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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境伊始


司容已经十八岁了。在元平国,十八岁还待在字闺中实属罕见。元平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弈珣才不出嫁的。

        弈珣今年二十岁,在众人眼中,他与司容是一对金童玉女,至于弈珣为何始终不成亲,开始有人闹小道消息,说太子殿下心有所属,只可惜不是司容。

        还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没事乱写戏文,写了一幕幕催泪深情的戏。

        夕蓬莱今天发现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有一个可疑的轿子停在附近,她好奇地去看,看到了一位姓陶的郎中和一个姓尹的小姑娘。

        没错,就是陶天涯和尹子冉。

        夕蓬莱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陶天涯正欲开口,又闭上了嘴巴。夕蓬莱连忙将他拉到角落。

        陶天涯小声地说:“我算了算日子,少主你的药不是快吃完了吗?特地送药来了,顺便再给你把把脉。”

        夕蓬莱面色尴尬:“那个,我三天前就把药吃完了。”

        陶天涯疑惑:“不可能啊,我算术还可以的……”想了一下他就明白了,大惊失色,“你加大剂量了?”

        夕蓬莱点头:“嗯。”

        陶天涯急道:“你加剂量干什么?这药只能帮你压制伤势,却对身体有损。尤其是你,你娘在十月怀胎时想必是忧思过度,你身体可算不上好。”

        夕蓬莱不耐烦道:“我加剂量就加剂量,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个什么数?陶天涯简直想骂她,所幸他忍住了——面对武功高强的夕少主。他道:“你还问我你身体和我有什么关系?呵,我毕竟是一个郎中,我师父和师叔又常教导我医者仁心,要不然我才不会管你,不,您。”

        夕蓬莱闻言,便不再说话。陶天涯语气好了很多:“伸手。”

        夕蓬莱乖乖伸手,陶天涯看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你手腕,是不是肿了?”

        夕蓬莱:我手腕一点红印也没有,哪儿肿了?就算昨天肿了,现在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夕蓬莱道:“没有。你看错了。”

        陶天涯道:“是吗?”然后就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闭眼凝神把脉。

        过了好久。陶天涯久久无言。

        夕蓬莱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我没救了?”

        陶天涯摇头:“有救。记着,以后无论伤口有多疼都不能再加剂量,只要把今年的春天熬过去就好。”

        夕蓬莱听着陶天涯的语气,担忧地问:“我真的有救吗?”

        陶天涯没说话。他想起夕蓬莱跌落悬崖后第一次睁开眼睛。

        当时,夕蓬莱睁眼后把他吓了一跳。他道:“醒了?别乱动。你伤得可重了,差点就死了。”

        她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和以前不一样了。夕蓬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道:“陶天涯。”

        陶天涯道:“是我。”

        夕蓬莱又看了他一会儿,闭上了眼。不过她应当没睡着,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半晌,她问:“你听说过弈……太子殿下的消息吗?”

        陶天涯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事向来不关心。”

        夕蓬莱便没再说话。

        后来,陶天涯采完药草回来,刚进门就停住了脚步。

        夕蓬莱冷冷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指着陶天涯。

        陶天涯感到从所未有的一种恐惧,一种压迫感。他勉强笑道:“夕少主,你是在开玩笑吗?”

        夕蓬莱静静地看着他:“我没有开玩笑。”

        陶天涯终于忍不住白了脸色:“那你这算什么?恩将仇报?”

        夕蓬莱沉思了一会儿,淡淡收回了剑:“不过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陶天涯没有信。因为他确定,方才夕蓬莱是真想杀了自己。

        后来,这种事就没再发生了。但陶天涯一直牢牢记得自己那一刻的恐慌和夕蓬莱的可怕。

        夕蓬莱伤得很重,他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能再习武了,便明确告诉了她。夕蓬莱只是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是,当夕蓬莱拿起剑对着他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她全身上下到处是伤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虽然一些是小伤,养上一阵子就好了,不会留疤,但她背上的伤可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陶天涯都觉得治好的可能性不大,正常生活都困难,谁知夕蓬莱又拿起了剑,行动自如。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完全不知道。所以他才觉得可怕。

        陶天涯正出神地想着,却听见冷冷一句:“陶公子,你们在做什么?”

        陶天涯猛的回神,见到了一脸怒容的太子殿下。

        陶天涯:……

        弈珣见夕蓬莱走了,只当是小孩子爱玩——夕蓬莱只有十七岁。他有些担心夕蓬莱——毕竟是小孩子。然后他找到了夕蓬莱,看见陶天涯正盯着夕蓬莱,还握着夕蓬莱的手。

        弈珣生气了。很生气。

        之前那个王素搭讪夕蓬莱,他忍了,虽然夕蓬莱的手腕受了伤,但至少王素活得很好。现在又来了个陶天涯。弈珣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住了。

        夕蓬莱道:“陶天涯,你先走吧。”

        陶天涯点头:“好的。”赶紧认认真真行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弈珣的脸色稍稍缓和:“起来吧。”

        “谢殿下。”陶天涯立刻离开了,跑得飞快。

        弈珣问道:“怎么回事?”

        夕蓬莱道:“见到老朋友,跟他说了会儿话。”

        弈珣道:“那他方才为什么盯着你看?”

        夕蓬莱彻底无语:“陶天涯这个人神经兮兮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你放心好了,他绝对对我没意思,他有喜欢的人。”

        弈珣道:“谁啊?”

        夕蓬莱奇道:“你不是有个朋友叫莫尚锦吗?他没告诉你?算了,这不重要。”

        弈珣不再追问。他对别人的事情没有兴趣,他更关心夕蓬莱。于是他道:“我们回去成亲吧?”

        夕蓬莱:……

        夕蓬莱搞不清他的脑回路,奇怪道:“你脑子抽了?中邪了?”

        弈珣笑道:“没有。我很清醒。”

        “我也很清醒。”夕蓬莱道,“所以我不会答应的。”

        弈珣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会让你答应的。”

        下面请看弈珣花式求婚,请勿借鉴。

        今天夕蓬莱又回到了太子殿下的豪华轿子上,弈珣道:“父皇最近正忙着挑选太子妃。”

        夕蓬莱笑道:“你父皇真有意思,之前不是还要催定安王的婚吗?国有主君如此……”她闭上了嘴,突然收敛了笑容:“等等,太子妃?何时换太子了?”

        “没有换太子。”弈珣道,“我今年已二十岁了。”

        夕蓬莱皱起眉头:“大皇子也没成亲。”

        弈珣笑容愈盛:“太子乃国本,况且只要我成亲,皇兄岂有不成亲的道理?”

        夕蓬莱问道:“你要娶谁?”

        “司容如何?”

        “你眼瞎?”

        弈珣道:“你的意思是,我放着你不娶偏去娶表妹,此等行径如一盲人,是吗?那我只好娶你了,毕竟父命难为。”

        夕蓬莱笑了笑,又一次凑近,在弈珣窒息之前对他说:“想得美。”

        这一天,弈珣故技重施,把夕蓬莱按在墙上深情款款地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夕蓬莱哀叹弈珣为何如此好看。上天赐弈珣一个好皮囊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心动吗?

        弈珣见她不答,以为她答应了,就说:“君心一如我心,不如择日成亲?”

        夕蓬莱一笑,反身就把弈珣按在了墙上。弈珣是不可能按得动她的,他力气太小。

        夕蓬莱看着傻眼的弈珣,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弈珣道:“有。你也是。”

        夕蓬莱摇头:“不不,比之殿下,我自惭形秽。殿下何苦浪费大好年华于我身上呢?”

        要不是夕蓬莱正按着他,他差点就信了。

        弈珣道:“何来‘浪费’一说?”

        夕蓬莱咳嗽了一下,是旧时的伤疤作祟。她道:“对我而言,这就是在浪费。”

        她能熬过这个春天吗?夕蓬莱闭了闭眼,更加没有信心了。

        她放开弈珣,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夕蓬莱道:“我有很多缺点。比如,我脾气很差,长得不好看,每天舞枪弄棒没个正经女孩样,父母双亡……”

        弈珣打断了她:“父母双亡不是你的错。”

        夕蓬莱看着弈珣,不禁笑了:“那你呢?你释怀你母亲的死了吗?”

        弈珣沉默良久。夕蓬莱道:“抱歉。”

        弈珣摇头:“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他想了想,又说:“你脾气差没关系,我脾气还可以,咱俩在一起正好互补。你长得很好看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至于习武,你不必和寻常姑娘一样,你本就是特殊的。我觉得很好。”

        夕蓬莱反驳道:“可我长得确实不好看。你不必哄我开心。”

        弈珣打量了一遍夕蓬莱,面色白皙,甚至有些苍白,很美的一双眼睛,丹凤眼,带着一种凌厉的美感。唇色略微泛白,笑起来时便像那天上的仙女——虽然长风派的人不这样认为。但夕蓬莱确实很好看,浓墨重彩、霸气侧漏,毋庸置疑是一位美人。

        弈珣道:“你很好看。”

        夕蓬莱道:“你骗我。”

        弈珣茫然道:“我骗你做什么?你确实长得很美。”

        夕蓬莱笑的更开心了。她转移了话题:“我长得再美,这天下那么大,总有比我长得更好看的。你不必……”

        弈珣打断了她:“你喜欢我吗?”

        夕蓬莱一怔,没有回答。

        弈珣看着她的眼睛,肯定地说:“你喜欢我。”

        “那么,你害怕些什么呢?”

        夕蓬莱长出一口气,道:“你知道吗?爱比一生岁月要长。”

        “弈珣,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你说对了,我确实喜欢你。很喜欢。三年前就喜欢了。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早就决定好了,到以后,我回到长风断水,当我的长风派少主,你回到玉京,当你的太子殿下。你会有你的三宫六院,无数嫔妃。你会忘掉我的。”夕蓬莱静静地陈述着,“但我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那天你说我会是你唯一喜欢的人,我信你了。我相信你很喜欢我,我从未怀疑过。但你有放弃的权利,你可以选择未来是与我这个罪臣之女在一起然后被废为庶人,还是当你的太子乃至皇帝。”

        弈珣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夕蓬莱道:“我知道。”

        她知道,弈珣不会听她的。她也不会听弈珣的。

        她什么都知道。

        夕蓬莱说了太多话,气息有些不稳,又咳嗽了两声。很疼。夕蓬莱咬了咬牙,她的手在发抖。她突然想起,没找陶天涯拿药来着……

        以后再拿吧。

        就在她咳嗽的时候,弈珣趁机抽出了她的佩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夕蓬莱一惊,道:“把剑放下!”

        弈珣很平静,道:“夕蓬莱,你应该知道,我从不是怕死的人。”

        夕蓬莱上前打算夺过她的剑,弈珣见状,把剑又靠近自己脖子一些,剑与脖子只剩一纸之隔。

        夕蓬莱立刻不动了,问道:“你要怎样才能把剑放下?”

        弈珣道:“和我在一起。”

        夕蓬莱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弈珣微微一笑:“那我就死在你面前。夕蓬莱,弈家的人都不怕死亡,甚至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弈家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但是,有的人后来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比如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或少年。有的人没有找到,他们要么出兵反叛,要么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弈家的人,是不是很奇怪?”

        “我很幸运,遇到了你。我突然觉得活着很好,皇宫里的那些破事不再重要,都离我而去了。只余你,在我的人生里大放异彩。我不想再离开你。夕蓬莱。”

        “答应我,好吗?”

        夕蓬莱听着,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她道:“如果你敢死,我就陪着你下黄泉。黄泉路上有个伴,也算是我……咳咳,也算是我,答应你了。”

        弈珣:……

        弈珣居然笑了笑,说:“那好,我先死。死在你前面,是我的荣幸。”弈珣就要拿剑向脖子划去。

        夕蓬莱脑袋轰然一声,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前:“弈珣你……”

        她扑进了弈珣的怀里。怀抱很温暖,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见弈珣因为怕剑伤着她便停了手,只在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很浅。夕蓬莱连忙没收了弈珣的剑,丢到一旁。她心气一松,突然感到头晕,栽在弈珣怀里起不来了。

        弈珣只道她是被他吓的,安慰道:“好了,我以后再也不……”

        弈珣的话还没说完,夕蓬莱突然感到喉咙一阵腥甜,她努力咽下血腥,却忍不住咳嗽,边咳边发现弈珣白衣上有点点血迹,如盛开的一朵朵红梅。

        那是她的血。

        她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弈珣看见自己衣服上的血,一惊,然后夕蓬莱倒在了他的怀里。弈珣被撞得一个趔趄,头晕眼花,然后他的思维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意识也在回避这个问题。

        他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灼灼桃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刚才,是在桃林吗?那,他在桃林里做了什么?

        弈珣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刚才……

        弈珣想了想,好像自己刚才是在……忘了,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想起来……好像有血……

        他的头一阵疼痛,便自动跳过了这个问题,不再想它。他径直走向桃林深处,桃花落下,他突然想起,这不是长风断水的寒蝉林吗?是他遇见寻燕的地方。

        弈珣走得更急了些。他听见有人大声喊道:“弈珣!”

        他立即笑了,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道:“寻燕。”

        寻燕一路飞奔,仍是旧日天真明亮的模样,随着她的到来,弈珣觉得温暖了很多。她跑到弈珣的面前,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呢。”

        弈珣问:“为什么这样说?”

        寻燕眨着灵动的眼睛,疑惑地说:“你不记得了?前不久,我跟司容郡主大吵一架,你可生气了,一直不理我。”

        弈珣有些奇怪,有这回事吗?不过已寻燕的性格,和司容吵架确实是她做得出来的事。他忽略心中的那抹怪异感——他好像忘了什么。

        他问寻燕:“咱们在长风断水?”

        “弈珣你糊涂啦?”寻燕笑眯眯地说,“昨天回的。长风断水是我的家乡,我们要成亲,当然要回来。”

        他呆住了:“成、成亲?”

        寻燕皱眉,说:“怎么?难不成为了你的好表妹,你连婚都不愿意结了?”

        弈珣摇头:“当然不是。”他听到“成亲”二字,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寻燕想与自己结婚,并没有问题。那不对劲的感觉,却是从哪儿来的?

        现下看来,应是寻燕要与自己成亲了,回到长风断水准备婚礼。而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忘了这些事,但寻燕不可能骗他,他刚才之所以觉得不对劲,想必也是因为自己失忆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问:“为什么不是在玉京成亲?”

        寻燕道:“你怎么了?是因为你为了我顶撞皇上,最后你实在接受不了当太子,就离开了。”

        弈珣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

        弈珣道:“所以我现在不是太子了?”

        寻燕道:“不是!你今天怎么了?老明知故问的。好了好了,长风派里结过婚的人都离开了,剩下没结过婚的弟子也没什么用。走啦走啦,裁喜服去。各种各样的东西要买,足够咱们忙上个一星期。”

        长风派?他呆了一下,又问:“你们长风派的少主是谁?”

        寻燕怔了一下,道:“你问这做什么?”

        弈珣道:“好奇。”

        寻燕将信将疑地看了弈珣一眼,才小声说:“那个人可吓人了,江湖上的人一听她的名字都要抖三抖。她……唉,总之我不喜欢她。”

        弈珣见寻燕明显不想提这个少主,便识趣地不提了。

        他们走出桃林,阳光如此耀眼,弈珣下意识地遮了一下,不知怎的,竟感觉这阳光照在身上一点也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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