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二秋（九）
白纪远把桌上那个吃到一半、有些氧化涩黑的梨拿起，用水果刀将不新鲜的部分剃掉，剩下的果肉切成小块盛在干净的纸碗里，从餐食的餐具里找出牙签戳在旁边，递到夏周舟面前。
他坐在床边，身形挺拔，动作干净，垂眸的神态认真。
夏周舟莫名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她没有办法共情戏外的演员，但白纪远是个例外，他是一个站在自己身旁，能呼吸的活生生的人。
像梦，但不是梦。
“不敢相信，你好体贴。”她的语气轻飘，恍如入梦的低喃。
夏周舟拂过耳边的碎发，窗外的天际正蒙着一层纱，仿佛只有极少的光能透过，天空昏沉，空气中浮动着慵懒惬意的风，她看着碗里的梨，插上一块举起来放到嘴边。夏周舟贝齿咬合，四肢软绵绵的，像踏于云上，飘忽忽的。
直到清甜的滋味充斥口腔，脆爽的口感在耳尖沙沙作响。
眼下，夏周舟才无与伦比地坚定相信，这不是梦。她开始贪恋白纪远的温柔，比八年前更加敏锐。
她从未注意过白纪远一点一滴的小动作，与他冷峻沉稳外表极具反差——贴心，暧昧中轻柔。
“我心甘情愿。”白纪远落下小半的上眼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夏周舟看，眼神缱绻像藏着一整个璀璨星河。
“我爱你，想要照顾你的想法见到你开始就油然而生，和想抱你亲你要你一样简单。因为我爱你。”白纪远靠近，用小拇指牵住夏周舟的小指头。
有软绵的湿热贴在夏周舟额间，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夏周舟来不及闭眼，梨涡就如秋水的涟漪潋滟先荡漾开来，平缓的眼尾也扬起。
忍住笑意，心脏怦然，夏周舟鼻头发酸，嘴角在微微抿住后迅速用手背揩过狼狈的眼睛，她直冲冲，带着一股子莽撞，仰头，闭眼，贴上白纪远的唇。
鼻息交缠，唇舌翻滚间银丝隐约可见。
攀上夜梢的月亮半遮半掩羞怯云后，月色如织罩上两人的身影，将交颈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
月色昭昭，两人周身也是莹莹披着一层月，像是教堂婚礼的钟声，静谧，和谐，清冷中热烈。
————
两天后，白纪远迫不及待地出院，一面照顾夏周舟的起居一面入组。
叫醒夏周舟后，白纪远火速赶到厨房熬葱油，今天早上吃的是葱油拌面。
“你会不会太累了？”夏周舟手心掩唇，睡眼惺忪地打了一个哈欠，手掌搭在白纪远的手肘处。
轻薄的冰丝睡衣从夏周舟的手腕间滑落，露出雪白的肢腕。
白纪远滚了滚喉结，正经地替夏周舟把衣袖重新拉回到原本的位置，严谨地说：“小心点别冻到。”
夏周舟闻言，情难自禁，咧开嘴角笑得欢畅，半晌，她才匀下气息：“好，都听你的。”
上班前，夏周舟还没走近，白纪远就帮她把鞋从鞋柜拿出来摆在玄关。
夏周舟穿鞋的片刻，白纪远站在门口争分夺秒地叮嘱她：“中午吃点热的，别只吃拌粉凉皮，我昨天给你买的零食带了吗？”
“带了。”夏周舟把挂在左耳的口罩拉到右耳挂上，手上的玫瑰戒指随着她的动作在家具缝隙洒进来的阳光中从左到右渡上一条扎眼的银光。
白纪远心里划过热流，笑容熠熠，“小包的就塞到口袋里，饿了拿出来吃一口，胃病要慢慢养，不要顾着工作不吃饭。”
他的脸说着说着就凑近。
“你还好意思说我？”夏周舟穿好鞋起身，打趣。
“我又没有胃病。”
“知道了。”夏周舟下半张脸被遮住，露出来的眉眼温柔，她戴着眼镜气质优渥，整个人像一旺纯净的秋水，清纯又夺目。
白纪远也不说，只是略微前倾脖子，目光牢牢锁在夏周舟脸上，压下眼底翻江倒海叫嚣倾泻的嫉妒和控制，他的眸光侵略又炽热。
夏周舟忍不住有了笑意，像一颗被投进小石子的湖面，春风过，水波粼粼。
她凑近，隔着口罩往白纪远的唇角啵一口，然后飞速拉开电子锁朝门外窜。
白纪远脚步压着几分距离跟在后面，一面摸索嘴角，一面又补了一句：“别点果茶，要喝也喝点温的。”
“好！”夏周舟无可耐烦按下电梯按钮。
过了会，她走进电梯，门合上，白纪远骤然听到里面传来音量锐减的一句。
“……好啰嗦。”夏周舟脾气初涨，有要跳起来的意思。
白纪远手腹搭在眉心，支起眉头又下压，哭笑不得，决定晚上不做夏周舟最爱的糖醋排骨了。
————
“周舟，前台有一名顾客说要找你。”冷不丁的中气十足的一声从门口传来，正在和叶杨芝修图的夏周舟回头。
刚刚大脑太过集中，乍然回头有一阵眩晕感侵袭，她不确定地皱眉，“找我？”
“是的！”
夏周舟起身离开座位，往嘴里塞了一颗从白纪远桌头的薄荷糖。早上她从大包装里掏了一把，扔进了自己宽松的裤袋里。
清凉的薄荷味在嘴里弥漫，稍稍刺激了一下夏周舟不甚清醒的脑袋。
工作室门口发财树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位温婉的女人，她扎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麻花辫从脑后挂到兄台，打扮森系，很清新的感觉。
“你好，是你找我吗？”夏周舟走过去，看到了女人双眼顿时亮起来，见她来，身体前倾，然后双手按在玻璃茶几上站起来。
她含着激动且试探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x老师？”
很久没有听别人叫自己的微博和博客名字，夏周舟失身片刻。
“……请问你是？”她的回答默认了身份。
“我是荷叶小鱼，关注你好久了！”女人的面色涨得红润，神采奕奕朝夏周舟微笑。
夏周舟对这个id有印象，她关注自己的时间很长，最近的动态下面也有她本人的热情回复。
之前两人还私聊了一段时间，两三年，断断续续的一年聊上几回，在刚辞职时荷叶小鱼也有在一直激励夏周舟，给予了她莫大的鼓励。
“啊是你，好荣幸能见到你。”听到熟悉的昵称，夏周舟嘴角浮气些笑，吟吟看她，“你来找我有事吗？”
“看到了你之前的微博动态，于是来你们工作室找你，你接商单吗？下周我要拍婚照了，想找你，你可是我喜欢了好久的摄影师，我也是t大的，大学没来找你真的让我遗憾好久。”
夏周舟听完这番热切的话语，晕眩感又涌了上来，头晕目眩，仿佛被天上的流行砸到脑袋，惊喜之余，她担忧道：“谢谢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拍过婚纱照，只有跟别的摄影师出去体验过几次，经验不足。结婚可是件大事，是人生重要的里程碑，我怕我毁了你的美好体验。”
“不，我信任你，就要你。”荷叶小鱼一向温柔贴心的口吻强势起来，她星星眼，最后告诉夏周舟一个小秘密。
——我大学的时候磕过你和你当时的男朋友，你就满足我小小心愿吧。
夏周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她大二的时候和人约片，确实偶尔会带上白纪远一起。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最终，夏周舟自信起来，轻轻吐出：“好，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等两人交换完微信荷叶小鱼走后，夏周舟一边掐自己一边步伐轻快走向前台，喃喃问道：“我没做梦吧？”说完，她狠狠掐自己胳膊一把，痛苦地将脸挤作一团，吃痛。
“不是做梦哦，恭喜夏老师，”前台觉得好笑，帮她揉了揉泛红的掐痕，“不过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重新回到办公室位置上，夏周舟六神无主，步子还是软绵绵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尽全身的力气。
她倒在靠椅上转了小半圈，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白纪远分享。
关于有人喜欢夏周舟了夏周舟好久，她的技术和作品也愿意买单这件事情。
这种信任，比说上千万句话都来的有用，一种梦想成真的喜悦冲昏了夏周舟的头脑。她低低地发出几声短促的笑，尔后蹬起脚小腿悬在半空，臀部底下转移转动，双眼里的景物成了虚化，渐渐模糊成八年前她给人拍照时的场景。
一时间，夏周舟快乐得想要尖叫和发疯，但她稳妥地收拾好心情，挪动椅子停在电脑前，继续刚刚枯燥无聊的修图。
————
夜晚星星寥落，灯光从窗户抖落到黑暗中，白亮亮的一片很有温度。
夏周舟抱膝蜷缩在沙发上看电影，她觉得这样很有安全和氛围感。
电影是一部小众悬疑犯罪片，血腥烧脑，关键双男主长相都很立体帅气。
白纪远关掉厨房的灯，刹那连带着客厅都陷入黑暗，唯有窗外莹莹如白点的其他灯光和客厅墙上电视机扩散出的幽幽弱光。
整个房间更有惊悚漂浮的感觉，夏周舟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突然对靠近的白纪远说，“过两天我要出差，挺远的去东北。”
“为什么？”原本摩挲手指克制自己去撩夏周舟碎发的白纪远一顿。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个人来找我拍婚纱照哎！她回老家，我跟着一起去。”
白纪远眼里的光霎时跟着漆黑沉寂下去，他幽幽盯着夏周舟白嫩的耳垂，还是把手伸过去，细细撩拨。
“别动，痒。”夏周舟斜着身体往另一边挪过去点，不走心德挥挥手拍掉他作恶的手。
这番动作终于换来白纪远沉稳的呼吸短暂急促，他哼唧着声似宣泄不满，眼神裹着占有欲的浓稠的黑。
“那我还能在这件事情上说不吗？”白纪远说得委屈，眉心欲压又扬，舔了舔唇，他楚楚可怜起来，抓着夏周舟的五指一个劲的把玩。
聚心会神在电影上的夏周舟终于偏过脑袋，用余光瞄到了他的表情。
“现在别太难过，下个月我还要去西北呢，想参加明年国内的一个比赛。”夏周舟火上浇油，身体却识大体地依偎进白纪远的胸膛。
白纪远呼吸粗壮起来，他垂眸看向夏周舟的发旋，五指握住又松开，他泄气，心知肚明夏周舟一直不喜欢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可温香软玉在怀，他拒绝不了。
也舍不得。
“夏周舟，你就这样把我晾在一边，回头我就离家出走，哪有不顾男朋友的女朋友。”
夏周舟咽下嘴角对电影男主流下的哈喇子，把即将脱口的“随你”吞下肚子。
她抬起头，拿正眼盯着白纪远的眼睛，白纪远比她先心虚。
“我开玩笑的。”
“我不喜欢这种话，我会当真的。我当然在乎你。”夏周舟心里暗自发笑——我可是嘴炮大王，特别还是你，白纪远，这不随便拿捏你。
但她面不改色，严肃状，转身跨坐在白纪远大腿上，她略微拧起眉头，嘴角绷直，完全不见梨涡。
白纪远轻柔捻住夏周舟的下巴微微她的脸抬起，凑近点直到与她四目相对，鼻息缠绕，鼻尖逼近。
两人眼神火光四溅，暧昧丛生。
他开口，热气一并喷洒在夏周舟唇上，从夏周舟这个角度，她只能窥探到白纪远一点红润的色泽。
眼珠不停地转动，夏周舟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他隐约一点的唇上。
白纪远轻轻凑上来，吮/吸后转瞬即离，“那我和你一起去。”
他话音刚落，夏周舟就惊呼：“开什么玩笑，你那本武侠呢？”
白纪远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脸上落寂的神色更浓，他把手虚虚大在夏周舟腰间，头往夏周舟锁骨上靠，喃喃，无端可怜像是被抛弃，“我不想和你再分开了……”
“不行，你要好好演戏，这可是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梦想，为什么要因为我放弃？你想用愧疚捆住我一
辈子？”夏周舟捧起白纪远脸，往上亲一口，她看着白纪远不安的睫毛的瞳仁，让步，做出一个约定，“现在不需要你陪我冒险。可如果哪天因为我成为耽搁你事业的理由，你还有底气重新回到演艺圈，仍然有人会找你拍戏，那我愿意。”
“即使我失败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想公开，不是不相信你是一名好演员，而是你绯闻绝缘这么久，我不希望往后人们提到你，会想到我。你是独立的个体，我亦然。”
只是现在，夏周舟要两个人都好好的，况且她也有私心，希望之后和白纪远站在，自己不是以影帝的对象、太太头衔，而是摄影师夏周舟，哪怕只是夏周舟这样的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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