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雾游江
“去,飞快点,一旬之内回不去就拿你炖汤。”
朦胧白雾笼罩的江上,被威胁的胖鸽子载着荀榆写满废话的信纸惊恐地朝沽县飞去。如果不是林锋拦着,荀榆的信纸恐怕能长得连鸽子都背不动。
林锋坐在竹筏的边缘,背靠着荀榆的轮椅剔着牙。前段时间才救了仿佛要生离死别的吴笙雨和祁忌小两口,现在出差还要听荀榆唠叨家书,这世道对独身的人未免太不友好。
林锋抬头望着竹筏另一头的船夫,船夫肩上和撑杆上各停着一只黑亮的大鸬鹚。
怎么连畜生都成双成对的??
船夫明明背对着林锋,却好像感受到了林锋的目光,头也不回,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别看了,两只都是公的。”
这船夫是林锋在岸边找来的,价钱不贵,虽然竹筏破旧,但是船夫手艺极好,载着荀榆林锋二人外带一轮椅,也划得又轻又快。
只是这船夫有些沉默寡言,林锋想与他搭话,了解一下目的地的情况,船夫都只是一个字两个字,非常敷衍地回过去。随着江面波涛的晃动,船夫的动作更大了些,露出藏在蓑衣草帽里,被烧的不成人形的脸。
林锋不自觉地惊呼出声:“你的脸……”
荀榆一下就悟了,许是因为烧伤的疤痕太可怖,也不希望被他人探究到受伤的过去,船夫才不愿与人多交谈的。他拦住林锋,朝林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问。
林锋心领神会,转头看了看荀榆,都是残疾人,为什么这人这么乐天派啊?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船夫放慢撑船篙的速度,终于回头打量了下二人,没好气地反问到:“那么这位公子腿脚是怎么了?”
得嘞,荀榆还在试图照顾别人的自尊心,这船夫倒是一点面子不给他留,上来就揭他的伤疤。
“走路没看路,掉下山摔的。”
“那您眼神是不太好。”
两人言语里居然有针锋相对的意思,挑起话头的林锋在旁边坐着就愈发尴尬。终于林大捕头绷不住了,从竹筏上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手搭凉棚看着江面。
还真被他看出来了什么,远远的白雾中出现了枣核大小的黑影。“唉?那是别人的船吗?”林锋疑惑地问船夫:“你不是说这片水只有你能渡船吗。”
船夫闻言朝林锋所指方向望去,就这一会时间黑影竟逐渐清晰起来,可见其速度之快。船夫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今天来得这么快。”说罢立刻调转船头,想要换一个方向渡江。
可惜对面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不时黑影已经清晰显出船的影子,船上也升起两三点火光,在白雾中宛若幽幽鬼火。
船夫抖落鸬鹚,将撑船的竹篙一把抽出水面,扔给林锋,朝他们大喊:“划快点!”话音刚落,带火的箭簇便朝着竹筏飞过来。原来船夫谙熟这星星火光便是火弩,他利落地从船上揭下船帆,舞得虎虎生风,将箭一一拦住。
可对方的船更快,逐渐逼近了竹筏。几个农民打扮的青壮年见距离不远,干脆在水面上铺了草席,身手敏捷地用草席作桥,几个点水就要翻到竹筏上!
最近的一个男人正要把脚踩到竹筏上,就突然向后仰去,旁边的伙伴将男人接住,便失去惯性,也一并落进水里。原来是荀榆从袖子里摸出金针挨个飞过去,解决掉了一大半追兵。
可金针数量是有限的,还是有人登上了竹筏,这几个人虽是农民打扮,但显然是习武之人。林锋见荀榆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还直面敌人,急得就要丢下船篙来救人。
不过船夫快了他一步,船夫依旧用船帆作掩护,直接挡在了荀榆身前。笨重的船帆在他手里宛若白练,看似柔软轻飘,实则打在那些追兵身上就发出沉闷一响,将上船的人直接扫进水里。
在荀榆和船夫的配合下,几个追兵再次被甩开,竹筏又顺利远离了对方的小船。
“这些是什么人?天地良心我从未来过这里!如何招惹的他们啊?!”林锋一边大喊着,一边使出满身的力气顺着水流朝后飞速划去。
“他们是守岸的!不让外人上岸,所以我说只有我才能载人渡江。”船夫看火弩稍歇,吹了口哨将刚刚潜进水里的鸬鹚唤回,两只鸬鹚很快出现在前头,领着竹筏避开江面上的漩涡。
林锋憋着一肚子疑问没法问,只能使得一身力气划船,竹筏被船夫牵引着,迅速远离追兵,躲进了一处水湾。
林锋撑着船篙,刚想歇口气,就被荀榆接过船篙还顺手扯到了后面。在林锋惊诧的目光下,荀榆和船夫几乎是同时手提船篙和鱼叉向林锋刚刚站立的水边刺去!
江面破碎,白色的水花飞溅开来,露出一个慌乱的黑影。船夫眼疾手快用鱼叉作为支点,半个身子探进水里,一把将躲在竹筏下一路跟随他们的人揪了出来。
是个身穿黑衣的小女孩,年纪看起来似乎比燕儿还小。这女孩使劲蹬着腿,腮帮子气成个包子,不服气地朝船夫喊道:“又是你!天天带人过来,朱家庄不欢迎外人!”
接着女孩像落水的小猫一样甩起头来,溅了三人一身的水点子。
“你还说!”船夫似乎是很熟识她,不甚温柔地把女孩拎到竹筏上,“想抄近路渡江只能路过朱家庄,分明是朱家庄的人霸着路不让人走,跟占山拦路的山匪有什么区别。”
女孩一蹦,跳上了岸,冲船夫做了个鬼脸,说道:“跟那些山匪才不一样呢!这是御赐的地界!就是咱朱家庄说了算!要不是山匪横行,谁会防着外人啊!”说罢女孩叉着腰又用手指了指荀榆和林锋,“你、还有你,说不定才是真山匪呢!”
女孩见船夫和荀榆都黑着一张脸,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进树林里了,末了飘来一句“我要去告诉爷爷!”
林锋又好气又好笑,叉着腰把船蒿扎进水里,问道:“现在怎么办,可算到朱家庄了,上岸吗?”荀榆没有回答林锋,只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船夫,说了一句:“一舟,你现在话变得好少。”
“是吗,我还以为我变成这样,你要认不出我来了。”船夫闻言摘下蓑衣和草帽,露出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半张脸。“那天朱楼集会,只有你没有现身。结果大家都着了道,只有我活下来了,活成这副鬼样。”
荀榆叹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腿,“一舟,我没有背叛任何人,只是你看,我当时去不了。”船夫瞟了瞟荀榆的腿,翻了个白眼,“就算你也得了报应,但这事不算扯平,这些年我只当你死了。”
“但你刚刚还是救我了。”荀榆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之前的事待会我会跟你解释,现在当务之急是进朱家庄。”荀榆朝林锋使了个眼色,向两人分别介绍道:“这位是沽县林锋林捕头,奉命来调查朱家庄的。而这位是沈一舟,我的……朋友。”
“曾经的朋友,现在谁跟你是朋友,少套近乎,”沈一舟利落地把竹筏在岸边系好,扛着鱼叉就走,“我带路,别跟丢了,这里难走得很。”
沈一舟的路带的好像很不情愿,他走得极快,而荀榆被林锋用轮椅推着,也快不了。沈一舟却没有丢下荀榆和林锋的意思,只是走走停停,拄着鱼叉看两人笨拙地穿行在小路上。
荀榆看沈一舟这个样子,只得苦笑一声,这些年过去,他以为什么都变了,好在沈一舟还没怎么变。
恰恰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触动了荀榆,使得他心头一紧,眼鼻一酸。
“一舟,对不起。”
虽然沈一舟从受京城少女追捧的英俊公子,变成如今烧毁半张脸的船夫;从过去伶牙俐齿爱开玩笑的青年才俊,变成现在数年如一日在渡船上沉默的渡舟人;甚至连曾经挺拔的身姿现在看起来都有些佝偻。
可无论沈一舟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那份少年的热忱还是没有变。他还是会在好友遇到危险的时候站出来,还是会嘴上强撑着埋怨朋友,但实际上轻而易举就原谅对方。
还是会为了心中所想,毅然决然地选择常人不敢选的路,比如为了帮助那夜死在朱楼的其他朋友申冤,从繁华的京城来到这偏院僻静又危险的江上日复一日地撑渡船。
他也在暗中调查,也在等一个机会,现在沈一舟把荀榆这个机会等来了。
尽管沈一舟离荀榆和林锋有段距离,不应当听得清荀榆自言自语似的道歉。
沈一舟还是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仍就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
他们离江边渐行渐远,沈一舟留在岸边的鸬鹚发出低低的叫声,随着太阳越发升高,江上浓雾逐渐散去。被江水环绕,藏于深林之中的朱家庄,也慢慢浮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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