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夏（十四）
过了大半个月，转眼就到了七月底。
天虽然还是燥热，但下了几场雨后空气清新不少。
夏周舟把李阿姨给自己的笔记看完记到书上，等着李阿姨到晚上六点的散步时间来拿。她顺便替她如往常捡了一盒圣女果和甜李子，把冰了一下午的西瓜拿出来解冻。
李阿姨还没来，白纪远的电话倒是突然拜访。
“怎么啦，突然打电话。”
“夏周舟你说话好冷漠，都不想我吗？”
夏周舟唇角翘起，饶有兴致地剥开一个山竹塞进嘴里，“那皮蛋晚饭吃好了吗，有没有乖乖听话？”
“……”
白纪远顿了下，声音低低的，从电话里传来街道的喇叭声和行人摩肩接踵的匆匆声。
“皮蛋吃了，但夏周舟男朋友还没吃晚饭，很饿。”
夏周舟莫名觉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和外面一样吵闹，她好奇：“你现在在外面等饭？”
“不是。”
夏周舟看了眼门口，有人走了进来，她悄声对电话那头说：“等等，有人进店里来了。”
说罢，她举起手机放到耳边，把准备好的水果递给进来的李阿姨。
“谢谢周舟。”
“阿姨不客气，这是您昨天给我的笔记我看完了，谢谢。”
“好，有不懂的可以继续问我。”
把阿姨送到门口，夏周舟才接着对手机讲话，她看了眼墙上的闹钟，“都要六点半了怎么还没吃饭，你最近不是没工作吗？”
突然，门外传来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响，右耳与左耳的声线重合，夏周舟心里产生了某种预感。她略带不确定地开口，边说边往外走，“你……你不回来找我了吧？”
夏周舟说完，似惊似喜地捂住嘴巴以免被门帘后的夏母听见。她迈着猫步摄手摄脚地撩开门口的软玻璃门帘，环顾张望，在人群中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俊俏惹眼，此时此刻眉目含情，深邃的眼眸如星，直直撞到了人的心里。
夏周舟加快脚步穿过人群，红灯还没跳跃，两人站在很短的十字路口，双目相对。
夏周舟忍不住地挂起灿烂的笑容，眼里倒映着天际的霞光和红灯挺拔的身影。
车水马龙，刺耳的车辆声彼伏如海浪，地面的摩擦声、涌动的人群纷纷路过两人身边。
彼此停留，自然地牵起手，像是千万个平凡普通顾客如水滴汇入大海，两人在繁忙中相拥。
夏周舟之前想说的话统统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她只能踮脚依偎。
“夏周舟，我们一起去旅游吧。”白纪远莫名地冒出一句话，夏周舟也莫名地觉得很浪漫。
一切都没有头绪，莫名其妙地相遇，莫名其妙地聊双方有关话题，莫名其妙地在一起，然后在这个夏天莫名其妙地私奔。
夏周舟没注意到，身后的李阿姨本想叫住快步走出来的她，结果在看到白纪远的刹那呆愣在原地，眼眸中情绪复杂，实现停在他们牵住的手上，注视两人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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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周舟回去跟夏母说了声就坐上了当晚出发的火车。
“这么晚还去，明早去。”
“不，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夏周舟说。
夏母不管她，随夏周舟去了。
……
“所以我们要去哪？”夏周舟拖着箱子问白纪远。
“我们要去看日落，去哭去笑去冒险。”白纪远拉着夏周舟穿行在人群中，他拉得很紧，躲避的动作使得脖子戴着的项链从衣领划出。
玫瑰在灯下闪烁，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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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临海旅游城市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暑期旅游旺季，海边的酒店订不到了，两人兜兜转转，在不远处一座山的山麓民宿捡到漏。
“只有一个两人间。”前台的大姐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架子上的电视，里面正播放最近正火热的家庭伦理剧，无瑕顾及他们。
“那就先定下。”白纪远把他和夏周舟的身份证放到台上。
大姐这才停下嗑瓜子的动作，她簌簌地拂去身上的瓜子壳然后指尖点在两人的身份证上，看到他们的一寸照，她挑眉，抬起头视线结结实实地落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才慢悠悠地记在本子上。
脸上有兴然的笑意，她一面写一面说话，“小情侣来旅游？”
白纪远低沉地说了声“是”，他捞住昏昏欲睡的夏周舟，夏周舟打了个哈欠。
大姐登记完，收完押金指了指旁边的投币机器，隐晦地朝两人投去目光。
夏周舟看到上面的“避孕套自动贩卖机”，瞌睡虫一下子被赶跑，她打着激灵从白纪远身上推开，脸上跟火烧似的。
三楼的房间大概是刚退房打扫完，还残留着居住过的气息。
两人进去后，夏周舟撑不住地倒头就睡，和衣而眠。
白纪远收拾完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夏周舟毫无防备躺在床上的场景，他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出去买了份地图。
等夏周舟醒来，天还很亮，拿起手机一看，是下午四点。
白纪远在阳台上鸟瞰附近的景色，他戴着墨镜，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下，清爽休闲。
“饿了吗，桌上有我买的食物。”白纪远伸手替夏周舟捋顺毛躁的头发，夏周舟坐下拿起开口的椰子喝了口。
白纪远站在她身后过了会去浴室又出来，手上多了把梳子，夏周舟挑挑拣拣吃了点，卡到发丝结的时候，他比她还要紧张，手指停顿在半空，前也不是退开也不是，“疼吗？”
“不疼的。”拿起一颗耶糖，夏周舟抻起脖子昂首，抬起稍稍晃了晃，白纪远低下头，把糖卷到了自己嘴里。
慢慢地，夏周舟吃得差不多了，白纪远头发也给她理顺了。
白纪远说，旁边的山不高，上面有香火旺盛的寺庙，风景很好。
“好啊，现在去吗？”夏周舟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背带裤，戴了顶渔夫帽从里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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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脚到山顶的脚程不过半小时，走到一半，寺庙的尖尖头冒芽似的出现在眼前。
两人不带歇地一口气走到山顶。
头顶的太阳往海面地平线下坠，半遮半掩地躲在云层后面，光线的温度降下去，凉风习习。
跟风地往寺庙院里拜拜，夏周舟这才反应过来这座寺庙说是求姻缘最灵验。
她说：“白纪远你把我哄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寺庙门前有一棵巨树，三个成年人张开胳膊才能堪堪围住，被当地人称谓姻缘树。
巨树参天，枝繁叶茂，上面挂着的万千红缎飘飘，在绿松石般的翠色中显眼。
树边有立着的一块碑文，上面记载着树和寺庙的来历，距今已经三百多年。
“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遇见了你，什么都想试一试。”白纪远嘴角的笑意柔和，手里的缎子缠绕在手心。
夏周舟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然后看白纪远把写有两人名字的红缎挂上去。
那根红缎飘在风里，泠泠摇曳。
夏周舟按下快门，把白纪远的身影收了进去。
之后两人从后山的小径往下走，那里连通海边的大道，可以绕一圈烟火回到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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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多，暖橙色的霞光倾泻而下，灿烂如烟。山上葱郁的树木在哗啦的风中折出金绿色的光，大朵大朵簇拥在一起的云染上金辉于黄昏中绽放，云浪汹涌，缥缈舒卷。
光线飞舞，笼罩在两人身上。夏周舟把五指扣在白纪远的手中，下山的路程曲曲绕绕，踏在青石板上的感触却很踏实。
周身暖融融的，余晖千层，极目眺望，太阳像橙红色的蛋黄，只留了半个在紫红色的天际线上摇摇欲坠。
从山上走下来，贴着大道的护栏走，耳边是海浪翻腾的声音，零散的车响和脚步声。
这一带很热闹，叮铃铃的自行车按着响铃擦肩而过，白纪远停在一辆后座装满鲜花的自行车前。
他的目光在婀娜的花朵间穿梭。
夏周舟走在落日的倒影里微醺，鼻尖花香若有若无得袅袅。
两分钟后，夏周舟手里捧着一束花，她偶尔低头嗅嗅，眉目温柔。
白纪远在她身后慢慢踱步，拍照。
夏周舟蓦然转头，梨涡开在深深橙红的光晕中。远处云层深厚，像是叠在一起的玫瑰般的深红色，用叠在一起的油画笔触染染涂涂。
海鸥排成线在两人头顶一飞而过。
放浪形骸之外的自由和快乐，两人越过彩虹，往人间走去。
黄昏铺展在天际。
像是脚下踩着云朵，喝醉酒的云霞拥着他们，日落倒影在夏周舟的眼里，白纪远凝望她悠然的动作和表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攥住，轻一点就够松开，重一点就会收缩窒息。
像是害怕怅然若失，一股本能般的冲动驱使白纪远，他在惊扰声中奔向前方的人。拉起夏周舟的手，白纪远声线沉沉，目光如炬，有千丝万缕的光线折射在他眼底涌动，最终编织成夏周舟的模样，他说：“我不想一天看四十四次日落，我想四十四次日落都和你一起看。”
夏周舟胳膊揽在他的手肘处，弯着腰倒在他的怀里，笑得不可抑制，身形抖动，“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两人牵住手，继续往前走。白纪远的手心渐渐湿濡，沁出一层汗。夏周舟悄悄松开了点，有风拂过两人的肌肤，凉爽的快感从手心传递。
白纪远默不作声地又拉紧了些，好像怕她偷溜儿地跑掉。
夏周舟娇气地嘟囔一句：“热死了。”
白纪远停下脚步，害得夏周舟稍稍走出后踉跄回原地。
她驻足在白纪远身边，回头，视线停在白纪远略微抿起的锋利唇线上。
白纪远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沿着夏周舟的帽檐稍稍整理，理了点碎发，帮她把歪掉的帽子戴齐了。
他垂下眼皮，低头看她，眼里粼粼的波光闪过，像黄昏底下起波澜的海绵，黑鸦似的睫毛轻颤，他似乎含着委屈，又严肃，跟夏周舟说：“帽子戴好，现在不热了。”
夏周舟脸火烧起来，发烫，像天边穿上花衣的云。
她又嘟嘟囔囔，将花扔到白纪远怀里，“那你拿着。”
兜兜转转，白纪远从小贩的姑娘手中买花，他把花送给夏周舟，夏周舟又把花还给了他。
黄色的光像烟，舔在两人身上，舔在两人走过的路上，等到太阳的身影隐匿，两人走向远方，昏暗逐渐吞噬天空，将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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