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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缠情蚀骨(八)


  长公主于寝宫遇害的事很快传开了,玄寅得知后大怒,下令严加彻查,必得将长公主的死因调查清楚。当时正值深夜,伺候长公主就寝的只有荷儿和几名宫女,如今荷儿虽带有嫌疑已死,但其余三名宫女因看护不力也被处死。
  而太后因失女之痛,病情急转直下,已陷入昏迷,皇后则守在太后身边精心看护。
  此消息一传出,宫中人心惶惶,都担心有刺客潜伏宫中,夜不能寐。
  而此时,最为此担心的却是林清萸。
  眼见长公主太后出事,玄寅必要严加彻查,可想来与这长公主有仇有怨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她素日与长公主不睦,也会有些嫌疑,但要细想下来,这件事背后之人…
  林清萸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招来了沫儿。
  “昨夜发生的事,你可探听到什么细枝末节么?”
  沫儿凑在人耳边,小声道:“据说长公主是中毒之后,被人用匕首捅破了心脏而死,昨晚侍卫们搜查,在御花园的假山旁找到了正在掩埋毒药的宫女荷儿,当场处死了。”
  林清萸听出了其中的疑点:“既有人给长公主下了毒,又何必再捅上一刀?除非下毒之人和用匕首杀害长公主的不是一人,又或者,凶手极痛恨长公主,可那宫女有什么理由这么怨恨?”
  沫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荷儿为何如此痛恨长公主,只是觉得下手如此狠辣,她也太…太…”
  林清萸叹了口气:“你说昨夜侍卫们在御花园的假山处找到了埋藏毒药的荷儿,荷儿既知道杀害长公主是死罪,她就算掩埋证据,作为长公主近身伺候的人也是难逃一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饮了口茶,眼神凝重道:“况且侍卫只是看到了荷儿在埋毒药就当场处死,连问也不问,怎么看怎么蹊跷,那些侍卫必定是隐藏了什么。”
  正此时,飞星匆匆进来,行礼道:“娘娘,奴婢在外得到消息,说是昨夜巡查的侍卫有些消息没有尽数说出,皇上对此存疑,于是用了刑,便都开口了。”
  “果然如此,那些侍卫都说了些什么?”
  飞星道:“说是…昨夜的宫女荷儿不是他们杀的,当时他们看见则俜侍卫在假山旁,荷儿就已经被一剑刺死,那毒药包也是则俜侍卫找到的。”
  林清萸听罢,身上不禁渗出些冷汗来。
  这件事竟和则俜有关,那也就说明……若真是则俜做的,又有侍卫们的供词,他怕是不好脱身了。
  林清萸想到此处,道:“现在则俜侍卫在哪儿?皇上呢?”
  “那些侍卫吐干净后,皇上就派人叫则俜侍卫传去了华宸宫,皇后娘娘和瑾妃、常嫔也在,此时应该开始问话了。”
  林清萸眉间凝了一股淡淡的愁意,如秋风扫落叶,心头平添许多烦意,“去华宸宫。”
  沫儿疑道:“娘娘也要去华宸宫么?如今皇上皇后娘娘都在,想来不会冤了则俜侍卫的,更何况,还有瑾妃娘娘呢?”
  林清萸惊讶地看了沫儿一眼,又很快地恢复平静,缓缓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极为重大,本宫不得不去。”
  沫儿为难地抬起了头,恳请道:“娘娘若坚持要去,可要谨慎言行,不要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说错什么。”
  林清萸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知道,走吧。”
  华宸宫中,则俜恭敬地向玄寅行礼,玄寅平淡看人一眼,饮了口茶。
  “昨夜巡查的侍卫说,发现那名埋毒的宫女时候你正在旁侧,可有其事?”
  则俜从容道:“回皇上,臣当夜的确在场。”
  玄寅沉色道:“那你除了发现那名宫女在埋藏东西,还发现了什么?”
  则俜眼神如明月清辉,没有一丝杂质,语气平缓而淡然:“当日天色已晚,臣发觉那宫女在假山旁鬼鬼祟祟,于是上前询问,发现她将一个药包藏在了身后的土坑中,微臣上前查验,发现是使人毙命的毒药。”
  “嗯。”玄寅又饮了口茶,沉吟道:“那侍卫说,在发现那名宫女之前就已被一剑刺死,是你杀的不是?”
  “是臣做的。”
  玄寅重重地将杯盏置在桌上,怒声斥责:“好,那你说说,当时为何不盘问清楚那名宫女在做什么?如此潦草行事,你让朕如何给太后一个交代!”他眼神一暗,眉眼染上阴翳,沉声道:“还是说,你另有目的?”
  则俜下跪道:“臣不敢。”
  这时,李峭垫着步子跑了过来,道:“皇上,妧妃娘娘来了。”
  玄寅略有不悦:“她来做什么?”
  皇后笑言道:“许是妧妃妹妹担心皇上圣体,所以特来安抚。”
  玄寅甩了甩手:“罢了,让她进来吧。”
  未几,林清萸便随李峭进了殿内,依次行礼:“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笑道:“起来吧,妧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林清萸道:“臣妾听说昨晚之事查到了眉目,所以特来看看。”
  常绣茹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姐姐来的可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等皇上和皇后娘娘查出了线索在则俜侍卫身上又赶来了,是要来看戏么?”
  林清萸面带微笑,如弱柳扶风般款款落座:“本宫心系太后娘娘,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要来帮太后娘娘彻查清楚。”
  慕娉婷勾了勾唇角,眼神冰冷黯淡:“绣茹这话说的也太过刻薄,说不定妧妃妹妹也是好意,想帮太后娘娘找出真凶,以平太后娘娘失女之痛呢?”
  皇后笑意渐收,加重几分声音道:“好了,事情还未查清,就别在这起口舌之争了!”
  玄寅此时也是郁卒无比,他极失望地看向玄寅,一字一顿道:“则俜,你办事,愈发不得力了。”
  常绣茹轻轻一笑,眼角闪过几分刻毒的阴冷:“皇上,则俜侍卫只是失职么?可臣妾却不这么认为。且不说则俜侍卫为何深夜到御花园去,又偏巧不巧地到了假山处,他如何得知荷儿谋害了长公主,既是发现蹊跷,又为何问也不问地刺死了?这更像是杀人灭口呢。”
  寥寥数语,就已将则俜推入险境之中。
  则俜垂头,恳切道:“皇上,昨夜臣……”
  他还未说完,慕娉婷便打断道:“皇上,晚膳后臣妾到御花园散步,回宫时发现头上一枚珠花不见了,当时正好途径华宸宫,臣妾便请则俜侍卫帮忙寻找。”说完,慕娉婷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梅簪雪的珠花,道:“这是今日则俜侍卫送来的珠花,请皇上查验。”
  玄寅暗着神色拿起了那支珠花,叹气道:“只是一枚珠花而已,何必辛苦去寻。”
  则俜疑惑地看向慕娉婷,接着道:“皇上,臣…”
  慕娉婷继续道:“则俜侍卫不必再说,本宫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本宫才隐瞒此时,但是这件事的确是本宫对不住你,将你连累。”
  她朝玄寅温柔笑道:“这珠花虽然不起眼,但却是皇上所赐,皇上赐给臣妾的东西,臣妾一丝一毫也不愿舍弃。”
  常绣茹见状,蹙眉道:“可长公主出事时已到了宵禁时分,则俜侍卫为何还留在宫里?”
  慕娉婷回人一个很冷的眼神,语气变得严肃:“则俜侍卫为帮本宫寻找那枚珠花,这才延误了时辰,况且当时天色已晚,珠花又小巧不易寻找,自然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她起身朝玄寅跪下,道:“是臣妾托则俜侍卫去帮忙寻珠花,这才延误的时间,是臣妾之错,请皇上责罚。”
  皇后自知玄寅不会责罚,便和缓道:“瑾妃也是太注重皇上的心意,不如皇上就免了瑾妃的惩罚吧?”
  玄寅长长地叹了口气,声如雷霆霹雳般道:“若是换作平常,朕可以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揭过,可如今事关太后与长公主,涉事之人,朕一个也不能姑息。”
  “可皇上……”皇后欲再开口,玄寅已却是厉声打断:“瑾妃,因一桩小事,让宫中侍卫于御花园中滞留,降为嫔,即日起罚在璇玑宫中抄法华经千遍,禁足到太后苏醒为止。”
  林清萸浑身一颤,她也未想到玄寅竟会如此惩罚慕娉婷,面对昔日的宠妃,下令时丝毫没有手软,可见其绝情之极。
  慕娉婷却是面无表情,深深地跪拜行礼:“臣妾,接旨。”说完,她起身朝则俜看了一眼,随着宫人退出华宸宫。
  玄寅面色有些难看,事到如今,他也只得重则重罚以平太后的心痛与怒火。
  常绣茹面上添了几分得意,见自己挑拨之语已引得慕娉婷承罪,不禁乘胜追击道:“皇上,慕姐姐虽然说是她的缘故让则俜侍卫留在御花园那么久,可则俜侍卫又怎么不问清楚就一剑杀死荷儿?要知道这幕后真凶,还未查清呢!”
  林清萸见慕娉婷如此牺牲,自己心里暗暗生出了竞意,遂道:“皇上,当夜臣妾宫中的宫女飞星,与荷儿见过面。”
  常绣茹蹙眉道:“见过面?那你为何不早说?”
  林清萸不予理会,只道:“事发突然,臣妾也是一早才得知的事情,而飞星又极胆小,到了白日才敢道出此事。”
  玄寅饮了口茶,面色平淡:“她与你说了些什么。”
  “这件事,还是由飞星自己说比较好。”
  “传。”
  话语方落,飞星便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后,道:“回皇上,奴婢就是飞星。”
  皇后缓缓开口:“昨晚荷儿与你说了什么?”
  飞星面色沉稳道:“奴婢与荷儿是同村的人,进宫后也较为亲近,可就在前些日子,荷儿突然跟奴婢哭诉,说长公主对她很不好,一点小事做不好便非打即骂,手臂上和腿上全是伤痕,还告诉奴婢说想一死了之。”
  玄寅猛地拍桌,怒道:“自己分内之事做不好,长公主责罚还要怨天尤人?!”
  飞星点头道:“是,奴婢也宽慰过荷儿。只是荷儿却跟奴婢大吵了一架,之后往来便淡了…直到前几天,荷儿突然找奴婢没头没脑地道歉,在昨夜,更是和奴婢哭了许久,说她再也忍不了长公主的折磨了,要和她玉石俱焚。”
  皇后静默片刻,叹息道:“这该死的奴婢,自己做事做不好却埋怨自己的主子!还生出这般歹念,皇上,看来事情已经明了了,这荷儿却是罪不容诛。”
  常绣茹立刻道:“不急,皇上,臣妾有一事想问问飞星。”她勾了勾手,示意飞星朝她过去。
  飞星向前几步,诺诺道:“不知常嫔娘娘想问奴婢些什么?”
  常绣茹猛地甩去一巴掌,直接将人扇在了地上,连连颤抖。
  林清萸斥道:“常嫔!你这是什么意思?”
  常绣茹轻浮一笑,随即揉了揉手指,道:“臣妾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验验这奴婢说话的真伪罢了,人是贱皮子,若让她这般安安稳稳地回答,怕都是胡诌了。”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飞星:“过来,本宫问你,你和荷儿是同村好友,可是什么村?荷儿的本名又是什么?”
  飞星连连颤抖,脚如灌铅般缓缓挪动脚步,这才过去,脸上又遭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牙齿碰到舌头,血水随着唇角渗出。
  飞星张开血淋淋的嘴,颤声道:“奴婢与荷儿都是武陵人,所在的村子是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荷儿的本名,叫莫秋荷,只因她年幼丧父,所以随了母家姓。”
  她刚一说完,常绣茹的巴掌就如利剑般狠狠劈落,飞星脸颊迎上,整个脑袋便如不倒翁般猛烈地晃了一下,接着因剧痛痛哭起来。
  林清萸急忙道:“飞星回答错了么?常嫔你为何还要打她?”
  常绣茹笑笑,用帕子抹了把手指上的血,道:“她没有说错,只是臣妾要问一句,打一巴掌,这样的答案才最真实,而越是关键的答案,问之前臣妾都要打的更重。这才用了三分力度呢,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没问呢。”
  她凑到飞星耳边,轻缓吐言,如同索命恶鬼的低语:“来,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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