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西边雨

五月的申城，天气就好像是被设置了“随机播放”似的，阴晴不定。早上还是一派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景象，到了下午，滚滚乌云便压了过来。

        许如清的心头也被压得慌，“啪”的一声，她将手机甩到办公桌上。周围的服务商员工都朝她看了一眼，但谁都没敢开口说话，就连刚才一直缠着她在申诉客户纷争的销售，也悄悄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温柔惯了的人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总是很能唬人的。

        更何况，这一次许如清是真的气到了。

        先是以前同部门的销售助理来找许如清打听分组之后，她们这组的分工安排，许如清说完之后，就也象征性地问问他们那边的最终调整，结果对方却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咱们不是一个部门的了，以后不能过多交流。”许如清愕然，无语之下回了一个“卧槽无情”的表情包。

        然后就到了今天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她生气，倒也不是因为一个于她不利好的判定结果，毕竟在这样的业务体系里，什么样的客户纷争和处理结果，她没见过？真正令她失望的，是j哥的态度，是那个曾经她所信赖的同伴的“出卖”。

        业务重组之后，j哥成为了许如清的新leader。原本被分到一个陌生的团队，大家都带着很强的防备心，生怕被挑错，于是当看到j哥要被调过来接管他们这个组时，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彼时兴奋当头的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此前的传言一直说j哥是要离开ease的。一个心已经不在业务上的领导，比一个不懂业务的新领导，更令人无力。

        如今的j哥和重组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微信群里，大家不断就重组之后的新流程事项抛出问题，然而j哥却是一问三不知，后来干脆连回都不回了，只有当要传达stella布置的新任务时，他才会在群里现身，扔出一张又一张的表格。同组的小伙伴们都在私下吐槽j哥现在已经不是j哥，而是名副其实的“表哥”了。

        “他可真是太佛了。”看着从大群里转发过来，连一个字都不带改的收表新任务，albert忍不住找许如清私聊吐槽起来，发出一个呵呵微笑脸，而许如清也用一个摊手无奈的表情包来回应他。

        而当遇到一些纷争时，无论是服务商之间的，还是渠道与直客之间的，以往据理力争的j哥现在的准则是“能不掺和的就不掺和”，然后在群里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说教的话。回想起曾经j哥在gordon的办公室里为了自己服务商的客户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许如清只觉得讽刺。她在j哥的那些话里并感受不到什么大局观，而是四个字——“道貌岸然”。

        想到这里，许如清也开始气自己，明明自己早就清楚j哥近期的状态，却还是轻信了这位“故人”。

        手机铃声响起，许如清便借着这个电话走出了办公区，下楼买了杯果汁，在一个临街的角落位置里坐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是灰蒙蒙的一片，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大雨倾盆而下，许如清是没有带伞的，但她还是冒着雨去了果汁店，毕竟如果她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话，那过不了多久，销售就又会过来找她说情了。

        有时候，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如果她的坏心情也能像这雨一样，可以倾泻而出的话，该有多好啊，许如清想。

        今日之事的争端起源于一个客户更换服务商的诉求。

        客户：宇星集团因不满服务商：义庭的服务，要求转由许如清所负责的服务商：恒顺继续服务他家在ease的广告投放，这是恒顺销售给许如清的说辞，并称是客户主动联系的他，并非他去撬的客户。

        在这个行业里这些年，许如清深知服务商的话真真假假，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她还是对这番话有所保留的。直到她被拉着一起去见了客户，许如清才确认了此事的真实性，但她还是嗅出了其中的不简单。虽说客户此次提出更换服务商的理由还算充分，一来是因为义庭的服务确实不到位，遗留了很多的问题，二来是因为客户团队发生变更，新的客户对接人想要更换之前对接人选择的供应商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宇星集团是义庭现有的最大的广告主，这样一个贡献了1/3季度业绩的大客户，义庭怎么可能轻易就拱手让出？

        “虽然义庭没有为客户做服务，但毕竟当初是他们把这个高潜客户给开发进来的。而且既然客户是自投的，那么通过哪家下单的差别其实并不大，义庭一定会投诉你们以高政策来抢客户的。”许如清给激动的销售泼去了第一盆冷水。

        “可你是知道我们并没有给高政策的啊！而且，而且我们可以给客户推送人群包啊，这是我们家的优势，义庭那边什么都不做，连结案都不做，还收客户服务费，所以客户才想把他家换掉的。”

        但是，有时候自知磊落并不足以向别人证明什么。

        “能推送人群包是因为你们占据了电商接口的优势，如果有天义庭也能申请到这个接口，那么他们也就可以做这些事了。这不但不是一个好的说辞，反而会是义庭投诉的一个把柄，会说你们在利用这个接口的特权来抢客户。”第二盆冷水如约而至。

        “我天，可是这回真的是客户找的我们啊，以往我们都只是和义庭对接，并没有客户的联系方式啊。如清啊，你可得帮我们好好跟上面说说啊。”

        这事吧，放平常都有的谈，可却偏偏碰上了部门变革的尴尬期。虽然义庭和恒顺同属stella所管区域的服务商，但stella刚刚新官上任，自然是不想一上来就和某家服务商结下梁子的。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维持原样会是最好的安排，毕竟都算stella的业绩。更何况stella这次上任后的服务商走访顺序，是先去的义庭，后来的恒顺，那恒顺就难免会被义庭提前参一本，给stella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果不其然，义庭在会谈中反复提起恒顺抢客户一事，让许如清在得以和这位新领导见面前，便先被stella点了名，让她好好监督手里的服务商，不要破坏市场规则。

        还好许如清当初没有直接为恒顺出头，而是让客户方面去找了直客，由直客那边来做服务商的变更，毕竟按规则，客户一旦转为框架大客户，便没有所谓客保一说了。

        可惜千算万算，许如清还是算漏了这批直客的“羸弱”。这个行业的直客并没有多强的新开能力，所以他们的新开指标只能靠体系内的各个服务商来协助完成，因此他们并不愿意得罪任何一家服务商，只是向两边都说着好话。

        “好的，我们一直是严格按照客户和直客给的下单需求来执行的，您放心，我这边绝不会让恒顺做出私自外吐服务费的行为的。”许如清给stella回复承诺道。

        原本事情到这一地步，恒顺也就认命了。然而宇星方面对恒顺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很快就给恒顺打来了款，说要进行新一波的广告投放。客户的信任与爽快让恒顺看到了新的希望，便在饭局上又和stella提起了此事，想再争取一下。酒局上骑虎难下，最终stella还是松口同意了由恒顺来执行此单，但是之后还是由义庭来继续跟进该客户的所有项目。然而第二天，事情就又发生了变数，也不知道义庭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一大早就找stella哭诉说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续客户就更不受控制了，说不定以后还会去找别的区域服务商合作，那样就不算stella的业绩了。stella一听到这个隐患，立马当机立断，让恒顺必须给客户退款，还是由客户先下单给义庭，再由义庭下单给恒顺。

        stella的命令终究还是来晚了，在层层传达过后，恒顺的销售意外发现自家财务早已经把款付出去了。

        许如清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知道这一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他们已经将内部的最终判定结果告知给客户了，并表示只要客户方发来退款通知，他们就让财务执行退款。然而客户方面却说不用退，称直客反馈已经把更换服务商的事给搞定了。许如清去问直客，直客却和她打起了马虎眼，说让她再去内部协商下。

        本就是一个尴尬的僵持的局面，这下好了，财务这“临门一脚”，“踢”进的不是欢喜，是惆怅。

        骑虎难下的许如清只好把恒顺财务的事如实报备给了j哥，一来与其让义庭投诉他们恶意付款，还不如由她自己来坦诚这个失误，二来相比于stella，她与j哥的关系也算是更亲近些，也想让j哥帮她出出主意。

        其实虽然恒顺财务已经把款付出去了，但也不算是个太大的问题。毕竟就算是按让客户下单给义庭，再由义庭下单给恒顺这个流程来执行的话，最终的付款还是由恒顺来操作的，所以现在不过是将付款的步骤“简化”了，只要领导层面确定了必须由义庭来下单，业绩归属义庭的话，那么让义庭给恒顺补一个下单邮件，这事儿也就平了。而许如清跟恒顺这边，也就能有个明确的交代了。

        然而j哥只回了一个“唉”，便什么都没有说了。直到stella过来找她，许如清才知道j哥在那段消失的时间里去做了什么。

        j哥把带着许如清姓名备注的微信截图直接发给了义庭的负责人，截图里是她对恒顺财务付款一事的反馈，然后义庭负责人就拿着这张截图去stella跟前投诉了，而现在，stella又直接把整个截图截给了许如清。

        哼，许如清冷笑了一声。j哥那天也出席了饭局，怪不得义庭那边会知道宇星最新下单的消息。

        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得可怕。

        这种被内部人出卖的滋味让许如清觉得很是不好受，她怎么也不会想到j哥居然会连名带姓地把截图给出去，多日来对j哥不满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久久不能平息。许如清都懒得看他接下来在群里那些“义正言辞”的发言了，气得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把恒顺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谁知道，j哥居然还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说什么自己一天就为了这事，接了n个电话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许如清管不住自己的服务商，非要较劲拿这么一个客户，让他跟着遭罪。

        这下，许如清的心里就越发委屈了，早就明确了从这个季度开始，存量客户的业绩和她们的收入不挂钩，她较劲个啥呀较劲，要不是几个上级的说法变来变去，至于这样吗？

        “真是不想干了，一个流程到现在都不能给个明白话，问啥啥不知，一天到晚就知道耍领导腔，找着机会就拿捏人。”烦闷不已的许如清忍不住找沐秋澄控诉起最近的种种遭遇来。

        “好啦好啦，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不过我看你呀，是有失必有得。”

        “什么啊？”

        “你帮忙牵线inluck签约瞿森这事儿，他团队没跟你道谢呀？那几天想登上inluck这条船的人，可真是排队排到法国去了，他们可是拿到唯一一张豪华船票的幸运儿呢。”

        “啊，说起这事儿呀，还真是要谢谢你。”

        “谢我？以什么名义？瞿森的粉丝？还是……”

        “啊，橙子，我有新电话进来了，我先挂了，一会儿回给你哈。”

        “好，拜拜。”

        挂了沐秋澄的电话，许如清才发现新的来电是瞿森打来的。

        “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

        “怎么，不可以呀？你是在做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吗？”

        “什么跟什么啊，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拍戏吗？”

        “这里突然下大雨了，剧组提前收工了，我现在在酒店了。”

        “这么巧啊，我这儿的雨也下得很大呢。”

        “怎么了？”瞿森听出了许如清话里的失落。

        “没什么，就是一点工作上的扰人琐事，一会儿就好啦。哎呀，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放晴，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的，我都没带伞出门。”

        “说实话，别跟我打马虎眼儿。”

        “哎呀，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处理一桩客户纷争，有点心累罢了。你合作的那个宇星集团，记得吧？”

        “嗯，我有跟他们推荐过你的服务商，怎么了，他们找过来了？”

        “你推的？”

        “嗯，上回给他们拍摄物料的时候，听见他们正在抱怨早前合作的ease广告服务商极度不负责任。这不是你刚好负责这块吗，我还记得你说过你负责的那家服务商刚好有什么特殊的电商接口，我就和他们提了一嘴。那天他们是有说要去搜搜看，不过后来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是反倒给你惹麻烦了？”

        “啊！”

        “怎么了？”听见许如清这么尖叫一声，瞿森想，她该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我这儿放晴了！”

        “啊？我这查的还要下好一会儿呀。”瞿森看着自己手机里查到的申城实时天气，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笨蛋。”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沐秋澄说许如清是有失必有得，还真是让她给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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