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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春宫钟?


  “君平,听闻皇太子天生聪颖,学业进展极快,仅仅半个月就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认全了,此可为真?”

  “确实如此,太子殿下不仅认字极快,而且还能将这几本启蒙书背下了。”

  实录馆办公房中,张敬修正随马自强、林士章等修撰官聊天说笑。

  近日,因重录《永乐大典》宣告完成,参与重录大典之事的翰林们都往上提了一级,而诸大绶也请内阁的几位总裁官调整了实录修撰的人员安排,将翰林院中参与修实录的翰林分为两拨,轮流入实录馆修史,每拨各修三日。是以,这实录馆中一下子空了许多,每间修撰房中都只不过才两三人而已。

  “那也是君平教导得当。”马自强笑眯眯道。

  张敬修笑了笑,不置可否。

  马自强已经五十五岁,但仍只是个司经局洗马,不过其升官速度可不算慢,其之所以到这般年纪才只是从五品的洗马,主要还是因为他中进士时就年已四十。

  刚开始,马自强还对张敬修这少年状元有些不喜,一来嘛,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詹事官,如今却还要与一个和自己孙子上下年纪的少年郎同在一房修史,难免让他心中有些不爽,更可气的是,这个少年郎还抢了他的饭碗,被天子钦点为太子师。

  不过,这些天来,因张敬修年少得志却不自傲,修书又严谨细致,撰写条文虽是不快,但几不出错,让马自强这个负责一房的总修撰官很是满意,当然,更关键的是马自强已晋为经筵讲官,得以为天子讲经进学,倒不怎么在意张敬修为太子开蒙的事了。

  众人说笑一阵,正要午休,一个宫中内侍走进房中,扫了一圈,见到张敬修时,眼睛一亮,上前道:“张修撰,皇爷命您进大内觐见。”

  内侍话音落下,马自强、林士章都是望了过来,他们为官多年,都还从未得天子召见过,更不用说在乾清宫召见了。

  乾清宫属于皇帝的生活休憩之地,称作后宫,也叫大内。后妃宫娥都住在里面,除了内侍,朝廷命官一概不得入内,不过隆庆皇帝偶尔会召亲近的大臣入内。

  张敬修有些好奇,这隆庆皇帝怎又突然召见自己。

  皇帝召见,自然不可怠慢,张敬修当下和马自强说了声,就随着内侍往乾清宫去。

  出了会极门,至金水桥时,张敬修见前方两名大汉将军正压着一个身着青袍的七品官过桥而去。

  过了桥后,那青袍官已是被按到在地上,但见那监杖的宦官将脚尖闭合一站,两名执杖的宦官看了,就一下一下挥杖开始行刑。

  那监杖的宦官自然就是滕祥了,受刑者则正是吏科给事中石星。

  这廷杖可是讲究,行刑的人都需达到这样的标准才算合格:打砖头草人时,别人看着很轻,打开一看,里面的砖头都碎了;打用纸包裹的草人时,别人看着很重,打开一看,外面的纸还没破。

  而监杖人与行杖人之间也有暗语,比如,监刑官若是脚尖张开呈“外八字”,就意味着“用心打”,那么受杖者就没有生命危险,监刑官若是脚尖闭合站立,就意味着“着实打”,那么受杖者必死无疑。

  像刚刚滕祥那样把脚尖闭合站立,就是想让这行杖人将石星活活打死啊,这老太监也忒是阴毒。所以说,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这太监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张敬修随着传旨的内侍经过滕祥等人边上后时,滕祥看了张敬修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露出个微有些得意的笑容,然后把脚尖张开站立,行杖人瞟了一眼滕祥,便又换了种打法。

  此时,石星已是挨了近三十杖,臀部被打得是皮开肉绽,但他仍是咬牙切齿,一声也不吭的受着,张敬修看了,不由对大明朝的一些言官有些敬佩,换作是他,绝做不到石星这般铁骨铮铮。

  进入皇极门,张敬修朝传旨的内侍问道:“这位公公,可知刚才那受廷杖的是何人?”

  内侍回到:“这咱家却是不知,想来是惹怒了皇爷的言官。”

  张敬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走了一刻多钟,张敬修二人终于到了乾清宫西暖阁外,内侍入内通秉后,将张敬修引至阁中。

  张敬修一进入暖阁,见御案上正摆着他送给朱翊钧的那座自鸣钟,又见朱翊钧也在这里,立即就明白隆庆皇帝召他觐见的原因了。

  他将自鸣钟送给朱翊钧,就是存了这个心思,通过朱翊钧之手,让隆庆皇帝看到自鸣钟这样的新奇的之物,若是隆庆皇帝感兴趣,就必定会命他进献,这就比直接无缘无故‘送钟’给皇帝要好得多了,只是他也没想到隆庆皇帝这么快就会因自鸣钟召见他。

  不及多想,张敬修朝隆庆拜到行礼:“臣张敬修叩见皇上。”

  “卿不必多礼。”隆庆把手一挥,然后不待张敬修发问,就笑着道:“朕方才考校了一番太子的学业,你教得很好,深合朕意。”

  张敬修起身看了眼眼睛笑得如月牙般的朱翊钧,躬身道:“皆赖殿下聪慧好学,臣不敢居功。”

  隆庆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指着御案上的自鸣钟道:“听闻此物为‘自鸣钟’,乃是卿送予太子的。”

  “正是。”张敬修道:“臣为殿下讲学时,常浑然不知时,故而命工匠制出这‘自鸣钟’献给殿下,如此以来,殿下在进学时,就可随时掌握时辰,亦可知进学时长。”

  隆庆道:“朕刚看过钟内的机关,极尽巧思,这钟研制不易吧。”

  这时,朱翊钧插话道:“张先生说,这自鸣钟是工匠们用了半年多时间才制成的。”

  张敬修点头道:“确实不易,臣去年钻研格物之道时,偶然发现一个原理,那便是用绳子系住一铁块时,将铁块来回摆动,其从左右两边至中间位置时,所用时长竟然一致。于是,臣就以此原理,又找来了宋代苏颂的《新仪象法要》,研究其中的擒纵器件,历经半年多,才在前不久研制成功。”

  隆庆赞道:“没想到卿除了有状元文才,竟对这奇技淫巧也有所涉略。”顿了顿,道:“朕见了这自鸣钟,也很是喜欢,卿可否命人制作一座,放在宫中报时。”

  张敬修正要答话,就听得御座边上的朱翊钧脆声道:“父皇喜欢自鸣钟,儿臣这座就献给父皇吧。”

  隆庆听了,爱怜地抚摸着朱翊钧的小脸,朗声一笑:“真吾佳儿也。”又道:“这钟乃是你张先生送给你的,父皇怎好夺你所爱,就让你张先生再令工匠制作一座,朕也会不吝赏赐的。”说着看向了张敬修。

  张敬修看着父慈子孝的朱载坖父子,恭言道:“陛下有命,臣何敢不从。不知陛下喜欢何种样式,臣定让工匠尽心尽力做好。”

  隆庆皇帝满意一笑,朝侯在暖阁中的内侍吩咐:“去,给张卿上茶。”

  没一会儿,内侍端来一个茶杯,张敬修接过,正想喝上一口,猛地看到茶杯上的绘着一副春宫图:一对赤裸男女在床上滚作一团,两嘴相吻……

  “臣谢陛下赐茶。”张敬修古怪地看了眼隆庆皇帝,抿了口茶。

  隆庆乐呵呵地看着张敬修喝了茶,然后面色一正,淡淡道:“卿可看见茶杯上绘制的图案了,朕的自鸣钟便以这样式制作。”

  “啊!”张敬修忍不住出声。

  半晌,张敬修试探着问道:“陛下要以这茶杯上的图案作钟的样式?”

  “不仅如此,这钟声也要与样式相配。”隆庆露出一副神往的样子,而一旁的朱翊钧则是听得懵懵懂懂。

  张敬修听了隆庆的奇思妙想,愕然不已,这可真是会玩,要是本公子真做了这样的钟献上来,那本公子在这朝堂上还混得下去,更何况,这样的钟声怎做得出来……

  “怎么,爱卿有什么问题吗?”隆庆见张敬修一脸难色,笑着问道。

  “回陛下,这自鸣钟钟声却难以控制,眼下也只能发出这寻常的钟声,至于这样式嘛……”张敬修停了一会儿,继续道:“虽是能做,但臣不敢将其献于君父。”

  隆庆沉默良久,也觉这要求有些不妥,若是真让张敬修献了这样的钟,不说他这个皇帝要被满朝文武狂喷,还会害得张敬修在朝堂上无立足之地。

  当下叹了口气,惋惜道:“罢了,还是做成寻常样式吧。自鸣钟的样式,待朕命人画好图纸后,自会着人将图纸及耗材一并送予张卿府上。”

  张敬修松了口气,还好隆庆皇帝不是那种难伺候的主,

  “卿若无他事,便先行退下,待自鸣钟制好之后,朕自会有赏。”正值午时,隆庆已有些倦了。

  “是,臣告退。”张敬修躬身往门外退去。

  退至门外,刚好碰见了那名监杖的老太监进门复命,张敬修瞥了一眼老太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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