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葱青
“小梨，要出门吗。”
邬暮晨注意到从二楼下来的云梨腰间背着一个外出的杏色小挎包。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云梨此次回国之后变得更外向了些。
也更喜欢出门了。
云梨一手扶着扶梯，一手正在盯着手机里的打车软件，听到邬暮晨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她乖巧地两脚靠拢地站在舅舅面前，点头：“舅舅。”
“去哪儿，要不要舅舅送你。”邬暮晨伸手抚摸她的头顶，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
邬暮晨原先是做战地记者的，哪怕后来回国继承家业，他的身上也丝毫没有商人的铜臭味。这也是云梨喜欢他的其中一个原因。
“不用了舅舅。”云梨将手机上的打车软件翻开给他看，“我已经打好车了。”
“好。”邬暮晨见她自己有主见，便也不勉强。
更何况云梨独自在国外生活了四年，邬暮晨相信她独立的能力。
“那舅舅，我就出门了。”
“嗯，晚上回来吃饭吗。”
云梨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又点点头：“回的。”
“好，那我晚上给你买你喜欢的关东煮。”
“谢谢舅舅。”
清云工作室位于市区内的一条僻静路段，旁边就是一个小型公园，可以听到许多孩子嬉闹玩耍的笑声。
如若不是尹音赐告知她这是一家心理诊所，云梨就算是路过瞧见，也只会猜测这也许是一间室内设计师的工作室。
毕竟，把心理诊所命名为工作室的地方在国内并不常见。
工作室的大门是两扇玻璃门，按旁边的按钮，玻璃门会自动打开。
而门打开的时候，会伴随一声非常清脆且好听的鸟鸣声。
用鸟鸣声做门铃，也很特别。
云梨不由地对即将见到的这位传说中的心理专家十分好奇。
能和有趣的尹音赐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应当也是位很有意思的人。
不过既然是尹音赐的学长，想来年纪也不小了，莫不是白发苍苍和颜悦色的老人。
不能怪云梨对专家有刻板印象，在她看来，想要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云梨？”从房内走出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穿着纯白色的白大褂，声调轻柔。
云梨顺着自己平视他白大褂内搭的白衬衫朝上看去，略微惊讶地微微瞪大双眼。
这个男人出乎她意料的好看，且年轻。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的金丝眼镜，这种眼镜并非什么人戴都好看，一不小心就容易戴出老花镜的既视感。
但是眼前的男人很好地驾驭了这副眼镜，不知是内双还是单眼皮的眼睛因为这副眼镜看起来斯文又矜贵。
只看长相，完全看不出他是将要四十的年纪。
只有周身的气质是符合他年纪的成熟稳重。
“黎医生？”云梨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不太确定地开口。
那个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挑，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弯起，轻笑着颔首。
“你好，我就是黎清云，叫我黎医生也可以，直接唤我名字也行。”
云梨有些局促地将双手交于身前，心想他虽然看着年轻，也是至少比她大了十多岁的年龄。她才刚出生的时候，他都可以读中学了。
怎么也不是能够直接喊名字的辈分。
“黎医生。”云梨最终还是挑了个不出错的称呼喊他。
“先进来再说话吧。”他手指指向他身后的办公室。
云梨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小眼神偷偷瞄了一眼室内的装修，不似医院里一片白花花的。淡绿色的墙上挂了许多装饰画，就连他的办公桌也是实木做的，只涂了清漆的原木色。
云梨从刚进门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误入了森林深处的小松鼠。
绿色给人的感觉是放松的，而他办公室墙漆的颜色是一种偏向于中国传统色的淡绿色，淡雅又宁静。
“随便坐。”
黎清云的办公室面积不小，摆了布艺沙发，还有矮凳和木制靠背椅。
还有一个不大协调的懒人沙发。
他是对椅子有什么收藏癖好吗。
穿着淡黄色娃娃领连衣裙的云梨促狭地双手抓着挎包的背带，无措的视线扫过种类不一的各种椅凳，最后选择在布艺沙发上坐下。
很像因为迷路而不安的小孩。
她靠着布艺沙发的一边，等待着黎清云主动和她搭话。
“云梨，做几道题好不好。”黎清云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平板递到她面前。
云梨顺势接过平板，那些题目她并不是第一次见。
“嗯。”她乖乖地开始答题。
黎清云担心自己在她身边会给她压力，便提出要出去给她拿水。
“想喝点什么，我这里都有。”
云梨的内心思想有时是叛逆的，她不禁想问，奶茶也有吗。
可是她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是乖顺的，像只逆来顺受的绵羊或是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都可以的。”云梨忽的想到有人说过随便是最令人为难且讨厌的选项，又改嘴说水就好了。
黎清云轻轻挑了下左边的眉毛，拉开门出去了。
关于心理的试题不止一套，云梨偶尔会犹豫，但总体回答的速度很快。
等黎清云端着一杯蜂蜜柠檬水和一杯美式咖啡回来的时候，云梨正好做完一套。
他把蜂蜜柠檬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站在她身侧瞥了两眼她做题，就坐回了办公桌前。
全部的试题完成花了云梨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她把平板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做好了。”
黎清云对着电脑的头偏过看她：“好，稍等一下，我把结果打印一下。”
平板和电脑是连接在一起的，所以他可以直接看到云梨做题的结果。
打印机打印纸张发出安静的刷刷声，云梨从桌上捧起那杯温热的蜂蜜柠檬水，小口地抿了几口，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与其说是蜂蜜柠檬水，不如说这是一杯加满了蜂蜜只是单纯用柠檬片点缀了的蜂蜜水。
很甜，甜到云梨觉得有些齁。
黎清云拿着黑笔在纸张上的数据画圈，其实用红笔圈出来会更加显眼。
但是红色很容易会给人焦虑的感觉，特别像是考试的时候老师圈出的错误，让人心生焦躁。
他的余光一直在观察云梨，注意到她喝了蜂蜜水之后皱起的眉头，笑着出声。
“不好意思，今天本来是休息日，所以我的助理不在。”他的手还握着那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水性笔，“除了咖啡，其他的饮品我都不是很擅长。”
云梨没想到他会注意到，但还是礼貌地回话：“没有，就是有点甜。挺好喝的。”
黎清云笑笑，将水性笔盖上盖插回了笔筒中，握着那几张纸走到她旁边，拉过靠背椅坐下。
“我和你讲讲你的数据？”黎清云说话的调子和尹音赐是不一样的。
黎清云说话总是会带着点玩笑的味道，感觉不像是和你谈心，更像是和你聊八卦。
而尹音赐完全就是温柔医生的代表，她直觉没有人会不喜欢和她说话。
云梨点头，视线落在他摊开放在茶几上的几页轻飘飘的纸上。
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做这些题目时的鄙夷，就这么些题目就可以完全地将她这个人解剖，定性吗。
就像是近期流行的mbti性格测试，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做这些题目。
还有星座，天底下同种星座的人千千万，难道性格都是一样的吗。
有人不信神佛，亦也会有人不信玄学。
在云梨看来，不过都是唬人的罢了。
特意挑了那些似是而非的描述，让人觉得熟悉，觉得就是在刻画自己。
云梨这个人的内心与外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看似柔顺无害，实则倔强。
黎清云指着其中一张纸：“这是90项症状清单，数值显示你的总分要明显高于平均分。”
云梨咬着下唇，盯着那个数值看，高出了平均值三十多分。
“不过我看过音赐给我发来的记录，你比上次测试要低了四十几分。”
在英国的那段时间，云梨是躯体化症状最明显的。
黎清云并不想给她营造出一种她得了重病无药可医的假象，淡淡地继续往下说。
“这个是个性测验，结果显示和你所表现出来的不太一样。”黎清云带着些调侃的语气，并没有瞧她，而是一直盯着那张纸。
这让云梨并没有感觉到冒犯。
“你的个性虽然偏向内向，但是还是属于中间型人格。至于其他的数值，我觉得还算不错。”
黎清云看向另外两张纸，那两张纸上的数据比另外两张要简洁得多。
“总体看来，你的焦虑情况比较轻，抑郁则是中等。”
黎清云收起那几张纸，交叠在一起折起来，终于与她对视。
“这些都是参考数据，接下来，我们来聊一聊你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黎清云见她不想主动开口，于是温和着笑着问她：“不如就先告诉叔叔，最近睡得好不好。”
云梨被他那句自称的叔叔给惊讶到，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忽然放松下来。
“昨天，没有睡好。但是前一段时间，还行。”云梨知道，对于值得信任的医生是不需要隐瞒的。
黎清云知晓了地点了点下巴：“那吃饭呢。”
他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关心她的长辈，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有吃。”
云梨的回答很简单，但黎清云还是凭着对她身材的推测，她的有吃大概率是没有吃多少。
接下来的时间，黎清云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跟采访似的。
“今天先到这里吧，下星期同一个时间，ok？”黎清云浅笑着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云梨习惯性地点头。
黎清云这个人，挺跳脱的，不符合她对沉稳的医生的形象想象。
可是，他是个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的医生。
她可以在和他的对话里，感觉到他对她的尊重。
既不过分地夸大她的病情，也不会让人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遇到一个好的心理医生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是她似乎很幸运。
而这份幸运的起始，来自一个善良的陌生人。
沈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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