼,是从出生时候开始,就只知道杀戮和吃肉的生物。知道吗鲨鱼出生前,在妈妈肚子里就和自己的兄弟互相残杀。从降生于这个世界,它们身上就沾满了别人的血。”
比利开始觉得脚底发冷。他的脚现在正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海中。
海豚频频鸣叫着,像是在召唤顽固的洁西。
“乔它们在说话呢。”
“”
“说:海并不可怕。”
“才没那么说。”
说完,洁西突然从书上抬起脸,去看海豚。
“你们怎么了”
洁西试图破译海豚的话。
“鲨鱼”
比利也听出,海豚的声音越来越迫切。
“有什么东西来了吧”
“有什么呢”
舵旁放着小声纳定位仪。洁西打开开关。小船的影子和海豚的影子反映在屏幕上。
“多了一只。”洁西说。
的确,屏幕上除了四只海豚外,还捕捉到一只别的什么。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什么”
洁西听到,自己的话被重复了一遍。那个声音比利也听到了。
“是魔音现象”
“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是魔音现象”
二人慌忙塞住耳朵,但是声音并不停止。比利环顾四周,宽广的大海缓缓起伏着,其中有一个黑点。他皱起眉头凝视过去。
被比利的视线吸引,洁西也捕捉到了那个黑点。
“那是什么海龟”
看上去确实是那样。海龟常从海面露出脸来漂浮,对洁西来说,那决不是稀罕东西。
好像觉察到两个人的凝目观察,那个黑点突然消失在海里。不可思议地,这时困扰着二人的魔音也听不见了。
比利确信,现在看不见的那个东西,就是发出魔音的主人。他感到全身汗毛直竖。
比利的脸色变了,洁西诧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比利。”
比利没有回答,就跳进了大海。
“比利”
洁西大喊。
可是跳进水中的比利再没有浮上来。
洁西给海豚发出信号。
“你们把他救上来快”
海豚陆续向海里潜去。可是,马上又返回来了。洁西发现,它们在害怕什么。不是遇到鲨鱼的那种害怕,而是警惕不熟悉的什么东西的样子。要是这样的话,跳下去也没有危险。想到这,洁西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发现了刚才自己想要跳进海里。发现后,洁西的脚再也迈不动步了。恐惧袭击了她全身,被鲨鱼咬住的妈妈的身影充满她的脑海。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也不再能切断对过去的回忆。只要踏出一步就好了,洁西拼命地念诵着,一步仅仅如此就够了。进入海里,身体会自然而然地行动,之后总会有办法的。洁西仰望天空,太阳的光线贯穿了她的眼睛。洁西试图想起摇晃的太阳。从海底看到的太阳。
太阳的摇动海的感觉水压的重量。
太阳从洁西的视野消失了。水平线倾斜着横过来。水面很硬,随后变得柔软。那里已经是大海之中。
洁西直接向下游去。远方能看到什么。
比利
那不是比利。但那是什么呢洁西没有辨认的时间。那个东西一发现洁西,就以极快的速度游走了。
洁西的心咚咚跳起来。那个东西在消失前回过头,虽只是一瞬间,她还是看到,那是一张人类的脸。
不可能。
洁西集中心思。好害怕集中得还不够,洁西对自己说。
在那个神秘的东西待过的地方,比利漂浮着。洁西一口气游到那里,从后面抱住他折回。
她看见了太阳,令人怀念的太阳。海水是那么温柔。但是,没有时间缓缓上浮了。洁西抱起比利急忙向海面游去。
水比想象的还要深。空气也用完了。
不过没关系。海会引导我。
洁西对自己说。渐渐地,她被奇妙的感觉包围。令人怀念的舒服的感觉但那也是缺氧的危险信号。因为缺氧时,人会突然失去意识,洁西非常清楚这一点。现在不能因为缺氧而丧失意识,如果不想办法保持清醒,连比利也救不了。
太阳还很远。洁西变得不安起来。她全身没了力气,把身体交给浮力,折回向来时的路程。刚才她全力游得太猛,而且回程又抱着比利,再加上这种深度血液中的氧已经用完了吧。现在的状态下,任何时候失去意识都不足为奇。
突然,眼前有东西遮住了太阳。
是人
洁西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以为出现了幻觉。明显地,那是个人。但由于被海藻般摇曳的头发遮住了,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洁西反射性地向那个人伸出手去。刚一感觉到手被握住,强大的水压就压上了洁西。因为自己的身体在以极快的速度上升,洁西不由得咕嘟一口喝下海水。当她觉得不行了时,抬头上看,眩目的阳光倾泻到他们身上。
她和比利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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