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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山中岁月

        钓鱼活动非常有趣,也远比我想象的累,对沈钦言来说,鱼可能真的不是最重要的,那天我们钓到了四条鱼,最后沈钦言只留下了一条最大的,其余都放回了湖里他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晚上去别墅炖鱼汤。

        去别墅的一路上我昏昏欲睡,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那头是荣佳明。

        这段时间他偶尔会打电话给我,约我吃饭。我通常以“我刚刚找了新工作正在适应没有空”为由拒绝。我虽然有些迟钝,但他表现得太明显,我也有些察觉我向来不善于应付特别热情的异性,太热情的人,总让我觉得他们会跟我要求一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荣佳明偏偏是个例外,不能直接了当地回绝,得罪了他不好。

        他笑意盎然,“几天是周末,有时间了吗”

        “啊可能不行。”

        “我听到你那边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你在车上”

        “嗯,”我说,“荣先生,我现在不在家里,现在还在几十公里外呢。”

        “咦”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很宅呢。”

        “我一早就出去钓鱼,现在还没回来。”

        “钓鱼”他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喜欢钓鱼”

        实际上一周前的我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我爸虽然工作狂了一点儿,但我妈妈完全不是缺乏生活情趣的人,可偏偏我和我大哥就对一般的娱乐活动敬谢不敏。因此,这真的是我第一次钓鱼。

        “那回来后一起吃个饭”

        我捂住话筒,侧过身看了看沈钦言,他平视前方,车开得平稳极了。

        我说:“抱歉,荣先生。我和朋友约好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噢”了一声,半晌后才道:“那好。”

        然后我挂了电话,他的确有传统的绅士美德,没有追问。我真的送了好大一口气。

        拜这通电话所赐,我睡意全无,眼看着前路进入了林区,我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查了一下邮件和留言。

        不出意外,果然有林越的来信。他现在似乎缠上我了,天天不分时间地发邮件给我,问我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提出各种要求比如“我想黑了老师的电脑弄出考卷应该怎么做”,不然就是“我听说一个黑客软件很好用,你有的话给我一个”,诸如此类,我也暗暗佩服他那精彩的想象力。

        “刚刚打电话的,”沈钦言顿一顿后忽然开口,“是你朋友”

        “啊,朋友”我从屏幕上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朋友,他和大哥有生意上的往来。前阵子他的电脑被黑客入侵,我受大哥所托,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沈钦言把视线从前方笔直的公路上挪回来,“上次慈善晚宴上,和你一起出席的那个人”

        “是啊,”我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半点没见过他和荣佳明有交集,“你怎么知道”

        沈钦言微微笑起来,“猜的。”

        “这算什么答案”

        沈钦言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我没有想到会在那场慈善晚宴上重新看到你。”

        我把手机放回包里,“我就在你右手边的第三桌,你都没看到。”

        “现场人太多,又状况频频,我也是宴会开场后才回到餐桌旁,没时间打量邻桌有什么人。”沈钦言顿了顿,声音十分温柔,“而且,那天的你跟平时的打扮不一样,我起初真的没有认出你。”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好看吗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接着我心里想的话说下去,“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说,那天你很漂亮。”

        我心里美滋滋的,红着脸小声解释:“就算是我,偶尔也会穿上礼服戴上首饰化妆出席一些正式场合的。不过真的很难得,大学的毕业晚会上,我换了身衣服后,整个班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来。”

        他放满了车速拐进了一条山间的林荫大道,又侧过脸,看着我微微笑了,“对我来说,你不论是身穿华服或者便装,都不要紧,我总能把你认出来。”

        果然去别墅的路比来的时候近得多了,只是需要十分钟攀爬山路,夕阳已经落山了,越往上走道旁森林越茂密。最后,我们的车子在一片空地上停下来。

        在车灯雪亮的光芒中,我看到面前有一栋红墙白瓦的精致小楼。

        沈钦言说:“这里没有狗,你不用担心。”其实在这么愉快的一天之后,我差不多快忘记和狗有关的事情了,但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森林中的别墅非常凉爽,我一下车,就觉得温度比城市低了起码五摄氏度,氧气浓厚,新鲜的空气吸进身体,说不出的舒爽。

        我展开双臂,单脚在庭院中打了个转,“难怪人家说海边和山中度夏是最好的,好凉爽。”

        “我在海边也有套小房子,明年我们去那里度夏。”

        “啊,”我快乐地说,“好啊。”

        沈钦言去后备箱里取出了我的挎包,又抱出来一只巨大的纸袋,“你家没有度假别墅吗”

        我帮他拿过东西,“好像是有那么两套吧,似乎也是在山里。我小时候去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去过。”

        “为什么没去”沈钦言看我一眼,侧脸在廊灯下闪闪发光。

        “蛮多原因的。”

        “说说看。”

        “主要是网络原因。”

        他诧异,“在别墅也可以上网啊。”

        “可以是可以。”我细心地解释,“但是还是有些问题。其一,通过卫星上网,速度是很慢的。我家用的是光线,是普通网速的数十倍。这就好像开了飞机后再去开汽车的感受。其二,是电脑本身的原因。因为外出的时候我只能带笔记本电脑,虽然可以和家里的电脑联机,但网速太慢也会有限制。”

        “还有吗”

        “而且,在别墅的时候,妈妈还不许我太长时间用电脑,说什么去别墅是为了散心的,如果你在家也是守着电脑,度假的时候也对着电脑,那完全失去了意义总之就是这样,所以我后来就不再去别墅了。”

        沈钦言把纸袋递给我抱着,伸手摁下了灯的开关,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我眯了眯眼,下意识低头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全是水果。

        抬起头的时候,沈钦言平静地开口:“我这里没有光纤,可你还是来了。”

        是啊,我还是来了。

        沈钦言做饭的时候,我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顺带着参观了整座别墅。

        这别墅的大小显然不如白莎道的房子,精致得多,且只有两层。二楼有两件卧房,看得出来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欧式的家具和厚厚的地毯,让这套小别墅显得很温暖。我忍不住想,他平时度假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带人过来

        不,不可能的。

        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他,但沈钦言这种性格的人,关系没有到一定的程度是绝不会带到自己的别墅的我们怎么说也算是相当熟悉的朋友了。

        这可不是在白莎道,吃了饭后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别无去处,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坐到电脑前然后几小时就匆匆而过。他似乎也不常上网,那他晚上做什么

        沈钦言显然比我想得周到,收拾了碗筷后问我:“要不要看电影”

        我点头说好。

        他领着我进了储藏室,开了灯,再转过脸问我:“要看什么”

        到底是专业演员,我被他的收藏惊呆了,他甚至专门整理了一间屋子来存放影像资料。

        “我看的电影很少”我被那一屋子的收藏惊花了眼,“沈先生,选你觉得经典的吧。”

        他在白莎道的屋子里有一套非常好的影院设备,这里也不例外,关了灯后于电影院大屏幕的效果不遑多让,尤其是音效,好得不得了。

        正在播放的电影我没有看过甚至听都没听过,大概是部十几年前的老电影,说的是个缠绵的爱情故事不幸的是我对这样的电影提不起兴趣,更重要的是连日的工作和白天的钓鱼让我很累,浑浑噩噩没有看懂,也不知道剧情播放到了哪里,意识渐渐混沌,耳边依稀有着钢琴曲萦绕。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还是黑沉沉一片,至于银幕早就黑了下来,我躺在沙发上,身上搭着条毯子,而沈钦言坐在一米外的单人沙发上,接着微弱的壁灯的光芒读一本书,我看到他的安静的侧脸,眉目如画,静美得仿佛画室中的石膏人像,那真是我见过最好看地侧脸。

        啊,我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

        我动了动,坐起来,身上搭着的毯子滑落下来。

        “醒了”他身形微动。

        我惭愧极了,连忙把毯子抓起来,连声道歉,“沈先生,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不要紧,是剧情本身比较催眠。”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可你都没睡着”

        “我要睡着的话,也就当不了演员了。”

        他边说边走到墙边,打开灯,我眼前一片雪白。

        我今天戴着隐形眼镜,刚刚又在沙发上小睡了片刻,忽然明亮的光线入眼,只觉得格外刺眼。我从衣兜里取出眼药水,逆着光仰起脸准备点眼药水,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眼睛不舒服”

        手里的蓝色药瓶被人拿走,我看到沈钦言将手里的书放在茶几上,躬身看着我,“我帮你。”

        本想说“不用”,但瓶子都被人拿走了,而且还眼睁睁看着拿走瓶子的那个人在我身边坐下。他抬起手臂轻轻晃了晃我的小蓝瓶,拿过一只棕色的方形沙发垫子放置在大腿上,轻轻拍了拍垫子,“躺下来。”

        我一怔。我是靠着他的肩膀睡过,但那并不是存心的,我意识全无。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想都有点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不用了吧”

        沈钦言似乎早料到我这种反应,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还停在垫子上维持着原姿势,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用低沉清晰的华丽嗓音说:“我不会对你无礼。”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如果再避开的话,反而显得毫无风度。我妈妈当年曾一心想把我训练成淑女,说淑女就要坦坦荡荡。

        我在垫子上躺下来,枕到他的大腿上,看着他那挑不出毛病来的五官,他的鼻梁有如山峰一般动人的线条。我闻到他衣服上浆洗的香味和些微油烟的味道。

        我觉得心跳如雷。

        他没有做声,抬起手,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食指中指轻轻贴在了右眼的上下眼睑处,然后固定住。

        我猜他是那种血热的人,连手指都是灼热的,我感觉一股暖意透过我的眼皮直接传递给了眼珠,非常温柔。

        “好了,别眨眼。”

        辛辣的药水准确地滴入我的右眼,然后是左眼。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着药水的辛辣过去,依稀觉得沈钦言略微调整了坐姿,然后一双温柔的手覆盖上了我的双眼,轻轻贴住了我的额头。

        以沈钦言的大腿为枕,我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那个瞬间我听到了时间的流逝。好像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第一次听到他华丽的男低音,我心跳如擂鼓。我想起了我一次跟他见面时,浑浑噩噩地靠在他身上睡觉。好像他总是充当我的枕头。

        明亮宽阔的储藏室,贴在额头上的手心,不能睁开的双眸,眼睛里的酸疼,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从来不是一个敏感的人,甚至有些迟钝,然而就算如此,我也确信自己将永远记住这一幕。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每个人身体中都有一只奇妙的生命闹钟,它平时沉默,你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每到生命的转折点,他就在你的身体中幻化变成实体,用滴答作响的声音提醒你:请记住此刻记住现在的温度、湿度、气味、声音记住一切

        “杜梨,我可以叫你阿梨吗”

        佛教中有一种东西,叫“禅机”,我想,那就是此刻了。

        “阿梨,我非常喜欢你。”

        这样的时刻,我没法再安心地躺在他的膝盖上。我坐起来,眼睛中地药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沈钦言坐在我对面,伸出手指帮我拭去了从眼眶滑落的药水我想那看上去一定很像眼泪。

        我问他:“像朋友那样的喜欢吗”

        我想我的表情很呆,可他没有笑,静静地直视我,握住我的指尖。我没有拒绝,他进一步握住我的手。

        “我喜欢你,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

        “我能承诺,终身对你一心一意。所以,请做我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人家是怎么面对“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并且对你表白”这种景象,但我傻得不能言语。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平时我们在一起,总是我的话多而他的话相对来说少很多。可现在,我想不到要说什么。而他,仿佛存了一辈子的话语要说。

        “搬家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各种证书多得都可以用了打牌了。我没有你的学历高,在绝大多数领域没有你知识丰富,你介意吗”

        介意为什么要介意学历从来也不说明能力。我摇摇头。

        “我有着一份不稳定的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表排得满满的,不忙的时候可能几个月没有收入。”

        我当然能理解,我在家做soho一族的时候也是这样,实际上我觉得这种工作挺不错。

        “我是演员,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有被曝光的危险,”沈钦言沉默了一下,直视我,“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来保护你。”

        这也没什么关系,我身上有没有什么惊天大新闻可以挖掘。如果哪家报社网站敢胡编乱造,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他嘴角一扬,用着一般人一辈子只能见一次的认真表情看着我。“我的缺点如上所述。既然你都不介意,那就没理由拒绝我了,是吗”

        他的呼吸离我很近,就在我的鼻尖。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和男人靠得这么近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拒绝你啊你,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好半天”

        在结束刚刚的话题之后,他似乎又变得言简意赅起来。

        “所以,你答应了”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回答这个让人害羞的问题,但我的答案一定比所有人都简洁。我伸出双臂,用了我平生最大的勇气,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我身体里的闹钟还在滴答作响。

        他手臂的力度,他身上的味道,他的呼吸留在我耳畔的温度,我想,我会一辈子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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