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纯白
“云梨。”
那是一声极其熟悉的男声,伴随着两声简短利落而富有节奏的指节叩门声。
她的房门敞开着,可即使如此,站在门口的男人依旧有礼节地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的门。
她将行李箱的箱扣扣上,所有的行李用一个二十四寸的箱子就能完全容纳。
回过头瞧见来人的身影,哪怕他西装革履,一双黑皮鞋,可仍然无法掩盖其身上朝气蓬勃的少年气。
“世安哥哥。”云梨蹲在地上,起身对着他微笑。
“东西都整理好了。”彭世安拉过她身侧的行李箱,视线扫过这间房间。
还是和十一年前一样的格局,简单又冷清,完全像是一间客房。
他不动声色地压低自己的唇角,上下虎牙相碰磨合。
一对上云梨的脸,他又露出温和的笑容:“走吧。”
彭世安提着她的行李把手从楼梯上下来,邬甘棠拄着拐杖在底下等着。
白昼窗外的光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照在他花白泛着银光的头发上,脸上的沟壑堆积在一起,眼尾下垂,双眼皮被耷拉的眼皮遮盖住。
他弓着背,满是皱纹的手背握在木质的拐杖上,听到声响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楼梯上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外孙女。
彭世安走在前头,将手上的行李放在地上,对着老人恭恭敬敬地低头问好。
“爷爷。”他对这位老爷子的情感很复杂,很难用好或是坏来形容。
他是邬暮辰的父亲,是云梨的外祖父。
邬暮辰是他的养父,他也算是自己的爷爷。
可是每每看见他对云梨的态度,都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外公。”云梨吹着眉眼,怯懦懦地也跟着喊了一声。
他拄着拐走到她面前,手心里放着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十万,你拿着花。密码是你的生日。”
云梨视线落在老人家手心里静静躺着的银行卡,轻吸了一口气,略带疲惫地拉扯出一个笑容,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张银行卡。
“谢谢爷爷。”云梨手里攥着银行卡硌手的卡边,口气算不上开心。
上一次离开邬家老宅,她八岁。
那天夜晚,她被楼下喧嚣的警笛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
站在楼梯的阶梯上,小小的她将楼下所有的画面纳入眼帘,黑夜中最极致的白色与鲜艳又醒目的红色,冲突地撞在一起。
手腕上的伤口被白色的纱布包裹住骇人的血肉,从厚厚的纱布内渗透出鲜红色。
穿着白大褂的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将凌乱长发遮掩面容的女人匆匆忙忙地抬到门外的救护车上。
那个女人,是邬晓玥。
一向沉稳的外祖父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脚步虚浮地被人搀扶着,那个时候的他,头发还不全是白的。
第二天,舅舅就来接她去他家住了。
这一住就是七年,直到她被英国的音乐学院录取出国。
彭世安替她开好车门,云梨站在大门外朝某间窗户的方向投去目光。
那间房间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灿烂而耀眼的阳光,她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也将自己封锁在内。
她一直都那么不在乎她,十多年不闻不问,如今她又要走的时候,她也没有朝她施舍一眼。
她钻进车内,车子发动,她没有再回头。
她知道的,车后方,没有任何人在目送她。
那间房间内,长发披在身后的女人单手抱着另一只手臂的手肘,视线从窗帘中间的一条缝隙看着黑色轿车远去的车尾。
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苍老的声线叹息,飘进她的耳朵里。
“小梨走了。”他如是说,她仍然沉默不语。
“你这又是何必呢。”邬甘棠摇了摇头,把从管家手里接过的药和水放在桌边。
邬晓玥患有非常严重的躁郁症,云楚知是她的心魔。
而他和她的孩子,长得和云楚知有八分相像,每每看见云梨,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男人。
这让她倍感折磨。
女人眨了眨眼,转过身一手抓起好几颗药往嘴里吞,举起玻璃杯灌下一杯水,将那些药冲入喉咙眼,滑入食道。
“那个孩子,离我越远越好。”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说话的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
邬家老宅在城郊,而邬暮辰的公寓则是在市区内。
这间公寓大约一百五十平左右,在整栋楼的最高层,是楼中楼的设计。
云梨的房间就在二楼,房间还是一如她出国前的整洁干净。房内的大部分家具都是纯白色的,床单和窗帘都是云梨最喜欢的淡蓝色。
邬暮辰还专门为她空了一间琴房,墙壁上贴了隔音海绵,确保不会影响到邻居。
“你好好整理一下,叔叔晚上不回来,我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好。”云梨在这个熟悉的卧房内重新找到了归属感。
彭世安替她关上了门,她将自己的衣服从行李箱内拿出来,挂进衣柜内。
而她的衣服,十件里有九件是长袖,九件里有五件是长裙。
把行李箱内的所有衣服都收拾进衣柜,也只占据了整个衣柜的一小块地方。而衣柜内的一大半地方都放着她出国前舅舅给她买的衣服。
晚餐,彭世安带她去吃了椰子鸡。
“云梨,你在国外是不是吃不习惯啊。”彭世安往她的碗里加汤加肉。
她比他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要瘦,虎口圈着她的手腕都能留有一大圈空余。
“嗯,还是中餐吃得更习惯些。”云梨接过他递来的碗。
云梨八岁的时候被接到舅舅家,第一次见到彭世安,那年他十二岁。
舅舅没有结婚,但是家里却有一个哥哥,还不与舅舅同姓。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舅舅朋友的孩子,他的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
彭世安,彭是他生父的姓氏。名世安,是希望世界和平,人民安定。
他的父亲,是一名援边军人,死在了战场上。
“一会儿我陪你去买点衣服什么的,衣柜里那些裙子应该都穿不了了。”
邬暮辰没有结婚,但是对两个孩子特别好,尤其是云梨,云梨是个女孩,他就总是给她买各种花裙子和小皮鞋。
在国外这几年,邬暮辰没少给云梨打零花钱,只是云梨自己,并不是很热衷于打扮自己。
她的这张脸,长得就足够好看了。
若是没有那样一张英俊潇洒的脸,无论云楚知多么深情,或许都打动不了邬家大小姐的心思。
云梨长得一张和父亲尤为相似的脸,清丽漂亮,不仅长得像洁白如雪的梨花,生日也在梨花绽放的季节,所以才取名叫云梨。
云梨的婉拒并没有阻挡彭世安想要为她采购衣物的热情,虽说是为云梨买衣服,实则是她在陪他逛街。
大多数女人是热衷于逛街的,更何况是有人为她买单的情况下。
可是云梨却不同,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逛街。相反,甚至有点讨厌。被服务员围着的胁迫感,还有听着店员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词,都不喜欢。
她很纳闷,为什么邬暮辰与彭世安都那么喜欢给她买衣服,简直,比女人的战斗力还要强。
眼瞧着彭世安右拐又进了一家女装店,跟在她身后的云梨无奈地叹了口气。
低头瞥见自己脱落的鞋带,弯腰系好再起身时,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云梨弯腰给人道歉,头顶上传来一声极其好听的轻笑声。
“没关系。小姐,你没事吧?”男人询问的尾调微微上扬,声音十分好听。
她抬头,对上一张微笑着的脸。
男人的眉骨与鼻骨都极其优越,眉毛的走势朝上,眼窝深邃,是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却的容貌。
她很确定,她见过他,不止一次。
云梨怔愣着站在原地,轻轻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难道不应该在英国吗,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微微挑眉,随即勾唇,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看向她的眼神很温柔。
“好久不见,云梨。”他的声音就像是一记响钟,把所有的回忆都从记忆深处牵扯出来。
她的瞳孔放大,张唇片刻才从喉咙里噎出那句——好久不见,沈先生。
沈怀瑾又是一记轻笑,似乎是有些无奈她的疏离,蹙着眉头嘴角却向上,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
“云小姐,你这样叫我,总让我觉得我似乎年龄比你大很多,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云梨没有回答他,抿了抿唇。
她在心里暗自腹诽,他确实是比自己要大许多,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读高中了。
彭世安似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云梨没有跟上,从店里出来,发现她正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站着。
云梨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彭世安气沉丹田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不光云梨抬起头来茫然地对上他严肃的脸,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也跟着回头。
是个长相极俊美的男人。
他迈步走到云梨身侧,虽然身高比那个男人要矮上一小段,但他还是强撑着气势质问眼前人的身份。
“你是谁。”
沈怀瑾的视线落在站在他身侧的云梨身上,云梨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彭世安为什么会对沈怀瑾抱着敌视的态度。
“你好,我是沈怀瑾。”他停顿了片刻,“是云梨的朋友。”
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云梨身上,一个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压低着眉头明显是在验证沈怀瑾话语的真假。
她轻轻颔首,算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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