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幽暗之林（4）
楚飞皱了皱眉，他感觉到顾西风并没有说假话……其实站在执行局的立场上，诛杀一切血脉超标者都是正确的，因为任何一个血脉超标者到最后都会变成狂暴的野兽。
但楚飞不清楚他自己的状态，尽管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四大神国之人，可他能感受到自己从使用“业变”过后，浑身的血脉似乎都在产生变化。
关于“业变”的原因及其后果，一直都是一个谜，朱雀神国有关的任何古籍中从来没有记载过。
已经不止一次，他每次坐于黑暗里时，心境间就会不自觉出现一抹不可名状的躁动，之前他还没有引起重视，因为光是那一点躁动的意志，他很容易凭借理智压抑下来。
难道那就是和尉超一样的……因血脉超标而狂暴化的趋向吗？
“我知道你背后有司命府撑腰，今天我还是动不得你。”顾西风冷笑，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光剑，“不过迟早有一天，你自己就会克制不了魔鬼般的意志，变成堕落而脏脏的行尸走肉，连你都唾弃你自己，到了那时候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司命府也救不了你。”
“你就会变得像尉超一样，既后悔，恐惧，又幻想，陷入梦魇般不断往复的漆黑的幻境中，否认自我而不甘心承认现实，只因为曾经生命里的那一点点光，正如尉超再也见不到小樱一般……其实小樱已经被尉超不由自主却亲手撕碎，狂暴地践踏，那简直是非人的行径一样，而你以后也会和他一样！！”
“够了！”楚飞厉声地喝止道，下意识抽出了刀剑，想要封住顾西风的嘴巴。
他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自从成为天阙宗主以后，楚飞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可今天却不知是什么缘由，他第一次倍感愤怒，就仿若从心头燃起了一道无法克制的愤怒火苗。
楚飞就像暴怒的狮子一般朝顾西风发起了冲击。
然而，他却注意不到……那“业变”正自发地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地蔓延，同时带着一股寒冷而没有怜悯的情绪，不可思议地透过他身体中每一个细胞。
战斗一触即发，顾西风绝对是楚飞迄今为止遇见过……除了灵虚圣王以外，最为可怕的一个对手，比起炎渺大神还要可怕。
顾西风也没想到楚飞会在这种时候朝他主动发起攻击，不过正和顾西风之意，他不信司命府还真能在执行局面前只手遮天。
“难道我说错了么，让你这么生气。”顾西风冷笑着，分秒间抬起右臂，而手臂上的神之眼熠熠生辉，下一刻，那一把蓝色的光剑再度凝聚在了他的手中，悍然的剑意逼得整节车厢都在颤动。
“顾老大，我们和匝道局的约定时间是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以后列车就会重新发动，这次的任务目标只是尉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就不要节外生枝……”瘦猴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车厢里相汇的两股剑意巨响淹没。
雪妍神色里有一些厌倦，然后低下头看了瘦猴和老虎一眼，低声道，“段局长说过了，司命府少司命暂且不是我们执行的目标，我们先去疏散列车里的其他乘客。”
“好。”瘦猴和老虎同时点了点头。
现在，这节车厢里就只剩下了楚飞与顾西风两个人。
“果然是个堕鬼啊。“顾西风紧紧盯着楚飞，眼中忽然露出了严阵以待般的神色，执行局的人往往喜欢称那些血脉超标者为堕鬼。
“不知局长为什么要放过你，不过我还活着一天，就是不会放过你的。”顾西风低声地喃喃。
楚飞的瞳孔却忽然变得空洞了起来，空洞却严寒，就像天上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毫无怜悯，俯视众生，其实他并没有自己催动“业变”，可这一次“业变”却不受控制地就在他身体里发作。
血液如寒流解冻，高速地洗过他全身上下，让他的全身心都被惊心动魄般的力量包裹，就一如上一次在炽烬桥时一样。
他渐渐地开始沉醉于这种无与伦比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很强大，然而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那些属于人的意志却在逐渐衰减。
楚飞毫无表情，抽出了刀剑，他的眼中只有顾西风，他要把这个侮辱他的人刺穿，让他被杀戮的鲜血涂满。
顾西风忽然觉得身体表面有一些凌冽，这是他进入执行局以后第一次在目标面前……感到了威胁。
未知的领域成形，从天空中投影而下，浩荡如海潮，那是由极限的神之眼凝结出的领域，在过去，哪怕是再强大的“堕鬼”陷入了这种领域中，都会成为顾西风脚下的枯骨。
楚飞却抓住了刀剑，鲜血从长满倒刺的刀柄上直流，整个人逆着风，犹若瞬息间脱胎换骨。
他跃起，举起双手，让刀与剑的光几近撕裂开了虚空，竟然在顾西风的领域中活生生地劈开了一条路。
看着楚飞冲来，顾西风的眼中竟然也绽出了狂热般的神色……从来都只有顾西风他轻描淡写地斩杀目标，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强大的目标，这让顾西风战意昂然。
“你还不是真神，神力仅仅来源于依附在体内的神元，不过是一具伪神。”顾西风冷声地道，“但仅凭借狂化后的血脉，能够达到并且超越寻常大神的高度，今日就留不得你，我要代表执行局将你抹杀……彻彻底底的抹杀!”
二者的双剑再次碰撞，车厢里所有的角落都变得滚烫而红热，空气里悬浮着燃烧的铁渣，剧烈的打斗声甚至已足以传到附近的车厢里，而负责的匝道局已经开始疏离慌乱的乘客。
楚飞眼中毫无表情，他只是本能般地出刀，出剑，杀杀杀，他的口鼻里只能嗅到血的味道！
顾西风的战意也是达到了极点，他从来没遇到见过这样的对手，每一次交手都让顾西风兴奋不已，原来顾西风也是一个战斗狂人，不仅是顾西风，那执行局本身就是四大神国里最暴力的机构，里面本来就关着一群疯子。
现在不仅是第七节车厢了，整个列车上都响起了“嘟嘟、嘟嘟”警报声，应急般的红光一闪一闪，而地面上蒸腾起白雾，楚飞和顾西风沿着这些白雾再一次渐渐地靠近。
列车自动打开了保护措施，“噗”地一声，从车顶的投下上千滴寒流，淋向了四面八方。
然而冰冷至极的水浇在了楚飞的身上，却一瞬间蒸发！
哪怕是四大神国最坚硬的列车，在他们如此可怕的战斗攻势展开下，都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晃动传到了轨道上，如果从天顶往下望，能看见整列车都燃起了大火，从窗户中冒出了滚滚的浓烟，而列车所在的轨道上正在一丝丝龟裂！
忽然间，轨道完全破开，这座列车仿佛折翼般，如风长逝朝下坠去，下边是像刀劈一样的裂谷。
而在车厢里一直激斗着的楚飞与顾西风都浑不知觉般，他们杀红了眼，刀剑狂出，势如狂澜，谁也没时间率先停手，一停手可能随时就会遭到对面而来的致命攻击。
他们甚至不知道车厢已经坠落，落入了底下不知有多深的漆黑峡谷。
剧烈的光火从每一节车厢的缝隙间流动，随着燃火的车厢坠落，又数不清的金属裂片飞溅，就像飞刀似的，射向了四面八方，连幽暗的峡谷也被映得红热。
狂风咆哮，“轰隆”一声，整节列车都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地里，瞬间在地面上炸起了一朵沸腾着的火焰之花，像是一颗原子弹投向了陆地一样爆炸，热量掀起狂涛。
楚飞与顾西风同时落地，却都毫发无损地从大火里冲了出来，依旧剑拔弩张。
他们无暇顾及周围环境的变化，也听不见四周始终有若有若无的嘶吼声，这里是幽暗森林，灰白、漆黑、阴森的幽暗森林，浓密的死气从树荫里吹了出来，空气都像是要结冰。
两个人就再次如闪电般冲起，在火焰里翻转着。而楚飞的眼睛里如同结冰那样冷，好像空洞没有一丝感情，此刻他眼中仅剩下杀戮与杀意。
“业变”还在继续改造他的身体，他如今更加接近上古神魔般的朱雀。
之所以那些血脉超限者会失去理智，是因为他们仅凭借人类脆弱的意志很难驾驭住强大如朱雀的力量，反过来，他们很快就会在朱雀意志可怕的碾压下失去了自我，丧失灵智，从而把身体完全供奉出去，于是成为了执行局口中的堕鬼。
世上对这些“堕鬼”记载最全面的是执行局。
在执行局的记载中：四大神国古往今来，凡血脉超标者，无论内心有多强大，修为到了何等地步，可到了最后理智都会被完全侵蚀，无一例外。
楚飞如今的状态，还有他当时在炽烬桥上的状态，看起来与那些失去意志了人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空前强大，他们仿若都沉醉于这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渐渐地渴望靠出卖身体与灵魂，籍此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顾西风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的目标，之前他还战斗兴致暴涨，但现在心里已是越来越退缩，因为他现在体力也有所消耗，神力也有所损害，可面前的楚飞就连脸色也一点变化也没有。
“真是一只可怕的堕鬼。”顾西风死死盯着楚飞，低声喃喃，手中的神之眼却依然熠熠生辉。
天光从燃烧的树影里泄下来，闪电一般，楚飞的速度忽然间再度爆发，踏过无数白垩色的枯叶，用刀剑射向了顾西风。
顾西风只能慌不择路地躲避，他没想到狂化后的楚飞是变态至极，竟是连神之眼都无法克制楚飞。
火剑挑开了一层层夜幕……那些是由成片飞舞的枝叶组成的夜幕，黑暗边缘里全是参天般高的白垩色树干，树干干枯凹陷像死人的骨骼，居然连这儿的天幕都仿若是燃着鬼火般的蓝黑色。
犹如……天旋地裂，日夜颠倒，像在地狱里。
枝条噼里啪啦地燃烧了起来，燎天般的火焰沿着地上的枯叶烧起，一只只枯枝断叶被火风吹拂而升空，却有些像是注视着大地的一双双瞳孔。
顾西风在不断下坠的枯枝中步步后退，急速的呼吸中伸出了手掌，亮起了神之眼，企图用神之眼削减射来的剑意。
而地面也被楚飞悍然的攻势炸开，下面迸溅出来的居然不是黝黑泥土……是冰层！
是的，相传在幽暗森林之底是万亿年的冻土。
当年四圣的邪念化作了无数的异鬼，被永远埋葬在了这些冻土层之下，永世被镇压，至今无人能揭开镇压他们的封印。
……
至今，二十五年以前。
神殿，永暗之巅中，无极大长老缓缓地睁开了如熔浆般暗金色瞳孔，目光如炬般，投向了那一片鸿蒙般四种色彩的世界。
“那一天，时间到了。”黑暗里，有人忽地道，却不知的声音是从何而出。
与此同时，漆黑穹庐之上，至高的王座上有人走出，怀中抱着一个蓝色的婴童。婴童赤身裸体，深蓝色的身体上却是刻画着无数奇异而神秘的符文，熠熠明亮。
……
闪电般的画面从顾西风的脑海里闪过，他忽然觉得头很痛，痛到了极点，简直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楚飞眼中毫无怜悯，炽热的火剑如流星般射向了顾西风。
……
只是在顾西风的脑海里，那些画面依旧如电光般浮现，让他头涨难堪，感觉整个脑袋要炸开……有星空中深邃的风呼声，有死尸震耳的嘶叫声，还有婴童痛苦的哭啼声。
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从遥远的天外降落，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只冰冷至极的手一直触及着他身体。
底下是一片冰川，冰川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冰川一望无际。
——里面埋藏着无数只死尸般的手，似乎十分激动地涌向着他，都在迎接他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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