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硕托死得多窝囊

真实的战场是什么样？

        不是一箭、一刀、一枪、一矛、一斧子过去，人就不动了。

        除非你一箭贯穿脑袋，一枪断裂脖子，一矛碎裂整个身体，一斧子、一刀连头带肩全部砍下去。

        真正的战场上，多是重伤在地，肢体残缺，像只蛆虫一样呻吟蠕动的人。

        不管你是女真人、蒙古人、汉人，还是用刀、用槊、用枪、用大刀、用红夷大炮，其实都没太大分别。

        从乌兰察布一路向东北，在九连城、在乌兰淖尔、在闪电河、在多伦，不论在哪儿，不论对面是什么人，马刀砍过去，也就只能断了他的胳膊腿儿，再来一刀，断了脖子。

        否则，就得像大多数时候一样，十几刀下去，只要不是一刀扎在心口上，那你就且费劲去吧。

        那人的血就像八月溽暑里泼下来的暴雨，哗啦啦砸在地上，响声大的吓人，可就是不死。

        他可能捂着伤口，可能捞着肠子，可能因为激愤或者内脏充血肿大之后，血突然变成了溅射姿态。

        一个人，从受伤到死了，中间其实没那么快。

        杨家将的杨再兴杨老令公，战死在小商桥的时候，尸首上烧出来两升的铁箭头。

        霸王乌江自刎前，也是被砍了十几刀了，最后自己动手抹了脖子，汉王才灭了霸王，得了天下。

        就算是齐三夏自己参军之后，拿着三眼铳、鸟铳，在战场上与敌人对射的时候，也是有挨过枪子儿的。

        胸口一枪，肚子两枪，左边大腿一枪。

        可除了腿上那一枪，其他地方中枪之后，齐三夏仍然是抡着刀子在砍人冲锋的路上。

        尤其是胸口那一枪，齐三夏记忆尤为深刻。

        就记得对面一个暗红的小眼睛一闪，砰的一声惊天炸雷，紧接着齐三夏就闻到了直窜脑门的火药味，那种咸呛刺激的气浪抽打着齐三夏的脸，让他脑袋嗡嗡直响，一阵阵的发懵。

        齐三夏就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让人用根烧得滚烫的铁钩子狠狠抽了一下，被抽的地方烫得齐三夏喊都喊不出来，腚沟子一酸又猛的一紧，裤子就湿了。

        而被抽打的力量大得好像漫天神佛一起使劲儿似的，他的五脏六腑、骨头毛发仿佛一瞬间齐齐地被人狠狠地拔了一下，可就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齐三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懵逼，完全还没搞明白自己是咋啦，还在招呼打算拉自己一把的兄弟赶紧往前冲，自己能爬起来。

        可就在他撑着地准备爬起来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想被人用千百把刀子一起在剜肉一样的疼，胸口像被泰山压着一样，嗓子发紧，脸憋得发热难受，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才能大口大口的用嘴呼吸。

        直到闻到了衣服烧焦的味道，齐三夏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枪了，他伸手一摸，果然胸口上有了一眼流血的温泉。

        又仔细摸了摸，身上就这么一个眼儿，齐三夏放心了，自己应该死不了，在剧烈的疼痛里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还是辽东军一个不起眼的步兵。

        现在，他是把总了，往前一步是千总，再往前就是游击了。

        现在他手底下这四百四十个人都是这次出征过程中拣选出来的骑兵尖子，一个人顶三个人用，从兽医、伙夫、马夫到铁匠、猎户、蒙古与女真人一应俱全，都是能打能跑一身多能的主。

        本来他还比较担心征讨察哈尔过程中的伤亡问题，毕竟那些火药也好，弹丸也好，杀伤力实在有限，运气差的你给他一枪，他临死前也一刀结果了你。

        但这次出征，皇上带来的那种发射之后没多少火花烟尘的子弹和火药，却完全不一样。

        现在，齐三夏所在的这几百人已经相信，只要皇上那种黄铜制子弹全面铺开了在大明军中使用，不出三年，整个明军都得完全变样。

        那种弹丸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就算是用明军老式的鸟铳后铳上去膛线，一颗弹丸下去，也比之前那种火药弹丸杀伤力大，几乎能直接把人的骨头和肉全部撕碎。

        只不过杀伤范围变小了。

        那些可爱的金属弹丸，基本上都是前面看着一个小眼儿，后面直接撕出海碗大小的洞，就算是牛马，一枪下去也是直挺挺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皇上的禁卫军那里还有一种更精致小巧的手枪，一枪下去，就算人不死，也立刻动不了了，实在让他眼馋，可惜自己没有那个福分。

        那些子弹如同一把把不饮人血誓不罢休的飞刀，所过之处，一切都切得稀烂。

        从乌兰察布追击到乌兰淖尔，在那战死的千余人蒙古人里他见过胳膊腿都被弹丸打没了，在地上呼喊扑腾的蒙古人。

        至于从闪电河河谷到多伦这一路，除去被新加入的蒙古阿苏特部、阿巴嘎部、鄂尔多斯部、谢永卜部用箭射死、用刀砍死的，被杀的一万多察哈尔人里最少有一万两千人与马是被子弹夺了性命。

        算下来，乌兰察布前后几战，察哈尔损失了约有两万人，一路追击过来，在九连城和乌兰淖尔，又没了一千三百多人，闪电河到多伦草原这一百里的距离被射杀的察哈尔本部人马又有一万两千人，总计有三万三千多人被干掉了。

        记得在石咀子泊那个黄羊篝火会上，皇上说察哈尔万户一共才多少人来着？

        这么打下来，察哈尔本部怕是没几个人了吧。

        如今皇上正和阿苏特部、阿巴嘎部、浩齐特部与喀尔喀漠北蒙古的使者在北边一个叫锡林郭勒草原的地方举行新的会盟，贺诚将军封锁住了西起锡林郭勒、东到伊和沃门特山的整个锡林河以南地区，张任学将军已经向东把察哈尔本部和克什克腾部压缩到尔敦陶勒盖山-西拉木伦河北岸的步敦山以东的地区。

        而齐三夏所部四百四十人则奉命封锁西拉木伦河南岸到乌兰布统大草原以西的阿剌克绰特部这部分地区，防止阿剌克绰特部北上救援察哈尔本部。

        按照皇上给的散兵战术，他们排成一条线，每人三里间隔，靠着大盘鸡机枪和民国二十四式重机枪，直接把阿剌克绰特部赶到了闪电河-桑根达来以西的草原河湖地区，瑟缩着恢复元气去了。

        可这天下午，伴随着流血脑袋一样的夕阳，一支女真人的骑兵队伍从东南方的塞罕坝往这里小跑着赶来。

        齐三夏留了四个拉着机枪车和大盘鸡机枪的精锐骑兵，拿着千里镜监视着女真人的动向后，他下了山梁，开始用哨声集合自己的队伍。

        等齐三夏一行四百余人站在喇叭山上，扫视着山脚下的乌兰布统古战场时，他们在千里镜里发现了为首的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白甲，一个红衣红甲，马具精良，鞍辔饰金，不用说，这肯定是俩大奴酋！

        呈战斗队列！预备，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的重机枪扫射和迫击炮速射后，下面的女真骑兵一阵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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