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来吧
“岂有此理!竟然将我等与那种低贱之人放在一处比较?”所有的僧人都怒了,就连那高瘦的老和尚也未能免俗。
“星凝道长未免太过狂妄了些。我等都是侍奉诸神数十年的神官,沐浴神光多年,怎是一介凡俗女子”
“要么战,要么跟我走,废话真多!”曲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身份高贵论。这段时日来,类似的论调她实在听过太多了。“你除了是个男的,年纪比她大了些之外,还有什么独特之处?难不成你不吃饭,不拉屎?”
红衣僧人们或许之前还忌惮着大供奉的命令,忌惮着眼前的年轻道人适才展现出的手段,忌惮于被俘的下任净土大长老,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他们一行人拥护不同的戒律堂次座,本身就不够团结,所以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跟曲舟一战。
此刻听到曲舟一番屎尿屁的侮辱言论后,再也忍受不住,纷纷祭出兵器,拿出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凤仪城中那些僧人都是献祭而死,所以严格来讲,曲舟还从未真正杀过人。但她的的确确拼过命,还是跟三尸神拼命,所以她一点都不畏惧有人要跟她拼命。
她将痦子男收进了镜子中,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那些愤怒的僧人们。其实她可以简单直接地将这些人也一并收进镜子里。谁让她有神器在手呢?
正如面前这些人不仅人多,还有俘虏在手一样。大部分时候,世间的战斗都无法保证公平。
于是,她决定给他们一个拼命的机会。挟持裴易安的僧人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眼神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曲舟冷漠地回瞪,警告之意同样明晰:你动她一下试试。
那僧人被这眼神一扫,不由浑身一僵。他想曲星凝能为了一个暖床工具追上来要人偿命,自己手里这个女人可是官家小姐,若是出了事,怕不是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毕竟,法因的下场就在眼前。
不,次座大人都已经不在眼前了。
次座大人出身更尊贵,教职更高,可曲星凝说要一片片将他剐了喂狗。自己又有什么背景与底气威胁对方以自保?
现在他不再觉得裴易安是自己的护身符了,反倒觉得这女人成了个烫手山芋。拱手奉还太丢人,真的伤害又没胆。他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曲舟心中冷笑。
这些人终究不能跟观海比。观海可以孤身出现在广场上空,气定神闲地与敌方谈判做交易。即便在面对曲舟排山倒海般的威压时,也全无惧色。
不管是否愚蠢,曲舟都尊敬那些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怕死的人。
可眼前这些人,全都怕死。他们的眼神闪烁不定,各个都在为自己想着后路。人人都想让别人先上。他们不像僧人,他们更像官僚。
竖子不足与谋!想必观海也是看出了这一层。那些有骨气的,怕都在青州以身殉道了。
真宗教廷大概从没想过凤仪城的谋划会失败。或者说是那位净土大长老,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所以他将这些没骨气的家伙作为备用,派给了四位供奉。莱州的计划本就是以为不会用到的planb。
那只橐蜚怕也不是偷出来的,而是本来就交由修为最高的观海来保管。这只鸟是他们从永明城出发的时候专门为应对云门厉害的雷法做的准备。
曲舟之所以如此分析是因为,如今边境大战早已开启。双方必定都有强大的修行者参与其中。防守严密的情况下,人数如此众多的修行者团队通过国境线不可能不被发现。那他们只能是开战前就已经潜入进来的。
除了这些出来镀金的老爷兵,便是生、死、苦、海四位供奉。这些供奉大概是教廷养着的高阶武器。平日里一心修行,不理闲事。既然修为高,命必然也贵。所以现在藏在莱州城谋划的这些人,那位净土长老要么看不上,要么不舍得用,或者说他自信地以为用不到。
也正因为如此,观生他们到莱阳王府讨回观海和橐蜚时,才没有带上这帮家伙。带去了也就是能捧个人场,说不定还会成为累赘。因为曲舟清楚地记得,凤仪城那些年轻的红衣神官手执戒尺时的样子;毫不畏死,令人心生敬意。
“上!”法思次座下了命令。支持他的人,试探着往前动了动,却无人敢真的出手。那些支持法因次座的人更是大松一口气,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曲舟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笑了出来。她看着法思老头儿道:“刚才说的那么义正辞严,冠冕堂皇,你自己怎么不上?”
老头儿脸色涨红,向身边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僧人怒喝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何须本座亲自动手!”
曲舟回应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拔剑出鞘。红衣僧人们到此刻才意识到,从闪身出现后这道人竟一直是未借用任何飞行法器便悬空浮着的。眼见如意剑出鞘,剑锋犀利,曲舟浑身被绛紫色炁泽包裹,心下更添绝望。曲舟剑指一挥,如意于空中化为十一柄,剑尖直指红衣僧人们的面门。
法思的手下终于动了,可他们使出的竟不是攻击的手段。口中大声呼喝着,身子往前冲去,施展出的却是各色保命的防御结界。保命法宝更是五花八门。佛珠、木鱼、钵盂、金刚伞,应有尽有。
剑锋直指处,层层叠叠的防护结界很快出现裂纹,直至崩碎。同时,曲舟化为一道虚影,飞身上前将裴易安提了回来,猛地向身后掷去。
“道长!”裴易安大叫着跌落进一个人的怀中,转身一看却是观海。观海身侧还有三个苦行僧打扮的僧人,急速往对战处飞去。
“星凝道长,且慢!”观生急急叫道。待到他话音落地,十数道剑影早已归为一体。红衣僧人纷纷摔倒在法器之上,哀呼道:“大供奉救命啊!”只见人人右脚脚踝处都鲜血直流,竟是脚筋被挑断了。
“事还没办完死不得,便先便宜你们。”曲舟潇洒收剑,头都没回。
“星凝道长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难道要出尔反尔?”观生三人落于红衣僧人们身前质问道。
“便是我等技不如人,也容不得你如此羞辱!”观苦气得青筋暴跳。
红衣僧人们本以为终于熬到了靠山前来,听到技不如人四个字,一个个如坠冰窟。适才交手,对方根本都没挪动地方,只是飞剑攻来,自己一行十数人便全被挑了脚筋。正是因为亲自体验过,才能真切判断出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
曲舟瞪向观苦,表情阴鸷,声音冷厉道:“意欲何为?我要他们偿命!”
观海早已解了裴易安的束缚,他将裴易安护在身后,寒声道:“尔等究竟做了何事?”
观生不解道:“裴小姐既然安然无恙,道长又何必赶尽杀绝?”
“大供奉,他抓了法因大神官,说是要给那小小圣女偿命,还要一片片剐了喂狗!求大供奉救命啊!”原本以裴易安为人质的僧人扑过来抱住观苦的腿,求告道,“法因神官乃是我大蜀皇族,此次举世伐周,我大蜀可是最早响应圣教的。您不可见死不救啊!”
“你闭嘴!”法思老和尚斥道,“怎可为了他一人要我等全都陷入险地?大供奉,若不是法因不听劝阻,出手杀了他的那女子,我等又怎会有今日之祸?这妖道,他要将我们全都抓回去,赔罪求饶不算,还要给那女子偿命!”
观苦听到此处,将腿从那僧人怀抱中抽出来,怒道:“什么女子?”
“那女子本是我教圣女”
“既是我教圣女,尔等为何要杀?”
那僧人趴在观苦腿边解释道:“那女子身在裴府,手持云门符咒,额上的印记也被刻意掩盖。法因神官认出后便想带她回归圣教。岂料那女子在法器上拼命挣扎,不小心掉落地面摔死了。此事此事纯属意外,并非法因神官故意为之。哪知道这妖道竟追将上来,拦住我等去路。法因神官愿以十倍年轻貌美的圣女相赔,这妖道却不依不饶,非要神官大人以命相抵!”
他知道观苦素来是个炮仗脾气,最好利用,便抢白了一通。观苦果然跳到诸僧身前,向着曲舟祭出法器道:“欺人太甚!方才只不过是被你用幻术偷袭得手,有本事咱们再来比过!难道我光明殿还能怕了你不成?”
“话要说清楚了!我可不似贵教,惯会颠倒黑白。人是被那狗东西割断大腿血脉后扔下来的,鲜血流尽而死。曾是圣女又如何?既看到了她手中的云门符咒,便该知道是我的人。裴府中人没有死绝,清清楚楚看见了,他们在收到了休战指令后仍将人推了下来。出尔反尔,寻衅滋事的到底是谁?”
裴易安坐在观海的飞毯上愤恨道:“没错,我就是人证!”
观苦一时噎住,踹了那僧人两脚愣在当场。
曲舟接着道:“我赶时间,此事既与三位无干,自行离去便是,莫再纠缠!”
观生忙道:“道长且慢,敢问那女子究竟是你什么人?”
“昨晚给我唱曲儿的,你待如何?”曲舟掏镜子的手顿了顿,不耐烦地看着老和尚。
“既如此,不若卖贫僧一个面子,化干戈为玉帛,将此事就此揭过?待回到永明城,贫僧定会联络到此女亲眷,好生安抚赔偿,保证她死后香火不断,来世修个好前程。切不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刺激西蜀皇族,让事态更加失控。”
“慷他人之慨,何其无耻!”一道清冷的少女声响起,陆胜男出现在曲舟身侧。平安、富贵、羽笙、招财、进宝、恭喜、发财等几个弟子也陆续赶来,亮出身形。
曲舟看着老和尚,轻蔑地笑了。
她突然想起石桥寺那夜的事情,宗山那厮也是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嘴脸,言语里皆是大局,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却是在拿旁人的性命当儿戏。那时陆胜男从树上飘下来,回赠了那老东西一句:我先杀了你,再超度你一千八百遍如何?
“你的面子很大么?我跟你很熟么?为何要给你面子?”曲舟一挥手将一众红衣僧人全都收入镜中,“你们既起了头,如何做了结便该我说了算。”说罢,转身御剑而走。
八个弟子见自家师叔一点亏都没吃,更是放心许多。看也不看观苦等人,紧随而去。紧接着,观海也带着裴易安往裴府赶去。观生观死观苦三人对视一眼,也急急跟了上去。
回程中,不时有三三两两的真宗僧人出现,试图堵住曲舟的去路。观生等人遥遥在后示意他们让开道路。最后僧人越聚越多,到了裴府附近时已形成了一道颇为奇特的景观。
曲舟一人冷着脸在前,负手站在如意剑身上。她身后跟着众弟子,众弟子身后跟着一大群红衣僧人。
到曲舟如北归的大雁般还巢时,裴府中已经挤满了人。他们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打探消息的,有的则是来表演关切的。莱阳王刚在宴席上与裴大人前嫌尽消,收到自己儿子的消息后,直接率领大批护卫赶到裴府协防守卫。莱阳王府中尚未散去的宾客们自然一并跟了过去。已散去的那些,得知国师大人亦到了裴府,更是毫不犹豫调转方向。
得亏裴府宅邸极大,人丁却不多。裴易安一人所居就十分壮观。裴清远为了让女儿住的舒服,更是将几处院落打通,合为一处。院中假山、湖泊、亭台楼阁修得都分外雅致,光是那片湖水,便抵得上两三个寻常官家小姐的居所。
听闻裴府中出了命案,乃是真宗僧人所为,国师大人急追而去。这样的热闹谁不想瞧上一眼?死的可是裴家小姐?竟不是,在下并非觉得可惜,什么?裴家小姐被人掳走了?还是被真宗僧人掳走的?这岂不是打了国师大人的脸?
院子里灯火通明,众人看着院中雷劈出来的大坑,猜想着国师适才定是与贼人进行过激烈的交战。裴清远尚未回到府中便听闻噩耗,可恨的是他偏生不会骑马。直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家去,罗英宫湦安排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快马载他回府。老头儿初入门听女儿的老嬷嬷回禀时还挺得住,毕竟国师大人已追了上去,待到得女儿院落看到地上琅嬅的尸体,终于还是撅了过去。
此刻,他人虽已醒了过来,脸色却依然苍白。因心中惦记女儿,他在床上根本躺不住,下人们便抬了张软榻放在院中,让老头儿靠着。
金海辰忧心曲舟安危,率同行赴宴的清教弟子先众人一步赶到裴府。略略听了来龙去脉后,便吩咐弟子帮着救助伤患。自己则守在琅嬅的尸体旁,轻声念着经文。
“裴大人这是造了什么孽,接连摊上这等倒霉事!”
“你小声些,裴大人何等身份,连莱阳王都不曾上前安慰,轮得着我等心生怜悯?”
“之前的事都是莱阳王搞出来的,他自然不会上前宽慰半分。”
“奇怪了,这些和尚夜袭裴府作甚?国师不是住在驿馆么?况且裴家小姐还是圣教居士,救下不少僧人,怎么反遭了自己人的袭击?”
“死的那人又是谁?”
“看着像是柳月楼的琅嬅姑娘。”
“她不是世子爷的相好么?为何会在裴府?”
“想不到世子爷竟是个重情之人,瞧他对那琅嬅倒真的不错!”
“咄咄怪事!世子爷何曾对女人上心过,竟对这小娘皮认了真?”
“再怪能怪得过那张纸?这都唱了多久了,还没停呢!”
“听着像是琅嬅姑娘的声音!就是这曲子新鲜,从未听过!”
“这琅嬅姑娘真是好福气!人虽去了,却有世子为其伤怀,还有海辰法师这等清贵人物超度往生。”
“裴家小姐能平安回来么?”
“我怎么知道?命中该着要去死谁都拦不住!你瞧,便是白日里被国师赦免,不还是又生了旁的事?”
“国师大人亲自出马自然能平安归来。”
“若是裴小姐真出了事,裴大人这条命怕是也要丢掉大半。”
“裴大人对这个女儿也着实是太过溺爱!你瞧瞧这院子,哪像个闺阁女子的居所?”
“回来了,回来了!国师大人回来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抬头望去,正瞧见空中回归的“雁群”。“国师大人回来了,裴小姐也回来了!”“咦?怎么还跟着这么多和尚?”
“把你脸上那两滴猫尿擦干净!别给我丢人现眼!”罗英宫湦低声训斥了儿子一句,摆出一副十分官方的焦急姿态,举目望去。
寒冷的夜风中,国师大人依然潇洒,只是道袍上看上去脏了些,眼睛看上去肿了些。紫光一闪,一样物事惨叫着自空中跌落院中。众人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等那物事在地上缓缓动了动后,才发现竟是个活人。更确切地说,是个胸口插着一把戒尺的红衣僧人,衣领和衣袖边还镶着金边。在场的都是有些身份的,自然知道着此等服制的必定是真宗的高阶僧侣。
不愧是国师大人,仍个这种平日里可以在州府里横着走的真宗神官就跟仍只鸡差不多。只是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见到裴易安平安归来,人群中隐约响起了恭贺声和赞扬声。裴清远从观海处接过女儿,老泪纵横地前前后后检查了数遍,确认女儿除了脸肿了点外,再无其它不妥后,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瞪了观海一眼,将女儿拉到一旁,自去询问更多细节。
曲舟降落到地面。院中众人齐齐在胸口画着十字行礼。曲舟谁都没看,拎起地上的法因,将他拖上台阶,丢到琅嬅的尸体近前。
那些渐渐聚拢在一处的魂魄碎片明显不安起来。平安收了音符,随着金海辰一道好一番念经安抚,才让那些魂魄碎片安稳下来。陆胜男等七名弟子御剑于半空,与跟随而来的真宗僧人冷冷对峙。
“别怕!我定让他身死魂消,绝不能再扰你清静!”曲舟柔声安慰道。同时右手一挥,又有十数道身影横七竖八地出现在院中。众人精神更加抖擞,地上这些僧人个个都身着红衣,腿上有伤。他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国师大人果然高深莫测!
裴府中幸存的下人认出这些都是行凶者,神情难免激愤,大声叫道:“就是他们!”裴氏父女闻声回身望来,下人再次回禀,“老爷,就是他们将小姐掳走的。琅梅姑娘也是被他们所杀!”
曲舟踩住法因,居高临下冷冷道:“被人扔下来摔到地上的滋味儿如何?好歹是个修行者,这点高度也死不了人,就别装死了!”
“曲星凝,你好大的胆子!”这一摔断了他几处骨头,法因痛得满头大汗,却依旧嘶声尖叫道,“我乃大蜀皇族,下任净土大长老。你敢!你怎么敢?你竟让本座为一介贱民抵命?”
院中众人听到这声嘶吼,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杀人的这和尚身份竟如此尊贵?西蜀皇族?国师要让他抵命?抵谁的命?裴易安不是好好的么?行凶者若既是他国皇族,又是下任圣地主殿大长老,便是裴易安真死了,怕是裴大人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哪能真的让人偿命?
适才他们进入裴府大门后,便在影背墙那里瞧见了一排尸体,也不过都是些侍卫家丁的打扮。人群窃窃私议起来。
“今夜裴府究竟还有谁死了?”
“难道还有什么大人物死了?”
“休要胡说!胶东侯、莱阳王、莱阳王世子、晋王殿下分明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啊!便是赤霞小郡主也安然无恙!”
“难道是小侯爷?”
“不会!这神官不是说国师要他给一介贱民抵命?”
“难不成是莱阳王妃?”
“噤声!休说王妃娘娘早已是极尊贵的人物,便是嫁人前也是有些产业的平民。与莱阳王虽有些不配,但也不是贱民出身啊!”
“在皇族眼中,你我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区区一介商户?若不是王妃娘娘,难不成是柳月楼里那个歌女?”
“此话颇有道理。这便解释了为何世子爷会如此伤心!他哪里是会为了欢场女子掉眼泪的性子!想必真是王妃娘娘出了事!”
“胡说八道什么!我与徐大人是同王爷一道过来的。那时,几位王妃娘娘都好端端在王府门口相送。”
那位徐姓大人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们到的时候,世子爷分明是对着那琅嬅的尸体在哭。”
“你的意思是,国师要这神官给一介歌女抵命?二位大人莫不是在晚宴上喝糊涂了?”
“不急!你身上这点血且得流一会儿呢!”曲舟将嚎叫不止的法因踹倒在地,向前几步,冲台阶下的十数人冷冷道:“道歉!”
向一个死了的歌女道歉?围观者众,此等丢人现眼之事,法思等人如何开得了口。跟随法因的几个神官倒是动了,他们爬起来对着曲舟祈求道:“此番是我等的不是。万不该在见到了云门符咒后,还对这位姑娘出手。”
“若尊驾喜欢听曲儿,我等回去后,必定会搜罗最好的歌姬送来!还望仙长高抬贵手,放法因神官离去。”
“正是,正是。我等都是净土宗的,回去便将神殿里唱圣歌的圣女送来。她们平日里只负责唱圣歌侍神,非但嗓音绝妙,亦有不少是贵女。”
“不止神殿里的,便是大蜀皇宫里的歌姬,只要仙长喜欢,也是可以送来的。”
话到此处,围观众人再傻都明白了,国师大人竟真的是要这位出身皇族的大神官给那柳月楼的歌女琅嬅抵命!人群在一瞬间便炸开了锅!“此事会否有些过了?”
听完他们的“道歉”后,曲舟冷笑,讽刺道:“怎么?我说的话听不懂?听闻净土宗皆是清修的苦修士,难不成诸位是破了淫戒遭到反噬,以至伤了脑子,连到底该向谁道歉都搞不清楚了?”
此话一出,无论天上地下,红衣僧人们个个涨红了脸,羞臊到不行。
“够了!”观生开口道:“道长真的要为了此女开罪西蜀皇族与我光明殿三千供奉?上天有好生之德,定然不愿看到更多人为此事丢了性命。”
他一路耐心跟随,便是想等曲舟气愤稍解些,再行谈判之事。况且,己方三人时刻警惕,此刻又集结了不少人手,底气自然更足。可既便如此,仍无战胜对方一人的把握,不敢擅动。
曲舟看向他道:“你说会刺激到西蜀皇族,我理解。杀了皇族中人,他们面子上挂不住,定然会来报复。可我不理解,你为何要提及光明殿有三千供奉?想以势压人?想告诉我,就算我不怕你们三人,也该畏惧光明殿。因为贵教传承千年,树大根深。光明殿更是独立于各大主殿之外,醉心于修行。单是跟你们几位一般战力的供奉便足有三千人之众?”
观生被戳破了话意,脸色更红了。
曲舟继续道:“我向来恩怨分明,绝不牵连无辜。我不理解,杀他这件事,跟你们光明殿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是皇族,他若死了,西蜀便可能因为丢了面子而大肆报复?”她指着琅嬅的尸体,“而她死了,她的父母便只能感恩戴德地等着,将你们赔偿的钱财当做赏赐。便是你们什么都不赔,他们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曲舟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睁开眼睛,盯着观生一字字道:“真是笑话,难不成今夜我不要他抵命,如今边境的战火便能消弭?你们这些人,总能打着大义的旗号,轻轻松松地就将旁人的性命牺牲掉。你怎么不牺牲你自己的性命去顾全大局呢?连人命贵重这四个字究竟为何意都参不透,这便是光明殿供奉?连‘不论贵贱敬畏生命’都做不到,堪生死堪到最后,只觉得自己的命重要,这便是光明殿供奉?”
她扫了眼天上地下的真宗僧人,不屑道:“在你们眼中,她出身不好,微不足道,便是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因为料定了她死后不会有人替她出头,你们取她性命时才全无顾忌。你们这些人,自觉高人一等,便可以随意将他人的性命抹去。西蜀皇族又如何?光明殿供奉又如何?于我而言,你们又算些什么东西?连唱个曲儿让我乐一乐的本事都没有。既然这个世道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那我比你们都强,自然可以杀了你们。”
听闻此言,人人汗毛倒竖。观生等真宗僧人,一个个祭出法器,列好战斗阵型。
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曲舟只觉得心中涌起无尽的苦楚。她不分明,自己分明要做极痛快的事,为何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她终于要真真正正杀人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跟曲通明学会那招杀人之术。能直接将人化为金色粉末,手不沾血,看着非但不血腥恐怖,还极富浪漫色彩。
“你们不在意她的死活,我在意。你们视人命如草芥,也不过是因为心无畏惧。那我今天便教会你们何为敬畏!”曲舟懂得敬畏生命,她从小便连踩死只蚂蚁都要惭愧许久,也从不喜欢圈养小动物,像其他的顽童般以虐杀昆虫为乐。
杀人就得偿命!不论是钟小燕还是琅嬅,不论叫什么名字,她都是个无辜之人。
于是曲舟拔剑出鞘,一步步走向法因。
卫珏急道:“阿舟,你疯够了没有?他终究是皇族!”
曲舟却恍若未闻,她对真宗光明殿三千供奉究竟是一股怎样的势力终归是没什么把握。遥想那日,玄天道修士攻山,紧紧数百人便有遮天蔽日之效。自己一剑下去,真可能会为云门招来大祸患。念及此,她又向着身后大声啰嗦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无关宗门派别,若要寻仇,只管找我曲舟便是。”
她举起剑,对准了法因的动脉,然后闭上了眼睛。
法因体内真元无法调动,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惊惧地大叫着,“曲星凝!你怎么敢!我是西蜀皇族!你”要挟的声音迅速转为绝望的哭号,“曲星凝,我求你了,求你放过我!”
好吵!院中似乎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似乎有好多人向她这边涌了过来,又似乎一人都没有。她被仍在了一座孤岛上。茫然四顾,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卫珏的声音,还夹杂着金海辰焦急的声音。好像原机上人也赶了过来。
曲舟的手缓缓往下落去。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润。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盛怒之下,紫炁盈身,旁人哪里敢靠近,又哪里能靠近?
人言是冷的,天气是冷的,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冷的。这人的手掌中却传来一阵暖意。他分明该是最冷的一个人,为何却给了她难得的温暖?
曲舟睁开眼,看着那人的面纱,恨恨道:“你也是来拦我的?”
白冬阳沉声道:“静心!莫要让那三尸影响了神智。”
曲舟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却仍红着眼倔强道:“我要杀了他!”声音里透出无尽的委屈。
白冬阳笑了,面巾下的表情虽看不清,眼睛却眯了起来。“我知道。我并非是要拦你。”卫珏似乎命令了什么,他却恍若未闻,柔声道:“莫要让此等下作之人的血污了道心。我来!”
鬼使神差般,曲舟松开了手。如意剑到了白冬阳手中,剑芒也由绛紫色变成了月白色。迷迷糊糊中,她伸手抓住白冬阳的胳膊道:“还是给我吧,莫要惹祸上身!”
“无妨!杀个人而已,我早已习惯了。你却不一样。所以,还是我来吧!”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曲舟这才想起,要将体内释放出的威压收敛些。白冬阳似乎真的轻松了许多,高大的身形环着她,像曲通明那般,用左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一剑刺了下去。
耳边传来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和人们的惊呼声。
“你怎么办?”白冬阳将如意剑交回来的时候,曲舟握住了他的手问。
白冬阳的手并没有放下来,曲舟却仍感觉到他笑了。只听他用和煦的声音应道:“我是雍州白府二公子,你是青州云门二公子,既然二到一起去了,那便一道承受永明城的怒火吧!”
这一刻,曲舟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比那日向卫珏剖白身份时还要轻松许多。
那座孤岛上不再空无一人。
她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白衣,脸蒙面纱,眼角带着笑意,正暖暖地注视着她。
这世上终于有人为她而停留在了这座孤岛上。哪怕只有两个人在,孤岛上也满满当当的。真好!
曲舟也笑了,她拉下他的左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好!”
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连圣主都杀了,梁子早就结下了。不差这一笔,怕他作甚?
白冬阳又叮嘱似的补了一句,“有我在,不要怕!”
曲舟在心里回应,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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