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前夕

解开镣铐，黄市长坐在了桌子后。

        一直关在牢房,  黄市长对外面情形展到什么地步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今早向李老狗毛遂自荐,  只是因为看见前来送饭的人越来越少。

        上一次城防军队长越狱事件后,  几个犯人可是被紧盯了几天的，夜晚在铁门面前值班的人增加了不说,  就算送饭也会派出一个小队保证安全。但从前天开始,  夜晚值班的人少了几个，前来送饭的更是只剩下李老狗一人。

        无论清晨还是夜晚,  路过外面的脚步总是急匆匆，一直没放弃过观察的黄市长还找到其他明显的变化，确认了这一点。

        工厂抽不开人手了。

        搭话自荐是无奈下的尝试,  决定那么做的他实在没想到,  他这么轻易就被放了出来。

        ……因为有恃无恐吗？

        对的,  听说那个姓边的强大天赋者已经回来了。

        这些家伙，进驻清荣市，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冷静，冷静,  既然这群人人手不足到这样的地步,  他一定有办法找到空隙逃出去……

        走出牢房的黄市长面上愁云更重，路上先为周围比豆芽生长度更快的各种建筑吃了一惊，等茫然坐在桌后，从押解他的李老狗口中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顿时更大惊失色。

        用粮食诱惑人来登记……这分明是打算彻底接管整个清荣的节奏啊。

        他堂堂和评议会二等议员、经过公证的清荣市市长就坐在这里,  却完全没有质疑的能力,  未免太嚣张了吧！

        黄飞舟差点要拍桌而起，眼角却瞥见一道身影，心里一慌，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神出鬼没的边芒在他视野里一闪而过，再看就寻不到了，仿佛一道幻影。但黄飞舟被关在市长府邸时已经被姓边的这么恐吓过，下意识就收起满脑子念头，挺直背拿起笔。

        嗯……是钢笔啊。

        塑料材质的钢笔是打印机产物，轻便而且抗低温，比黄市长自己办公用的笔还好一些。

        他又拿起登记的册子翻了翻，现纸张崭新，格子线散着墨臭。

        纸张制造的技术这个时代没有遗失，但失去生产线的今天，想生产出两百年前那种洁白光滑并廉价（廉价是重点）的纸张已经不可能。清荣市政厅平日公文纸张比这个册子用的纸粗糙许多，甚至他当上二等议员那次，在寰都见到的那些大人物使用的纸张，似乎也没这个好……

        把如此奢侈的纸笔拿出来，随便俘虏用，这个势力到底来自何方？底蕴又有多深？

        黄飞舟把登记册子翻到封面，看着封面中间那个世界树纹样。

        世界树科技集团……真的从未听说过这个势力啊。

        作为基地里认字最多写字最快的人，同样是登记员的李老狗在一张桌子后坐下。已经慢慢习惯基地生产出来的好东西，老人没想到黄市长会被纸笔吓出冷汗。

        他是真心希望黄市长好好劳改的，指点道：“看看前面，按照这个格式填就行了。有些人报出名字可能很奇怪，问是什么字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你找一个寓意好的同音字写就可以了，搞错了也没关系。以后等他们学了字就能自己改。”

        ……什么意思？这些人打算教奴隶学字吗？

        黄飞舟皱起眉。

        世界树科技集团……到底打算搞什么？

        李老狗又说：“会很忙很累，你要撑住啊。”

        黄飞舟：“？”

        话音刚落，维持秩序的人就把第一批领粮食的人放了过来。

        清荣旧有的秩序已经崩溃，虽然死的只有各大家族族长，但家族其他人完全不敢冒头，就怕冒头被杀。

        这种情形下，奴隶管事们都缩着头，应该伴随入春展开劳作的奴隶们自然现他们突然无事可干。

        无事可干对于奴隶来说非常可怕，一天不干活就一天不会有吃的。

        不与流民同流合污的原则、对外来者的嫌恶与害怕，在饥饿面前不值一提。而且那些可怕的人也、也没让他们做什么吧？只用说个名字就能领粮食……

        黄飞舟还不知道清荣那几个鼻孔朝天的老爷们已经死掉，但他真的被扑过来登记的人潮惊吓到了，同时明白老人为什么叮嘱他会很忙很累。

        一个上午，他手中的笔就没停下过，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明明坐在座位上没走动，依然在料峭寒风里出了一身热汗。

        到了中午，才终于有一点休息时间吃中饭，但是连这个也得争分赶秒。

        而且，在这里吃的饭和牢房没有区别，丝毫优待都没有。

        粗糙没有调味的面饼一如既往地难以下咽，黄飞舟每次都要强迫自己下咽，但周围和他一起工作的人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不止如此，远处被拦在外面的奴隶看到这些面饼，大白天的两眼放青光。

        那眼神简直要把人连着手中的饼一起生吞活剥，被盯住的黄飞舟只觉得嗓子噎住，什么都吞不下去。

        李老狗突然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快点吃，下午要等级到六点，你中途饿晕过去我们可不会给你留晚饭的。”

        一边说，老人一边递来一杯水。

        “吃完他们就不会盯着你看了，你再慢吞吞，指不定会像昨天一样过来抢。”

        黄飞舟对这个老人一直保持警惕，他记得就是这个老人出主意让奴隶过来打他耳光。不过这里也就老人会和他说话，为了打探消息，黄飞舟必须表现得友好顺从一些。

        “昨天……昨天有人抢粮食啊？”

        “怎么会没人抢？哈哈，这些粮食原本也是我们边部长抢回来的。”

        李老狗笑了一声，想起昨天的暴乱就摇头。

        黄飞舟张开嘴又合上，片刻后才组织好语言，好似不经意地问：“主要是把吃的都放在他们眼前吧？”

        他指的是登记处旁边，堆放许多袋用来分的豆子。

        对于饿惨了的奴隶来说，这些豆子放在面前，他们就看不到别的了，周围又没有让他们害怕的管事，会上来抢是当然的。

        “是啊。”李老狗点点头。

        “太麻烦了，你们一定要继续登记分豆子吗？”

        “哎，的确很麻烦啊。”李老狗也说。

        “所以，你们……”

        “没办法，我们需要很多人。”李老狗回忆起上次会议的内容，沧桑地笑了笑，“年轻人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在一条什么路上，但没办法，欧总和边部长已经带着我们走了上去，为了实现目标……我们需要很多人。”

        “……团结起来。”黄飞舟喃喃。

        “什么？”

        “唔，”黄飞舟吞完面饼，口齿不清道，“没、没啥……”

        “好！”另一边的年轻人喊道，“继续了！”

        黄飞舟甩着酸痛的手腕，开始做下午的登记。

        下午第一个来他面前登记的人，是一个面黄肌瘦的母亲带着孩子。

        根据她说的音填上名字，又记下年龄性别等等，黄飞舟让这个母亲去领豆子。

        女人拉着孩子的手转身之前，对他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大人。”

        “呃，嗯，”黄飞舟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惭愧，“……不用谢。”

        *

        “谢谢杨老爹了！”

        穿着世界树集团制服，来自冰原基地的情报小队从一个流民聚居地里走出来，对送他们的聚居地村长说：“要不是你收留咱们一晚，昨晚真不知道怎么过啊。”

        从情报小队那里得到许多礼物——温暖的衣服。好用的工具，和软和的食物——这个流民聚居地的村长满脸笑容，道：“没问题，既然你们要人帮工，天气暖和一点了我就喊几个年轻人去你们那边。”

        “行的杨老爹，我会喊人给你们村留名额的。”

        “好好，谢谢你了，姓王的那家聚居地往前面走就行，路上小心。”

        “会小心的，您回去吧。”

        同这个聚居地的人告完别，情报小队骑上火驯鹿，向着另一个聚居地出。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队伍中一个年轻人突然说：“你们看到没？杨老爹的小女儿好可爱。”

        “哇！阿峰，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她会不会来……欧总怎么说得，对，她会不会来打工。”

        “肯定会来的啦，基地那么好。”

        “是啊，我都想回基地了。外面真的冷。”

        走在最前面的队长听着这些年轻人小声交谈，满脸笑容，没有说话。

        他在年轻人打闹起来之前喝止，道：“好了，快点赶路，再走三个聚居地就能回去了，我们接下来……什么东西？”

        队长突然抬头，看向天空。

        其他队员也拉住缰绳，抬头望天。

        他们齐齐瞪大眼睛。

        在他们头顶，一只比雷龙巨大十倍，身披无数黑鳞的怪物，正在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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