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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缠情蚀骨(六)


  转眼便到了五皇子绍容的满月礼,玄寅对举办满月宴极为看重,特晓瑜六宫中人皆要参加,提前七天命宫中乐师、膳房、内庭中人准备,且派人寻得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准备当天赠予五皇子,作弄玉之喜。
  宫中许久未办宴会,如今各宫人齐聚一堂,显得十分热闹,慕娉婷身着吉服,头上珍饰无比繁复,尤其一支鸾鸟和鸣钗极为耀目,而脖颈上戴的红宝石金项圈更显雍雅华贵,颇有几分当年敏妃的身姿。
  各宫落座后,玄寅便命人奏乐,将之前备好的礼呈了上来。
  慕娉婷欢喜地替绍容谢了赏赐,她视线朝赏赐中掠了一眼,对着那块和田美玉赞道:“这玉质地致密细润,颜色晶莹剔透,温润淡雅。皇上赏的这块和田玉,实在是极好的。”
  玄寅淡淡笑道:“绍容的弄玉礼,朕自然要给最好的。”
  皇后点点头道:“绿水结绿玉,白波生白圭,这块玉的确是上好的和田玉,看来皇上对瑾妃和五皇子很是重视呢。”说完,她招来宫人道:“把本宫准备的礼呈上来吧。”
  殊香领命退出,不久后便将一只银锁头呈上,这银锁头样式精美,上面雕刻有“岁岁平安”的字样,下面坠着用绿玉制成的珠坠,颇为惹眼。
  皇后微笑道:“这银锁头有保平安,祛灾痛之意,本宫听说这五皇子自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还生了红疹夜夜啼哭,所以本宫就想到这个东西。希望五皇子可以平安健康地长大。”
  慕娉婷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有了这个银锁头,绍容定会平安无虞。”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林清萸,主动问道:“听说妧妃妹妹前几日一直为绍容的礼作准备,不知妹妹是备了什么样的礼?我倒有些好奇了。”
  林清萸浅浅一笑,让沫儿将准备的礼呈上,道:“妹妹思来想去,觉得外头的东西总缺了点暖意,所以亲手为五皇子缝制了两件肚兜,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妹妹针脚粗浅才好。”
  “怎么会呢。”慕娉婷佯装惊喜地拿起一件肚兜,用指轻轻抚着上面的花纹,扬唇道:“妹妹的绣工愈发精益了!这上面绣的可是五福吉祥的图案么?”
  林清萸回道:“姐姐好眼力,这肚兜是用艾绒制成,有辟邪之效,也可暖身除寒。”
  慕娉婷将肚兜递给菱巧,朝玄寅道:“皇上,妧妃妹妹的绣工真是不错!怕是这宫里头绣工最好的绣娘都比不上呢!皇上干脆辞了那些绣娘,让妧妃妹妹一个人顶上也就是了。”
  林清萸知道她此言意在羞辱自己,也不恼,只淡淡回道:“若说起绣工,妹妹不过是微末技艺,倒不如姐姐前几日绣的那凤穿牡丹的图案,更是华美。”
  玄寅接过菱巧手中的肚兜看了看,道:“绣工的确不错。”他忽听见林清萸说起凤穿牡丹的图案,微微皱眉道:“你说瑾妃在宫里绣了什么图案?”
  慕娉婷陡然一惊,忙道:“皇上,臣妾从未绣过什么凤穿牡丹的图案,要知这凤凰和牡丹都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臣妾哪里敢绣。”
  林清萸笑道:“是啊,凤凰和牡丹花都是皇后娘娘才可用的,瑾妃姐姐就算是绣了,也不敢用这样的图案吧。”
  兰贵妃饮了口酒,道:“妧妃这是在污蔑瑾妃妹妹么?”
  林清萸笑着摇了摇头:“不敢,妹妹不过是依稀记得瑾妃姐姐绣过凤穿牡丹的图案罢了,唉,罢了,权当妹妹是在说笑好了。”
  兰贵妃斜眼看去,话语厉厉追去:“妧妃这句说笑开得有些过分了吧。”
  玄寅此时轻轻咳了声,道:“好了,既是玩笑之语,也就不必太过计较。”
  皇后也扫了眼那肚兜,道:“这肚兜的绣工是很不错,只是若要让皇上打发了绣院里的绣娘,妧妃一个人怕是顾不过宫里的绣活。”
  慕娉婷也恢复了神色,道:“臣妾方才也不过是说笑罢了,妹妹这样的倾国之姿,若是送去绣院当绣娘,岂不可惜。”说完,她轻轻唤道:“既然这肚兜是妧妃妹妹的心意,菱巧,即可给五皇子穿上吧。”
  “是。”菱巧轻轻应了一声,上前将五皇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穿好了肚兜。
  画月在一旁道:“娘娘快看,五皇子穿上这肚兜多喜庆好看呀。”
  慕娉婷轻轻抱起五皇子,将那条银锁头也挂在了五皇子身上,道:“是啊,这肚兜可真好看,皇上你瞧,五皇子笑了呢。”
  玄寅悦色道:“甚好,看来五皇子很喜欢这肚兜。”
  此时,玉常在起身道:“瑾妃娘娘,嫔妾也为五皇子准备了一件礼物,想赠予五皇子。”
  慕娉婷疑道:“哦?其余宫的礼不是一早送到璇玑宫去了么?玉常在这是?”
  “嫔妾这些日子都在想送什么礼给五皇子最好,但到最后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延误了时间…”玉常在怯怯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木雕,道:“望瑾妃娘娘可以收下。”
  慕娉婷向菱巧眼神示意,把玉常在手中的礼收了过来,远远地看了眼,道:“这是什么?”
  玉常在微微一笑,眉头渐舒,低声道:“这是嫔妾托人在家乡带来的水杨木,亲手雕成了貔貅的模样,今日才完工……”
  皇后悦色道:“这貔貅是辟邪之物,玉常在倒是有心了呢。”她蹙眉看向玉常在藏起的手指,道:“玉常在手上怎么那么多伤啊?是雕这貔貅的时候伤到了?”
  玉常在抿唇摇了摇头:“没事的,嫔妾不过是雕这貔貅的时候不小心把锉刀扎进了手指,不碍事的。”
  皇后微笑叹道:“你倒是实心之人,送的礼也极尽心意。”
  慕娉婷收到这礼,却是有些不悦。
  方才皇后送的银锁头是辟邪,林清萸送到艾绒肚兜和图案也是辟邪,这貔貅又是辟邪之意,她们是觉得五皇子邪气缠身,不多送几样除邪避秽的东西不足以消除?
  “玉常有心了。”她淡淡一笑,朝菱巧示意,方要接触到那木雕时,菱巧手一松,那木雕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慕娉婷顺势斥责:“菱巧,你是怎么做事的?好好的摔坏了玉常在给本宫的心意!”
  菱巧跪下请罪:“奴婢不是有心打碎玉常在的木雕的,只是前些日子为五皇子满月宴筹备,没有休息好,方才忽然感到有些晕眩,这才没有接好木雕。”
  慕娉婷佯装怒斥:“你还敢找理由,自己去给玉常在请罚!”
  菱巧应声拾起那木雕,眼神一聚,忽道:“娘娘,不是奴婢不小心,这木雕里好像被虫蛀了………”
  玉常在连忙道:“不是啊,嫔妾这块水杨木是嫔妾特意托人在宫外精心挑选,怎么会生了虫洞?嫔妾万万不敢以次充好,把虫蛀的木雕送给五皇子啊。”
  慕娉婷道:“自然,玉常在对本宫的心意本宫是知道的,怕是菱巧这丫头为了给自己开罪,或是看茬了胡说。”她加重几分声音,朝菱巧道:“你这妮子越发会撒谎了,还不自己掌嘴十下!”
  玉常在自知身份低微,哪里能和瑾妃的婢女生气,赶紧道:“瑾妃娘娘莫要动气,说不定菱巧也是一时看错了,纯属无心之失,娘娘莫要为了嫔妾如此动恼,是……不值许多。”
  皇后也劝和道:“瑾妃,今日是五皇子的满月礼,你这般动气伤了身子,五皇子也会伤心啊,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玄寅点点头:“今日乃五皇子满月礼,自当圆满,这等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见此,慕娉婷自然是乐意的,又斥责了菱巧几句话,将那木雕包起来,随手掩在了宴桌下面。
  她又笑笑,朝玉常在道:“玉常在,你对本宫和五皇子的心意本宫都知晓了,今日之事都是菱巧这个丫头粗手粗脚,倒是坏了妹妹准备的一片心意。”她举起杯盏,道:“无论如何,本宫今日都要谢过妹妹。”说完,她用袖子掩着脸,将杯中的茶水倒在地上。
  玉常在忙举起杯盏,道:“这是哪里的话,瑾妃娘娘折煞嫔妾了。”她饮尽了杯中酒水,道:“瑾妃娘娘肯与嫔妾喝这杯酒,嫔妾已十分感动,只是娘娘要保重身体,女子产后是不宜饮酒过多,最好不沾酒水的。”
  慕娉婷含了一抹微笑:“多谢妹妹提醒,方才本宫是以茶代酒。”
  玉常在微怔,接着吃力地笑了笑,声音极弱:“那就好。”
  慕娉婷心中对人不屑一顾,这玉常在于宫中这许多年都未曾得宠,且又是从前敏妃身边的人,从前对敏妃也是一味的巴结讨好,如今又惺惺作态地使了苦肉计,这点子廉价的情意,她可是收不起的。
  正此时,画月忽然惊叫一声。
  慕娉婷随即斥道:“宫规森严,你这般喧哗吵闹做什么!”
  画月连忙道:“奴婢该死,只是五皇子身上起了好多红色的斑块…”
  “什么红斑!”慕娉婷登时脸色大变,朝五皇子身上看去,果然,那些之前长着红斑的地方生出许多大块的红斑,五皇子却是不哭不闹,一副睡着的模样。
  “皇上!绍容他…”
  玄寅起身过去查看,眼神凝固地沉声道:“传太医。快去!”
  林清萸吩咐道:“去请新来的方太医,听说医术很好。”
  慕娉婷哭得娇容颤颤:“皇上,绍容之前身子便不大好,如今又不知因何缘故起了这身红斑,臣妾好怕,皇上,绍容他会不会……”
  玄寅缓声安慰:“不会的,有朕在,绍容一定会平安无事!”
  “可是之前绍容起来那样一身红疹,太医也是用温和的药治了这些日子,如今才见好转,怎么就……若是绍容有什么事,臣妾也……呜…呜…”慕娉婷说的悲戚,更是扑进了玄寅的怀里低声哭泣,惹得玄寅心中更是怜爱心疼。
  皇后远远瞧见从殿外提着药箱的人,道:“皇上,太医来了。”
  方太医才要行礼,就被玄寅打断:“都这个时候了还行什么礼,快给五皇子看看是什么病候。”
  “是。”方太医上前仔细端详,又伸指凑向五皇子的手腕,忽然动了动鼻子,道:“皇上,五皇子这是得了荨麻,病还未好,又误食了酒所致。这幼儿饮酒,又经风吹,才让病症发于体表。”
  玄寅问道:“那五皇子可有性命之虞?”
  方太医回道:“皇上放心,待微臣开几方药给五皇子服下,一月后红斑即可消退。”
  慕娉婷泣不成声:“要足足喝一个月的汤药方能好?五皇子如今才满月,如何喝的了汤药?且之前五皇子生了红疹,用药时也都是让乳母事先喝了药,再让五皇子喝有了药性的奶水。”
  方太医思索片刻,道:“也可,只是如此一来,药性定是有所减弱。”
  “皇上,绍容小小的年纪却要受这许多苦楚,臣妾实在是心疼…!”慕娉婷声如泣血,字字锥心,她紧紧抓着玄寅的衣襟,道:“对了,太医说绍容是误食了酒水才这样的,是谁、是谁要害我们母子!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和绍容做主啊!”
  玄寅紧紧搂着人,安慰道:“放心,朕一定给你和绍容做主!”他转而威厉道:“之前都是谁在看顾五皇子!”
  画月立刻跪下道:“皇上,宴会开始到现在,五皇子一直由奴婢抱着,但奴婢并没有给五皇子喂过什么东西,更不要说酒了。”
  “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宴会开始时,五皇子接触过什么人?”玄寅将视线一扫,落到了菱巧身上:“你,之前给五皇子穿的衣服,是也不是?”
  菱巧吓得面如土灰,立刻跪在地上:“皇上!就算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五皇子啊!方才奴婢真的只是给五皇子穿上肚兜,戴了银锁头而已。”
  方太医吸了吸鼻子,朝五皇子脖子前的银锁摸去,又将指头放置鼻下轻嗅,“皇上,这银锁头的玉坠上有酒气,恐是五皇子抓着了玉坠,含在口中才吃到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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