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第十一章:纸飞机
在林流苏腿伤的这些日子,白槿湖帮着她收拾情书和贺卡都忙了很久,这个校花级的女孩,真是牵一发而动全校男孩的心。
林流苏对这些情书,向来都是随手丢弃的,白槿湖知道,林流苏是高高在上的,这些歪歪扭扭用难看字体写的情书,怎么会入的了林流苏的眼睛。
林流苏喜欢的是方沐成那样温文尔雅谦谦如兰的君子,风度翩翩,如一树白玉兰一般。方沐成有着极西方的味道,深邃的眸子,俊挺的面庞,说起英语地道极了。林流苏一直对方沐成是中英混血儿的传闻深信不疑。
那些幼稚男生写的情书或贺卡,最后的归属或是进了垃圾桶,或是被白槿湖叠成了纸飞机飞了出去。
林流苏从未回过这些情书,但她也有没有寄出去的情书。一张粉底的信纸,她写了很久,犹豫半天,放在了一边。林流苏是不敢将这样的信带回家的,既然寄不出去,就随着那一堆情书丢给了白槿湖。
白槿湖依旧叠成了飞机,她没有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她边走边丢着飞机,她是那样的寂寞。那只粉红色的飞机,竟然在空中被风吹得转了个方向,飞进了爬满白蔷薇的院子。
她在院墙外焦急的踮脚跳了很久,努力想找到那个纸飞机,很显然,这是徒然的。她懊恼自己怎么可以把情书到处飞,要是,要是被他捡到了该怎么办。
白槿湖记得那张粉红色的信纸上写的只是一首短短的诗,没有署名和落款,是仓央嘉措的那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白槿湖在院子外徘徊了很久,直到日落黄昏,直到月亮都爬上了蔷薇花,她蹲在墙角,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因为回家很晚,她又挨了一顿骂。她是一句骂都没有听见,心里担心着那只粉色的纸飞机。
接着的几天,她送完林流苏回家路过白蔷薇院子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会惊动里面的少年,她心慌慌的,一路小跑。
偶然的一次,她竟看见白色蔷薇花上挂着一只天蓝色的纸飞机,这会是蔷薇少年给她的吗她盯着蓝色的飞机许久,飞快的取下那只飞机,撒腿就跑。
她跑回了家,爬上了木棉树,激动的打开了那只纸飞机,上面是也是一首诗,或者,那是蔷薇少年写的。上面写着:在野生的流年里,那一株独活的蔷薇,低低的开着,光阴凉了,薄了,都无关,她只是沉静的怒放着。
字写的有些歪歪扭扭,在白槿湖看来,是那么的舒服,这歪歪的字,是那么的可爱。她一下就想到了林流苏抱着方沐成用过的铅笔头,甜蜜的说着五颜六色的铅笔头可爱时,白槿湖的脸一下就红了。
花痴难道木头也开始花痴了
她向林流苏要信纸,林流苏先是一愣,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白槿湖,瞪大了月牙般的眼睛,说:不是吧木头,你要写情书
不是不是白槿湖忙摇头捂住了林流苏的嘴。
那你要信纸做什么林流苏有些不屑。
我我想折飞机。白槿湖低声说。
喏,这些都给你吧,慢慢折吧真不知道你这个木头脑子想的是什么,我可只想着我的沐成林流苏说着将一叠信纸给了白槿湖。
第十二章:私奔原来不动人
那几天,白槿湖都会写一些小诗在粉红的信纸上,送林流苏到家后,在那个蔷薇花开的院子里,她迅速的将纸飞机丢进去,跑开,第二天就会满怀激动的等待蓝色飞机的出现。
蔷薇少年总是会准时的给她回信,那蓝色的纸飞机安静的呆立在蔷薇枝头等待着白槿湖到来。
那是一段多么让人欢快跳跃的时光。
她常常握着纸飞机一直都不舍得打开,因为看过了,就要等待明天了。也会担心明天会不会有雨,会不会有大风。
蔷薇少年写的诗都是短短的,白槿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同样孤孤单单的少年,从他的诗行里,就可以读的出来。
你曾说阳光是七色的,是蔷薇花的白,丁香花的紫,山茶花的红这白的,紫的,红的都不是我的我踮脚隔岸观望黑夜无所泅渡。
无所泅渡。
白槿湖念着,提笔回复:
倘若你是那立在河对岸的少年等待摆渡你只便轻挥衣袖拂开水雾,可见萤火扑闪着一叶扁舟伴你一路水程。
纸飞机带着两个少年的梦,从蔷薇院子的这一头,飞落到那一头。
白槿湖盼望着林流苏的腿康复的慢一点,这样她可以继续将纸飞机叠下去。
有时候她会写一首小诗,有时仅仅是一个笑话,有时就画了一朵小小的花,就这么的简单而让人心跳的小物件。
她也会等待着维棉的消息,六月要放暑假的时候,维棉走了已经有两个月,在白槿湖烦恼着暑假将没有机会去那个蔷薇院子的时候,维棉回来了。
维棉手上拎着一个破破脏脏的小红包,头发乱乱的散在肩上,原本染红的头发干枯的失去了光泽,死气沉沉的披落着。细细长长的眼睛暗淡无光,嘴唇都干裂了,身上都是污渍,牛仔裤上都是油腻。
简直就像是一个小乞丐。小巷子里的人跟着后面看着热闹。
白槿湖听说维棉回来了,就冲出院子,飞奔到巷子里,她站在巷口,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维棉更瘦了,白槿湖忍住眼泪没有落下来,扑上去,抱住了全身都是味的维棉。
你怎么不给我写信,你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一直都在等你。白槿湖抱着维棉,感受到维棉身上一根根突兀的骨头,到底吃了多少的苦,竟然瘦了这么多。
他骗了我,他骗了我他带着我去了苏州,他不管我,他每天都泡在游戏厅,他让我去赚钱不然就打我维棉断断续续的说着她的这段不美好的私奔。
多少事,原本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动人。多少人,原来也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可以依靠。多少情,无关风月,无关山盟,它只是一个绮丽的愿望。
维棉以为那个十八岁的张涛可以带她脱离苦海,没想到,是跳进了另一个深渊。年少哪里懂得爱情,爱的,不都是自己的那份感觉。
他们逃到了苏州,吃喝玩乐挥霍掉了身上仅有的那几百块钱后,张涛就逼着维棉出去挣钱,可是,维棉的年龄不够,最后张涛就把她送进了苏州的艳粉一条街。
那是一条苏州老街,很多要被拆迁的旧房子,到处都是林立的粉红店招牌,一到傍晚都是站街女。
维棉是逃了几次才逃出来的,她最后一边沿路乞讨,一边走,走了二十多天才从苏州走回这个徽南小山城。
第十三章:早孕风波
维棉是逃了几次才逃出来的,她最后一边沿路乞讨,一边走,走了二十多天才从苏州走回这个徽南小山城。
白槿湖听着维棉的遭遇,心里一阵唏嘘和心惊,她轻轻拍着维棉的肩膀说:还好,你逃了出来,出来了就好。
维棉握着拳头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张涛,我恨死他了,恨死了,他最好不得好死,把我害成这样不人不鬼。
这样的男人,也许他还不能称之为男人,他何曾会真的对维棉用情,他卖掉了维棉拿到了一千块钱就泡在游戏厅和网吧里,哪里还管维棉的死活。
维棉有些不敢进家门,可是,不回这个家她又还能去哪里呢
维棉的妈妈还有继父没有骂维棉,只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漠视她,视她不存在,不和她说一句话。这对于孩子,这是比打骂更严厉的惩罚。
白槿湖总是会偷偷拿点吃的给维棉,晚上,维棉就爬到那棵木棉树上,进白槿湖的小阁楼里挤在一起睡着。
白槿湖劝维棉继续去上学,可是维棉一直都在躲闪着,也是,那个学校她是很难再回去了,名声已经坏了,怎么好回去。
很难再回到那个地方了,面对那些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和言论,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是难以承载的。
只是没想到,更大的事情是,维棉怀孕了,是张涛的。
白槿湖望着只有十四岁瘦瘦黄黄的维棉,吸烟的样子有股风尘味,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现在一个孩子怀了孕。
晚熟的白槿湖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初潮。
怀孕意味着什么,这些谁都懂。
维棉吸着烟,一只手撑在头下,轻描淡写的说:我怀孕了。她这么说,是不想让白槿湖受到严重的刺激。维棉指尖的烟明灭着,微微的颤抖着,她说完就一直听白槿湖说,直到烟烧到了烟头,烫到了她的指尖。
怀孕了,怎么会怀孕了呢那该怎么办,你不能把它生下来,你还太年轻,你要是生了这个孩子,你这辈子就毁了。你还有那么多路要走,你还有机会去选择你的追求,要是被大人知道你怀孕了,那就完蛋了。白槿湖急切的说着。
以前学校里就有女生怀孕了,后来担心被发现就自杀了。
维棉嘶哑着嗓子说:我没有钱去医院做手术,我不知道怎么办。
白槿湖告诉自己,维棉不可以有事,不可以出任何事。她坚定地抓住维棉的手,用从未有过的担当对维棉说:一直,都是我有事,你帮我担着。这一次,钱,我来想办法,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有办法的。
维棉听到这句话,伪装的坚毅都倾崩瓦解,她忍不住小声压抑着哭泣,维棉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支撑的时候,白槿湖这样的一句窝心的话,维棉看到了蔚蓝的长空,温暖直射。
维棉没有告诉白槿湖,在从苏州往回沿路乞讨坚持着走,她心里想着的就只有白槿湖,因为白槿湖一定在等着她的消息,她不能就这样消失或者死去,有一个人还在等着她。
第十四章:木头借钱
在林流苏家别墅门口,林流苏开了门,林阿姨也在旁边。
咦,木头,你找我有事吗林流苏背上背着小提琴,可能周末准备出去学琴。这些天,林流苏已经习惯喊白槿湖木头了,木头木头的一声声喊着。
林阿姨也边换着鞋,边漫不经心的说:你找我们家流苏有事吗她腿刚拆了石膏,我送她去学琴。
林阿姨,我没有什么事。流苏,我没有什么事,你去学琴吧,我先走了。白槿湖迟迟开不了口。
真的没事吗林流苏纳闷的望着白槿湖,说:木头,你的脸色不对啊,你是不是有事啊,有事就说,我妈妈也在这里,不是外人,你说吧。
白槿湖想着还在等着钱的维棉,就抬起头,硬着脸皮说:流苏,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哦,你是借钱啊。行,你要借多少,我身上要是不够我再我妈妈身上拿点给你。林流苏不以为然的说着。
林阿姨的脸上本来就强装出来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种不屑和藐视让林阿姨的嘴角斜斜的歪了一下,说:你要多少钱,说吧。然后疼爱地摸了摸林流苏的长发说:你照顾我们家流苏这么久了,本来我也就是打算给你一些钱的,算是报酬吧。既然你来借,那就不要还了。
不,林阿姨,这是借,我以后肯定还白槿湖咬着牙急着有些脸红,她不是要报酬的,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算了,你要多少钱吧。林阿姨已经没有耐心在纠缠下去,一个野丫头到底是来往不得,她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表现出赶时间的样子。
白槿湖小声说:我借五百,我有了钱一定就还你。
五百木头,你没发烧吧,你平时口袋里有五块钱都算是大额面值了,你要五百块钱做什么林流苏张着粉嫩的嘴,惊叹的问。钱不是问题,在林流苏看来五百块钱不过是一条裙子的钱,可是白槿湖要五百块钱,是不可思议了。
我白槿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蚂蚁跑来跑去的,一种犯罪感充斥着她。
算了算了,五百就五百,流苏,妈妈给她,别问那么多了,不要耽误你练琴了。林阿姨说着从翠绿色的小坤包里拿出了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冰凉的态度塞在了白槿湖的手里。
林流苏也没有说什么,有些茫然的笑了一下,挽着妈妈的手。
白槿湖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进了车,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车喇叭按着响的声音,她转过头,看见林流苏的妈妈头伸出了车窗。
林阿姨的长发散了出来,多优雅的女人,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白槿湖,说:我们家流苏的腿已经好了,你以后就不用来我们家了。
白槿湖点点头,她小小的身子,合欢树开的花都落在了她的肩上,她手中的五百块钱握出了汗,维棉说了,去医院做手术要五百块钱,这钱总算借到了,可是她心里一块堵得慌。
以后不用来这里了。
她抚摸着两棵粗大的合欢树,有些依恋,以后都不用来了,她不舍了。还有不舍的就是,那个蔷薇少年。他还会在那个蔷薇院墙上挂一个蓝色纸飞机吗
以后恐怕是都没有机会了吧,白槿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写一封信和他告别,她的影子在地上拉的长长的,球鞋上粘着合欢花,她说不尽的低落走着。
在向左的拐弯处,她见到了那个少年,他就站在远门旁,一个穿着黑色长裙围着红色披肩的夫人在少年身后。
第十五章:离别是为了下一个重逢
我找了好几遍,这几天都没有,院子外面我也找了。可能,她有事去了,也可能,她去访亲了,过两天还回来的。那个精致的夫人温柔的说。
少年伸出双臂,在前面摸索着,试探着,他摸到了蔷薇花,他不顾那些刺,执着的摸索着,一句话也不说。
白槿湖明白了,这个少年,是一个盲人。
难怪。他的字是那么的歪歪扭扭,难怪他的诗行里那么的无望。
但这有什么呢白槿湖还是觉得他那么的好,她有些心疼这个少年,自己以后很难再到这里了,只能祝愿他了。
少年什么也没有摸到,失望的转身。
那个精致的女人难过地念着:陆澍,你可以和一个陌生的纸飞机主人交流,为什么,就不愿和妈妈说一句话呢妈妈多想再听见你叫我一声妈妈。自从你眼睛患病,你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你有多少不开心,你都告诉妈妈。
少年只是沉默。
他叫陆澍,他眼睛失明后,就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他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不再听进去任何声音,常常是一个人呆立着,沉浸在一个无声的世界。
那只粉色的飞机意外被陆澍妈妈周萍芬捡到,不经意的打开,竟是一首诗,周萍芬轻轻地将这首诗念了出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没有想到,这低声的一念,竟让对任何事物都不关心的陆澍眼前一亮。不是说视力不好的人听力是奇特的好吗。陆澍伸出手,摸到了周萍芬的手,抓住了纸飞机。
周萍芬明白了,她让陆澍打开纸飞机,她一句一句将诗念了一遍,动人的诗句,让陆澍内心有了波澜,原来,世间还有如此美好的文字。
有了文字,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寂寞了
陆澍伸手想寻找什么,到底是母亲了解自己的孩子,周萍芬忙找来蓝色的信纸和笔,放在陆澍的面前,关上门,出去。
就把这空间留给儿子和诗吧。
看到儿子每天都有所期待,而那个粉红色的纸飞机总会在傍晚的时候不期而遇的出现,周萍芬就将纸飞机捡回来,念给陆澍听。
她看得出来,儿子深深的迷恋上了这样的交流。
虽然陆澍还是不爱说话,但是总是能看见到他带着微笑沉思,这对于周萍芬,这是多大的欣慰。下个月陆澍就要准备一个眼角膜手术,医生说心情好是手术成功的保证。
可是怎么就在这个时候,粉色纸飞机突然就没有了踪迹,陆澍失魂落魄了一般在蔷薇花里胡乱的翻找时,周萍芬看着是怎样的心疼。
周萍芬上前拥住儿子陆澍的肩膀,安慰着,说着近乎是自言自语的话:陆澍,你好好的,下个月就安排手术了,你要坚强的面对手术,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你会看见这蔷薇花,开的多么的美。
白槿湖躲在墙角,看到这一幕,满是伤感。她给与的是这个少年一个希望,可是,她以后很难再来这里了,也没有理由再往这里跑了。他下个月会做手术,也许,他的眼睛很快就能看见了,白槿湖为他欣喜。
白槿湖从书包里找出粉色信纸,就蹲在院子的小路上,她想和他告别,可是,为何不变成重逢呢重逢远远比告别美好的多。
于是,白槿湖就在纸上写道:
蔷薇少年,你好吗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我不是和你告别的,我是要告诉你,我们约定一个重逢的时间,我们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下一场重逢。我会在五年后的蔷薇花开的今日,再来这个蔷薇墙边,亲手递给你一只纸飞机。
白槿湖写五年,是因为五年后,她十九岁了,如果幸运,她已经高考了,也许,她能上一个好的大学,她可以到了独立的年纪去和一个男子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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