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转九空

燕儿的担心是多余的，行刺那天她乔装打扮了一番，除了直接打照面的县令和那名刺伤了县令腿的护卫，其他人应该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很巧，今天县令因为腿伤没好没有过来，一直悬着心的燕儿摘下帷帽，跟着带路的捕快和荀榆一起进了县衙。

        停着尸体的房间门口只站着一位等候多时的仵作，仵作和带路的捕快作别后，便彬彬有礼地将荀榆和燕儿领进了停尸间。

        “这具尸体我已经查验过，表面并无外伤，也用酒、醋、宣纸试过了，也没在尸体上看见隐蔽的淤伤或内伤。”仵作看荀榆坐着轮椅不方便，就自己动手揭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为二人讲解着，白布下正是瘦小的孙老六。“可在下也并未在尸体上发现变色、吐黑血或七窍流血等中毒症状。”

        荀榆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如仵作所说，尸体非常完好，没有外伤和淤青，便问道：“这人刚送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仵作眯起眼睛仔细想了一下，答到：“因为报案及时，刚送来的时候人才死不久，只是脸色青紫，所以担心这人是不是因突发什么急症死了，便请大夫来看一看。”

        荀榆点了点头，又问“所有地方都看过了？”仵作回答：“是呀，所有皮肤都贴过宣纸了，没发现受伤的痕迹。”

        恐怕不是所有皮肤，荀榆撩开孙老六的头发，张开五指，用指尖轻轻按了一下，回头对燕儿说：“拿剃刀来吧，头发下面可能还有伤情。”

        仵作恍然大悟，他只查验了裸露的皮肤，尸体没有外伤，看着像得急病死的。加上县令急着结案一直在催促，他就疏漏了头发下面的伤口。

        仵作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接下燕儿手里的剃刀，说着：“实在惭愧，在下疏漏了，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吧。”手便麻利地在孙老六脑袋上动作起来。不一会，仵作就发出了惊呼。

        孙老六光秃秃的脑袋上，赫然有着五个紫红色指印，力度之大，让头皮都凹了下去。

        荀榆拿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他手指细长，这指印比他手能触及的范围还要大，正正好好在孙老六脑袋中间。这人一定身材高大，魁梧雄壮，指力劲道。

        燕儿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死法她以前在戏班也见过。恐怕是哪位武功高强的大汉，直接一把抓住了孙老六的脑袋将他提起，然后就这样把人捏死了。

        荀榆用收起来的折扇敲了敲下巴，一个普通的赌徒突然接连走运，又被身怀武功的人盯上，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他又问仵作：“阁下知道是谁来报官的吗？”仵作即刻答道：“是孙老六的哑巴娘子，我记得很清楚。她那晚从娘家回来，看到尸体就跑出门去。因为她不能说话，就拿着锅碗瓢盆到门口拼命敲，街坊邻居都被吓到了。”

        “那哑巴娘子人呢？”燕儿忍不住开口问，无疑，哑巴娘子作为和孙老六最密切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在牢里呢。”仵作叹了一口气。燕儿不很理解：“连孙老六的死因都没搞明白，就抓了报案的人？”仵作双手环抱，无奈地说：“县令前段时间当众被行刺，搞得议论纷纷，压力很大啊。或许是为了挽回颜面吧，一直在催促我尽快定论，我看县令应该是想顺着坊间流传的意思，给哑巴娘子定个谋杀亲夫的罪。”

        行刺的事情果然闹得人尽皆知了啊……燕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仵作看她抖了一抖，还以为燕儿是嫌停尸间太冷。反正尸体也看得差不多了，便将二人请了出来。

        仵作本来还打算带荀榆和燕儿去牢里见见哑巴娘子，可看门的狱卒坚称没有县太爷的命令不能随便让闲人随意进出大牢，这才作罢了。

        “我看这个县令就没有让我们破案的意思，草菅人命，亏他做的出！”燕儿推着荀榆出了县衙大门。荀榆安慰她说：“没关系，至少我们已经知道哑巴娘子不是凶手了，至少不是她直接杀害了孙老六。等仵作报告完县令，应该就能把她从牢里放出来，到时候再见也不迟”燕儿觉得有道理，一脚踢飞了卡在轮椅旁边的石子，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荀榆回过头说：“燕儿，你去赌坊玩过比大小这些吗？”燕儿摇摇头，别说进赌坊，她在戏班几乎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荀榆看她这幅样子，掏出一枚铜板，往天上一扔，铜板高高飞起，转了好几圈，又乖乖回到荀榆手背上。荀榆把铜板盖起，问：“正还是反？”

        “正？”燕儿试探性回道，荀榆把手掌挪开，是反。然后他又把铜板抛起，再一次盖住。

        “是正是反？”

        “……反？”燕儿的语气迟疑起来。

        荀榆挪开手掌，这回是正。他又抛了一次，继续问：

        “是正是反？”

        “……”燕儿不想猜了。荀榆看她犹豫的样子，诱惑道：“猜嘛，猜对了请你吃望月楼的酥点。”

        望月楼的酥点可贵了！只不过是猜个正反，燕儿再次加入了游戏。

        “反！”

        这回铜板又变成正了，“不是吧！”燕儿哀嚎，“我的气运真的这么差？”“别急嘛，”荀榆摇摇手里的铜板，继续劝：“你都连续错三次了，还能再错？下次一定对！”

        “有道理！这次我还猜反！”燕儿就不信这铜板还能一直是正？

        “那不行！”荀榆轻笑一声，“你也知道总会中的，还要玩那我岂不是必亏了？这样，你要是这次没猜中，就替我抓一个月的药，这才公平。”“哪有临时改规则的！”荀榆不顾燕儿的抗议，回她，“你就说玩不玩嘛？”

        燕儿掂量了一下，还是酥点比较重要，更何况她总该赢一次了，几乎没有考虑就点头了。

        好骗，太好骗了。荀榆脸上笑得灿烂，心里倒有一丝酸酸的，在那个人眼里，以前的自己估计跟燕儿一样好骗吧。

        这一次依然是正。

        “为什么啊！”燕儿从荀榆手上拿起铜板左看右看，又看看荀榆，问道：“先生你莫不是会法术吗？”荀榆笑而不语，张开空空如也的手掌给燕儿看，然后轻轻一抖——

        就这一瞬，食指和中指间忽然就出现了两枚铜板。

        好啊出老千！！燕儿气成包子，白白被坑到去抓一个月的药。荀榆看她气鼓鼓的甚是可爱，忍不住笑了，便示意燕儿把手伸过来，轻轻把铜板放在她手上说，“赌坊就是这样的，比的不是运气，是出千的本事，孙老六才会十赌九输。”燕儿想着自己的遭遇，点了点头，“可是据说从前几日起他一直在赢，是他学会出老千了吗？”荀榆摇摇头，“出老千的手法没那么好学，他就是能速成也比不过那些老油条和庄家。”

        燕儿学荀榆把手抵在下巴上，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放水，让他赢钱！就是为了像刚才你诓骗我一样，让孙老六越陷越深，最后输掉一笔大的！”

        明白过来的燕儿兴冲冲地推着荀榆跑到赌坊，孙老六是每天必赌，出事的那天应该也不例外。既然有人故意给孙老六下套子，那么只要找人问到出事的那天他在赌坊干了什么，大概率就能知道孙老刘是因何而死了。

        不过赌场人员来往复杂，想要打听消息倒是没那么容易的。燕儿正发愁要怎么找到和孙老六一样每天必来的老赌徒，就见荀榆扯了燕儿袖子，示意她到旁边的赌桌去。

        这桌在玩摇骰子比大小，燕儿看了一下，不同于其他桌，这桌是由庄家开骰子。

        赌徒们挤在赌桌前，吆喝声此起彼伏，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荀榆和燕儿，燕儿废了老大劲才带着荀榆挤到最前面。尖嘴猴腮的庄家一下就看见了打扮斯文，看着就挺有钱的荀榆和燕儿，扬起手中的骰盅问道：“新面孔！正要开呢，二位来一把？”

        赌坊实在吵，燕儿拉高嗓门回道：“我们不赌，来找人，你可知道孙老六几天前来过吗？”“孙老六？谁？”庄家带着几个小厮哄笑起来，“爷，进了赌坊的都没有名字，都叫赌徒！大家都是玩乐来的，打听消息去别的地儿！”

        玩！怎么不玩！荀榆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砸在赌桌上。“这位爷好霸气！”尖嘴猴腮的庄家眼睛尖得不行，冲着荀榆大喊：“您猜大猜小？”

        “燕儿，你说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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