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听见江雪大叫一声,郑世捷心想她一定是做噩梦了,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只是梦而已。”
江雪睁开惺忪的睡眼,想要抬头,才发现头底下软绵绵的,原来有人在她睡觉时,给她塞了个枕头。
她身上还搭着他的西服,属于他的独特的味道在鼻端萦绕。
一瞬间,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变得柔软起来,她甚至想起刚才那个梦境,如果真的和他不绝对不可能他俩都不是一路人。她立即推翻自己的想法。
她举起靠枕,抬眼问他:“你是怕我撞到头,所以给我拿了靠枕”
他清亮明澈的眼睛望向她,“怎么感动了”
她“切”了一声,“幼稚举手之劳就想感动别人”同时将西服递还给他,完全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
“其实,”他穿上西服,略停顿一下,继续说,“我是怕你把我的车窗撞坏,你也知道,我这辆车价格不菲。”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她边说边转身把靠枕放到后座,这才发现弟弟江林竟然不在了,便问:“我弟弟江林呢”
“他临时有事,提前走了。”郑世捷轻描淡写地回答,仿若江林的离开跟他毫无关联。
她听后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点一下头,“哦。”她转头看下车窗外,问他,“怎么还没到饭店这都过多长时间了你这价格不菲的汽车怎么跑起来比乌龟还慢啊”她说的时候特意强调了“价格不菲”。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极轻地笑了笑,“刚才不是呼呼大睡吗现在才感到饿了”
她没好气地回他一句:“废话让你一天不吃饭你试试看”
“我试过。”他的声音倏忽变得低沉,“可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根本不想吃饭,也感觉不到饿,因为巨大的伤痛早已经吞噬了饥饿感。”
江雪闻言转过头看他。
车内光线昏暗不明,柔和地勾勒出他侧脸完美的线条,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眼底如同一汪深潭,看不到底。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侧头看她,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他轻声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是哪一天吗”
“我对别人的隐私没兴趣。”她淡淡地说。
他却自顾自地说:“那天,是我爷爷过世的时候。”
她着实一惊,压根没想到他会真的说起自己的私事。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患了癌症去世了。母亲离开后不久,父亲很快便娶了我的继母。父亲娶我继母的时候,她已经有身孕三个月了。可想而知,我母亲在被病魔折磨的期间,他却在外头寻花问柳。估计这也是母亲病情日益加剧的原因吧。”说到这里,他若有似无地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对我父亲一向就有成见。后来,继母陆续生下弟弟和妹妹,父亲更是无暇顾及我。所以,从小我就是和爷爷在一起,只有爷爷最疼我。我在成长的过程中虽然没有享受到父爱、母爱,但是爷爷却倾注了全部心血在我身上,教我读书、做人,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人就是爷爷。可是这么亲的人却离我而去了。爷爷去世之后,我觉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郑世捷静静地诉说着他的过往,江雪听得入迷,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身世,一瞬间仿佛理解了他。是不是正因为缺乏父爱、母爱,他的爷爷才会对他万般宠溺,从而造就了他霸道蛮横的性格呢
“还有那幅水墨山河是爷爷留给我的,是他的至爱。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在乎这幅画的原因。因为,对我来说,它不单单是一幅画,更是一种情感寄托。”他悠悠地说道。
“对不起弄丢了你的珍宝。”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原本,她觉得他为了一副画发律师函,找美术馆的麻烦,太过于小题大做。可是,当她知道这幅画的由来后,顿时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
“没关系,我也因此得到了别的珍宝。”他转过头,深邃的眼睛看向她。
江雪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带心脏都漏跳了半拍。他口中的“珍宝”不会说的是她吧
不过,她很快拂掉这个想法,肯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驶到了一座高层建筑楼下。
这次的用餐地点是一家位于二十七层的居家式酒店,酒店内布置得很温馨,灯罩是橘红色的,桌布是白底紫色小碎花的田园风,一进屋就让人感受到家庭般的温暖。
老板是一位长相很面善、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和郑世捷很熟。郑世捷一到,他就殷勤地迎上去,“郑总,欢迎大驾光临。”
郑世捷朝他点点头,“老王,给我安排那间观景最好的房间。”
“给您留着呢,我这就带您过去。”说着,老王便领着郑世捷和江雪朝那个房间走去。
房间很宽敞,刚进门就看到一张洋红色的布艺沙发,沙发前放着小茶几,茶几上摆有瓜子、糖果等小零食。
屋子里边摆着一张圆形餐桌,桌布是淡雅的米色,和沙发热情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间屋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餐桌旁边那面偌大的玻璃幕落地窗。这里视野开阔,近观可以欣赏下面流动的车灯汇成的街景,远看可以将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他们在餐桌前坐下,点完餐之后,老王就退了出去。
江雪偏头看向窗外,底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头,一排排橘黄色路灯连成一条光的长河。放眼望去,被灯火点亮的高楼大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显得整座城市五彩缤纷。这就是所谓的万丈红尘皆在脚下吧。
她禁不住感叹:“这里真是很特别。”然后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特别的就餐地点的上次的那家什么私房菜位置就很偏僻,这家店更是深藏不露,藏在这么高的地方。”
他不易察觉地扬起唇角说:“因为我的爱好就是吃啊吃遍天下美食是我的一大心愿。”
她细细打量他,他身材修长匀称,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压根看不到一点“吃货”的影子,“可是你这身材着实不跟你的胃口成正比,真是可惜啊你得向这家店的老板看齐。”
“我的身材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微微挑了挑眉头,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是一瞬间,记忆扑面而来那个醉酒的夜晚,那个头痛欲裂的早晨,那个突然闯入视野的男人矫健的身躯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层红晕。
她垂下浓密的眼睫,问他:“那天晚上真的没发生什么吧”
他眼底的笑意更盛,反问:“那你是希望发生还是没有发生”
她有些恼怒,却发作不得,只好微微抿着唇,默不作声。
看着她窘迫着急的表情,他嘴角的笑意仿佛加深了几分,“其实,那个夜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吴阿姨帮你换的睡衣。”
江雪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在灯光的映照下犹如一颗上好的黑宝石,“真的吗”同时,长久盘亘在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他看着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沉声道:“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会经过你的同意,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地献身的。”
“可是”她轻轻咬着下嘴唇,仿佛难以启齿。
“可是什么”他扬眉问。
“你还不是让我不明不白地献出了初吻”终于说出口了,虽然之前她说过了,但现在说起来还是感到丢脸。闺蜜赵娆还曾因她至今还保留初吻嘲笑过她,说像她这么大的女人少说也得谈过三次恋爱,可她的感情却是一段空白史,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的。
但是,在江雪看来,初吻是要献给最值得自己珍惜的男人的,她只是奉行宁缺毋滥的原则罢了。
孰料郑世捷突然捉住她垂在桌上的手,轻声说:“我会负责的。”
她陡然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看上去稀松平常,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眼眸中却透着几分真诚。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他的体温仿佛透过掌心传达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的心跳也渐渐加速,脸上也开始升温。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烈,牢牢地锁着她的脸,她的眼,她的唇她被他看得不自在,想抽回手,孰料他握得更紧。
这时,传来敲门声,原来他们点的菜已经备齐了。
他眉心微蹙,沉声说道:“进来。”
趁着这个机会,江雪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回。
美食当前,又已经被饥饿困扰了良久,依照江雪以前的性子,本应当不顾淑女形象,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吃得心不在焉,郑世捷那句“我会负责的”一直在脑海中晃悠。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怕对上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一阵莫名的烦躁缠绕着她,仿佛房间也变得闷热起来,她只盼着能尽快吃完饭,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闷头喝下一大碗汤,已经感觉有六分饱。
郑世捷放下筷子,略略皱眉,“怎么光喝汤不吃菜”
“喝汤美容养颜。”她垂着头回答。
他拿起筷子,不由分说夹了一些菜到她的碗里,“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她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现在的男人不都是以瘦为美吗如果我吃胖了,嫁不出去怎么办”
他微扯唇角,一个极淡的笑容在唇边漾开,“嫁不出去,我负责。”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再度被激起一片片涟漪,短短时间内,他已经说了两次“我负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道水果沙拉上来时,江雪只吃了一块猕猴桃,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的尽头,视线投向窗外的繁华夜景。
整座城市已经被霓虹灯点亮,透过玻璃幕墙望过去,就如同璀璨的星光一样,煞是好看。
但是她却无心欣赏,脑海中翻来覆去回响着那句话:“我负责”。
不多时,郑世捷也走过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江雪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努力转移注意力,对他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谢谢不是光口头上说说而已,要用实际行动表示。”
他的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朝她逼近,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香。不待她反应,他已经从背后环住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熨帖着她的肌肤,她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她微微一怔,想要挣脱,他却拥得更紧了,几乎令她无处可逃。
他垂下头,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灼热的呼吸在她颈边流连。他滚烫的唇轻轻落在她洁白如玉的耳垂、脖颈
她刚想要说什么,他已经扳过她的脸,毫不迟疑地吻住她的唇,将她压在了玻璃窗上。窗外的繁华夜景成为巨幅风景画,他们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则是画中最耀眼的亮点。
她渐渐失去抵抗,任由他的吻在她的唇边、耳后、颈边游走。
这个吻绵长而炽烈,等他终于停下来,俯在她肩头微微喘气时,江雪的理智也仿佛一下子回归大脑,她猛地挣脱他,疾步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跟着走过去,和她并排坐着,然后执起她的手,望向她的眼眸,史无前例地认真地说:“要不,我们交往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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