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理旧都 下
众人领旨出去后,崇祯挥手让武俊靠前坐。
“朕打算给你个差事,办好了,就升你官,让你一展抱负;办不好,你就继续当你的御马监太监去。”
崇祯尽量放松下来,微笑着跟武俊说话,不然他待会紧张的可能摁不住哆嗦的腿了。
“奴婢愚钝,奴婢没啥本事,不堪大用,有负皇恩。”
崇祯看着噗通跪在地上就哆嗦着不住磕头的武俊,听着他把这些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十几遍,实在没有耐心了,俯下身,一把捞起武俊的胳膊,把他摁在凳子上。
“你别害怕,方正化那,有朕去给你说。他很明事理的,你不用担心。这差事也不难为你,是你擅长的营造差事。”
武俊听了,身子定住了,嗖的一下缩在地上,做出跪姿俯卧撑的姿态,瓮声瓮气地口呼“谢主子恩赏”。
崇祯无可奈何地挥挥手,武俊才挺直腰板,坐回凳子上,看着崇祯的腿,等着崇祯吩咐。
崇祯于是把自己的想法,择重点说与了武俊。
这内侍清理一空之后,他们居住的外城就会留下很多空房子,闲着浪费,原样利用起来,可能别人又会嫌弃,且崇祯自己去看了之后,也嫌弃那地方腌臜危险,不能长久使用。
碰巧那天从内校场囚禁了魏忠贤回乾清宫的路上,遇到几个文思院的金银匠人进宫去给田妃送修补的裙钗,便问了贴身太监这群人的来历,才知道是刚刚修完三大殿的文思院工匠。
这群工匠本来是被天启皇帝招来修三大殿的,在天启死前两天这三大殿刚修好,这三千多匠人就滞留在了文思院,一时间无人问津,只能私下里在文思院周围寻摸点私活,补贴用度。
文思院就在现在北京东单的南口,有专门的官署,是专门制造供应宫廷用的金银饰物的地方。
早在五代时候就有设置,宋太宗时开始管造金银犀玉工巧之物及彩绘装钿等器物,到了明代更是主管舆辇、册宝、法物和各种器服所需金银犀玉、金彩绘素等装饰品的制造和供应事宜。
围绕着文思院,从崇文门到雍和宫这十里长街,也被称为银街,从元代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区,东单牌楼四周更是酒店林立一直延伸到南边的崇文门南。从元代起,东单、东四附近更是形成了旧枢密院角市,生意极为兴隆,异常繁华,南北货物无所不有。
当时崇祯就寻思,反正这群工匠闲着也是闲着,等发完了赏钱,就趁自己登基的功夫,写立合同,找个主管营造的能手,带着文思院的工匠把内侍走后留下的大量空房改造一番,全部推倒建成一排排宽敞的四合院,或租房或卖地皮,全部低价租赁给外地来京的官员和想要扩大生产的商户们,搞个什么敕造京师房地产开发,也是一项收入。
甚至他连怎么搞都有了大致的盘算。
先要在所有出京公干的官员和大小太监那里做宣传任务的分配,让他们在外省公干的时候有事没事就进行替朕宣传,以后要来租赁买卖的,拿着宣传人的手碟,还能给宣传人一笔赏钱,这样利用私域流量的扩圈效应能尽可能地吸引商户进京。
至于商铺租赁税,头一年全免,第二年、第三年依次按比例优惠,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当然也不光有商铺,崇祯还打算在合适的地方改造成民居,不论是廉价租赁、搞成公租房,还是留做他用,比如日后改建成欧式建筑,打造成各国使馆都成。
这样既有商业步行街,又有社区,只要经营得力,钱多少还是有得赚的。
崇祯把一番计划说完之后,见武俊在那扣嘴沉思,也没去打扰他。
沉吟半晌后,武俊突然回过神,忙向崇祯告罪,在获得崇祯宽慰后,才小心翼翼地探问起改造的银钱问题。
“放心好了,钱从朕这出,不走户部。外朝那帮人敢饶舌鼓噪的,朕就摘了他的脑袋,高挂九门!”
反正接下来查抄阉党诸位大佬、东林党巨贪们和内廷大太监们的银子,足够用来改造了,余钱还能立刻找人把九边拖欠的饷银发出去。
至于日后这片房屋租赁获得的银两,是用来补贴宫中用度,还是助饷,那就以后再说了。
崇祯又吩咐了一些细节,让武俊也提了自己的想法后,便打发他去做详细的预算方案和规划方案去了。
崇祯坐在那里,一面静等着消息,一面复盘着今天的筹划里有什么遗漏的。
文思院的事,大体不会有什么差错。
可能有变数的,就在那三十个太监那。
首先是崇祯重点照顾的六个太监。
陈德润这个总管太监,在历史上属于魏忠贤的铁杆,可惜在清理阉党以后却没事,依旧做着总管太监。
后来他贪图张嫣皇后年轻貌美又寡居,就找宫女跟张嫣皇后说要一起对食,某天更是趁着张嫣早起洗漱的功夫随便找了个由头硬闯慈庆宫,这才被崇祯发配去南京给朱元璋坟子种菜去。
至于王朝辅、刘应坤、涂文辅等,哪个不是脑满肠肥的蠹虫,若是他们有些如武俊这种会精打细算的本事,崇祯还能用一用,可他们除了捞钱、贪权,啥也不会。那要这帮废物点心干嘛,崇祯可不养祖宗。
这里面,涂文辅是相对特殊的一个。
这家伙,是徐应元的侄子,魏忠贤的净军名义上的领导者。
甚至崇祯登基前,魏忠贤还召他带着净军,随时应变不测。
徐应元已经被自己打发去外地了,自己在北京收拾他侄子,就怕有人泄密给他,导致他直接撒丫子跑路。
希望徐应元还是那个贪财懦弱,胆大到褫夺崇祯给老丈人周奎赏赐给自己用的魏忠贤老赌友。
崔文升能带出红丸案,这个人也是得要活的,不然后面东林也好,阉党也好,一旦开始打压,就没有合适的由头了。
起相同作用的,还有李明道和李希哲。
李希哲,一个宪宗成化年间的进士,曾经的山东任知县,却直接阉了自己,成为魏忠贤的阉党分子,从而谋得高位。虽说他并没有直接卷入这场纷争,也没什么大恶,但如果只是像历史上那样给他罢官,实在是便宜了这帮投机的官场骑墙分子!
有了十之八九的把握之后,崇祯一边派小太监开了一条牛舌龙香御墨,一边开始在尺幅宣纸上挥笔写下了几十个字,回身便命高时明使大抓笔按照乾清宫匾额的大小写出来大字来,写出一幅,便让两个小太监扯住,静待墨干。
等晚膳前后,王承恩派手下太监携奏章和抄家清单前来禀报时,看到不大的御书房里全是扯着大字的太监。一眼扫过去,最少得有几十张,都是用俗体字写的什么“山川异域,不共戴天”、“敬法爱民”、“尊严永远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大炮是用来丈量国土面积的”、“实事求是”等神鬼莫名的话。
崇祯则在一旁,一边亲自为高时明研墨,一边低头静静听着太监的奏报。
王承恩和王之心带着人先是几路同出,封锁了陈德润、王朝辅、涂文辅三人的私宅,而李希哲、崔文升和李明道都在外地,最近的在天津,远的在湖北承天府荆襄之地,所以只能先封锁了各自在京私宅,另派锦衣卫和东厂分赴山东济宁河道总督官署、湖北钟祥承天府、江苏淮安总督漕运官署去捉拿三人。
六人私宅现在只是将人员扣下,许进不许出,家产只是粗略清点了一番,总计约有六七十万之多,其中金银珠玉占了八成。
崇祯按照最少的李希哲在京私宅的银十一万两,金四万两,珠七十斗来算,这三十人下来,少则一百五十万,多则三百万都不一定打的住。
崇祯内心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把右手笼在袖子里不断摩擦着拇指和食指,这是他多年来大喜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看了抄家清单后,崇祯盘算了一下。这六人查抄出来的地契合计约有三千亩,这还只是一部分,那么这三十人应该能抄出来万亩好田。房契显示,这几位的房产遍布京津冀、南京和湖广,包含烟酒糖茶盐铺、典当铺、南北皮货等近万家。
如此估算下来,这些人抄家所得,大抵够一次性支付一个军镇的欠饷了。
但九边欠饷,户部欠饷和地方积欠算在一起,有九百六十多万两。
这得三年内抄多少个贪官家才能补齐啊。
这还没算通货膨胀呢。要知道到了崇祯这,边军很多地方一个月只能领到五钱银子,而一斗粮食却要六七钱银子,一个月的饷银不够十天花的,真是干得漂亮啊!
到了晚间巳时,也就是九十点的样子,派出去的各个太监都派回了奏事太监,各类抄家粗略算下来有金银二百六十多万两,田产两万七百余亩,其他的细目还在统计。
崇祯看完就放在一边,继续专心捯饬他的《锦衣卫东厂改制计划草案》。
别看明末锦衣卫全国加起来还有十万人,但不少已经不堪大用了,必须加以训练和裁汰,分清职责,这样后续用起来,才能有执行力和凝聚力。
崇祯的想法是,把全国的锦衣卫分成三部分,国内情报和国外情报各一部分,缉拿捕杀一部分,另外在每个部分都设立电报司,负责各地方分部的联系和命令的传递。
负责国内情报的,其实就有点像cia和克格勃,侦缉百官、官僚大商人、宗亲、勋贵、地方豪族的财产来历不明罪、不法事、不臣之举、害民事的情报。
负责国外情报的,则对国外和对外贸易的商人、官员和宗亲进行侦缉和情报分析、汇总。
而负责缉拿的则专门负责根据情报,去抄家、抓人,对外称:稽查院。
三个队伍之间,要经常进行业务经验交流和现场观摩学习,便于后面轮番值守对方的岗位。
而东厂则分两帮人马,专心负责捞钱,看哪一帮人收的钱多,竞争上岗。
同时,崇祯在草案的最后设计了一个轮值制度。
其实就是把锦衣卫和东厂自指挥使以下的所有在京官员,每日早上和下午抽时间去京营轮流进行新军训练,日后好训练自己的队伍。
学成后,去崇祯这里,接受系统的组织培训和部门考核培训。以便后续他们自己带队伍和发展亲兵护卫军和基层组织。
当写到《发报机培训手册》第二节时,方正化突然进来禀报:“主子,李实和李应江带着藏匿起来的一伙净军,冲击白虎殿!”
崇祯腾地站起来,撩起袍服就往外跑,出宫门的时候还夺了一位大汉将军的佩刀,直奔白虎殿而去。
崇祯不担心他们劫走魏忠贤等人,就怕他们走投无路顺着金水河去张嫣皇后那。
如果张嫣皇后有失,那麻烦可比魏忠贤还大。
从崇祯寝宫到白虎殿约有一里地的距离,崇祯在前边撒丫子跑,身后跟着一群太监、侍卫丁玲桄榔地追着。
崇祯刚跑到中右门位置,就被一群持刀侍卫呵斥住了,在火烛掩映下看清是自己人之后,侍卫连忙磕头谢罪。
崇祯没心思理会这些,让他们平身后,就忙问白虎殿如何。
几个侍卫七嘴八舌地回禀起来,崇祯听了几耳朵,心安了点。
这些说着不同口音的侍卫几乎都在重复一句话:“左都督和指挥使带队关了白虎殿门,与贼拼杀。”
左都督是谁,崇祯暂时不清楚,指挥使自然就是刚上任仪鸾司指挥使的刘文炳了。
崇祯不知道前方情况如何,又不愿意就在这门口待着,遥看着西翼门,于是撸起袖子,闪开众人,直奔西翼门去。
门里面呱呱咋咋正响着,几次夜风袭来,从里面裹挟出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崇祯直犯恶心。
噌的一声,一个刀尖从门缝里钻出来,射出一滩血。
不多久,门栓当啷响,西翼门从里面打开了,当中一个满身浴血的矮胖宫人大张着嘴,扶着一边门扇,软滑了下去。
门后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手把着另一边门扇,光影暗淡,看不清容貌,他手里的刀还插在死去宫人的后背上。
众人只听见那人哑着嗓子,喘着粗气,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喉咙似的。
众人屏息凝神,一时间没人敢动。
待那人喘匀了气,一扭身子,仰面依着门扇也滑了下去。等那人滑到地上,众人才看清,那人留着一圈短胡,头发微散,腋下夹着颗人头,身上穿的是城防军的铠甲,光着两脚,浑身像在血海里洗了澡一般,只有眼睛一转,还能看见别的颜色。
只听那人努着劲,大喊一声:“啊!兄弟去禀报陛下,贼子已清,阉狗无损!”
崇祯上前,坐在死去的宫人背上,半边身子罩在黑暗里,沉着嗓子问:“你是谁?”
“左都督刘文耀,怎地!想要功劳,随你拿去,我得睡会。”
那人手一甩,本想指着满院躺着的净军,却不想劲道使差了,直接身子崴嵗在地,脑袋砸的地面咚咚响。
院子里,站着数十个喘息不定、或站或躺的仪鸾司侍卫。
白虎殿堂前,一个将军,甲胄齐全地拄着刀,立在灯笼下。
崇祯看着这里外的情形,起身割下宫人的袍服,取一片还干净的中衣,蘸着宫人的血,在中衣上写了几行字,加了随身的小印,交给王承恩,回身对院内的众人说道:“各位将士辛苦,用命护卫至此,朕心感佩。今晚大家就在这宫里住下吧,休息好了,明日好回家!”
于是出了门,低声嘱咐王承恩与跟来的大汉将军们:“你们看着来,一批处理干净院子,一批把院子里受伤的、累散架的将士,都扶着,跟朕去往咸若馆休息。”一边又让王承恩去传太医院医馆前来为这些将士治伤。
王承恩一边称是,一边小心提醒崇祯:“主子,慈宁宫住着郑皇贵妃呐。”
崇祯立起眉,掐着腰,笑着问:“那是你的郑皇贵妃吗?还是朕的!”
随着崇祯最后半句话吼出来,王承恩算是明白了,皇帝这是根本不打算顾忌郑皇贵妃的脸面了,难怪事先写了这道言辞郑重的血诏让自己带给慈宁宫。
王承恩哪里知道,崇祯就是临时起意。
本来就打算利用崔文升和郑皇贵妃去清洗废物点心大臣和福王为首的宗亲们,现在正好出了这么个事,那就推一下好了。
反正到了明天,大家就该拔刀相向了。
【作者题外话】:抱歉啊各位小伙伴,8月31号本来正常更新的,临时接到公司出差通知,没有告知时间地点,昨天才回来。
本来那天是准备连同大纲一起尝试申请签约的,但出差直接打乱了计划。
出差也没让带电脑,本想用手机写的,但15天,行程3400多公里,走的全是乡道,晃得头疼,手机写的计划直接破产,只能在申请签约前,多发几章,弥补各位了。
见谅啊,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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