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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翠微山逼退少年郎 邢捕头归衙临受命


  窦先生

  翠微山

  少年操练完武艺,随手丢掉棍子后盘腿坐在崖头,轻轻解下头上的红色裹头巾,小心叠放好,这是他对曾经的那个家的唯一的寄托,他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去,甚至明明只是一山一河之隔,他也早已不记得那个家在哪里。

  其实他也恨过那个总对他拳打脚踢的师父,可真想恨的时候,却又恨不起来。

  不错,师父他将自己从一个本可以安然享乐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每日为柴米油盐和武学进展而操心的苦逼徒弟,还有一个犹如母老虎一般凶残的师娘不定期会来督察师父有没有认真执行禁酒令,而自己也早已习惯了成为师父的替罪羊,挨一顿名为爱之铁拳的武艺教考。

  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师父说自己年幼时体弱多病,有夭折之相,随他上山才是一条出路的理由确实说服了他,毕竟他瞧得那些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而师父也确实曾给过自己一本秘籍,但当初对师父心有隔阂,倔强的不愿屈服接受,现在多多少少有些后悔。

  昨夜也是一样,师娘又来了,唯一不一样的,是师父没有喝醉酒,不是师父改了性子,而是最近不太平,师父也不敢喝。

  风波依旧未平的郭芙蓉悬赏事件,半个月以前的衡山派掌门接任事件,还有黑道盛传的京城劫囚打脸六扇门事件,一个比一个闹得沸沸扬扬,便连关中这个小小的池塘也被搅和的碧波荡漾。

  “小道!你个呆娃子坐那儿发什么痴呢!”

  粗犷的女声传来,一道有三个自己大的身影缓缓挡住小道背后的阳光,边上牵着一匹瘦马,记得之前师父喝醉酒的时候因为没有下酒菜差点没把这马兄弟给炖了下锅,被师娘一顿爆锤,他也是那个时间才知道了师娘才是权威。

  一人一马的出现,打断了正无限遐想的小道。

  “师、师娘好。我刚练完了,没偷懒,就休,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做饭。”

  江小道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连屁股上都灰尘也不敢掸一下,直挺挺的站着等师娘训话。

  “不用了,我马上走,那个老不死还不饿,小道啊,你师父就是个酒腻子,看见酒就走不动道,你可要替师娘好好看着,免得到时候撒起酒疯来伤着你,明白没?”

  江小道目光随着女人手中的马鞭转动,仿佛下一刻又会以爱之名鞭笞在自己身上。

  “知,知道了师娘,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父,不让他出去吃酒。”

  颤巍巍的回答完师娘,

  看着师娘跨上那匹双脚隐约打颤的骏马,为马儿默哀三秒,毕竟它承受了的是它生命难以承受之重量。

  而江小道自然知道师娘所说的撒酒疯可不是指的师傅,而且他无法直言的一点,那就是他根本管不了师父,自己不是师娘,也没有那么厉害的武功,若是多说两句劝诫的话,怕是就直接被暴躁的师父用拳头劝诫何为尊师重道。所以对于师娘的威胁自己除了默默接受,别无他法。

  不让师父喝酒要挨师父打,但若是让师傅喝了酒,那就要挨师娘的毒打,哎,人生无奈。

  “嗯,那就好,最近这翠微山也是不太平的很,没事就不要下山,免得到时候被其他寨子的人碰上还得我去接人。”

  说罢,女人骑马离去,不再理会悄悄松了口气的江小道,虽然这小子瘦了吧唧还有点呆,但好歹是家里能驱使的,买个丫鬟仆人啥的还得花不老少银子呢。

  直至女人消失在山道拐角,江小道又瘫软在地,猛松了口气,真是少有的没有挨上几鞭,有点不习惯,他也不是犯贱,只是猜想估计是师娘终于不饿了吧。

  小心翼翼的叠好红头巾,打算一会儿再清洗一下,小跑着进了师父所在的最大的那间草屋,一股腥味扑鼻而来。

  微微皱眉,恨不能把鼻子堵上,后悔进来的时候没把头巾裹上,那样还可以捂个面隔阻一下。

  只瞧得师父正瘫软的仰面躺着,一脸的生无可恋,红润而有光泽的脸色证明了师父气色不错,就是看上去实在是不像有精神的样子。

  对此,江小道倒是没有意外,反而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毕竟每次师娘来的时间师父都会这样。

  其实江小道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疑虑的,但却从未敢问出口。

  此前一次师父醉酒后曾抱怨师娘,说其老妇贪食,每次来逼迫自己缴纳公粮,但一次逾期或是不足,都将迎来一顿以爱之名的暴打。

  他最最最想知道的,就是公粮为何?明明师徒二人都经常饿到眼睛发绿,家里更是连老鼠和山门前的绿菜都绝迹了,师父哪里来的粮食交给师娘。

  当然了,他也只能自己心里揣测几番,却是不敢询问师父的,毕竟师父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和自己分享官粮一定是有原因的。

  “小道啊,饿了吧,你去隔壁找黑风寨的老乡借点米回来。忙活完你师娘,师父这个腰都快废了。”

  师父果然还是最爱师娘的,即便一直酒后抱怨师娘是肥婆母老虎,但果然宁愿自己饿的发糊涂了,也要留粮食给师娘,自己先前的质疑简直是对师父的不尊重啊。

  江小道小声提醒道:“师父,黑风寨已经没人了呀。”

  自从上个月翠微山路过一个女魔头,原来那个远近闻(凶)名的黑风寨一下子成了难民营。

  为首的百家兄弟听说跑路去了山外府城,也有人说他们其实已经被黑道仇家给干掉了,真相究竟如何也是无人可知。

  江师父一愣神,疑惑道:“咦?没人了吗,不是上个月还有几个的吗?”

  “都跑了?”

  江小道很隐晦又提及了上个月的翠微山惨案,生怕再戳到师父的痛处,无奈又给师父解释了一下:“白老大消失之后,剩下来的那群人都想自己当老大,结果死了几个,跑了几个,前几天我去看过了,剩下来的几个也因为实在没饭吃就下山从良了。”

  “算了,跑了就跑了呗。”

  腰眼隐隐作痛的江师傅没有去计较为什么自己不记得这回事,正好上个月借的一袋大米可以不用还了,真好。

  “那你,去找老谢借点粮吧,他们应该没跑吧,而且他们人不多,吃的应该也不多,按道理借点粮不难。”

  江小道想到了那个在山沟沟里搭了个寨子的地方,山下镇上的人管他们叫山贼,可是在江小道看来,不过是一群没有手艺,好吃懒做的二流子罢了。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他见过几面,长得那叫个惊天地泣鬼神,却偏偏喜欢扯着嗓子喊什么“淑淑淑芬芬芬”的,弄得好像口吃一样,搞笑的很。

  不过,那帮子家伙倒是挺会做山贼的,踩点,下药,绑架一条龙服务倒是熟悉的很。甚至偶尔还会干一干时妖的勾当,而且还是专挑小户人家,倒也没有被官府盯上。

  江小道倒不是说自己看不清这帮子做山贼的,毕竟他自己也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干净的好人。

  因为师父是游走与黑白道之间的情报贩子,江小道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能撇开师父这样的身份将自己算作良善之人。

  想想也是搞笑,明明只要下山,随便进到七侠镇亦或左家庄之类的地方都可以谋个饭碗,混口饭吃,却总是迈不出那一步。

  不是什么武者的自傲心理作祟,而是单纯的因为师父的情报贩生意一下子得罪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估计师父也在后悔,此前若是不贪心将那郭芙蓉悬赏一令的双方情报一手两卖,玩砸了,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不管黑道白道,那都是忌讳墙头草行为的。虽然师父作为游走其中的中间商,但是因为那郭芙蓉身份特殊,信息利润极大,贪心不足的师父坏了江湖规矩,那就必然会被这件事里的牵连者所针对报复。

  说起来还要谢谢那个差点团灭了翠微山一带所有山贼的女魔头,她的可怕实力解决掉了山贼里的高端战力,比如百家兄弟之流的高手,又以美貌歹毒之名威慑吸引了剩下的大部分的山贼的目光。

  这才使得苟在翠微山的师徒二人没有被轻易找上门,指责江湖道义。

  天大地大,师父最大,自己再如何觉得不妥也没有什么用,一来师命难违,二来木已成舟,师父的作为,自己这个徒弟也是要一同承担的。

  带着复杂的心思,告别了师父,回屋拿上破口布袋准备去找那谢家寨的人借点粮食。



  回头望了一眼师父的房间,不禁出神,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才能迎来自己的生活,那站在大街上不用担心被师父得罪的人寻仇自由,那不用为活着而操劳的柴米油盐之苦,他也想自在一点,奈何生活。

  ……

  慢热的四月渐渐步入末了,七侠镇终于又迎回了那个尽职尽责的男人——邢捕头。

  述职归来的邢捕头回的赶巧,初出茅庐的燕小六正为了娄知县指派的新案子而发愁,刚刚巧回来的老邢也被松了口气的娄知县重新委以重任。

  毕竟这案子涉及的层面太广,又关乎朝廷脸面和七侠镇的安危,作为逮捕了盗神姬无命的邢大捕头,怎么看都比小六儿更稳重靠谱。

  “小六啊,师父不在的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啊?”

  回到自己地盘的老邢渐渐找回了那股嘚瑟劲儿,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衙门,寻找着熟悉感。摸摸衙牌,再拍拍官门,激动的甚至有点想敲敲登闻鼓来助助兴,告诉全镇百姓,他邢育森又回来了。

  瞧瞧现在的日子多舒坦,刚回来,同福客栈的朋友们就为自己摆了一桌子盛宴接风洗尘,多么美妙的情意。

  那一路热情的和自己打招呼的商户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什么范大娘,什么通敌叛国,跟他一个小捕头有什么关系。

  “师父,你放心,小六一直都是按照您的指示办的。”

  燕小六也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虽说有客栈的大家帮忙,但始终觉得不够交心,不像师父,师父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看着笑嘻嘻的燕小六,老邢同志几番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劝说。他没想到自己徒弟居然这么能搞事情。

  是的,他已经听说了燕小六在自己走后的所作所为,而娄知县隐晦的表达了对于小六的万般无奈,若非看在他确实尽心尽力,娄知县早就另请高明了。

  好家伙,一个人就敢叫嚣一整个武林大会的各大门派,扬言捉拿疑犯,差点没让朝廷和江湖打起来。

  还有什么头铁要查封几家可能偷漏税的当铺,更要将人家员外等人带回动刑,亲娘嘞,这孩子咋就这么虎呢。

  最让他心惊的还是月落的案子有惊无险,从师爷那里得知详情,明白了左家庄的公子陈状告月落的两大点,一是范大娘,二是生意。

  范大娘事发后,七侠镇县衙也是收到了上面的通告的,因此收到牵连的月落被告一案自然被格外关注,师爷和老邢也是多年的交道,也没有故意藏话,直言告诉老邢,月落作为海外商客身份入籍十八里铺,这对关中的生意发展和吸引商客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而且月落本人,在七侠镇和十八里铺都是一个很不错的风评。

  因为这几般原因,娄知县虽没有见过月落,但是谁让人家风评口碑不错,自然不太希望月落以外来人是身份在本地出事,影响不太好。

  然而本地人状告月落,就事论事,不论如何,不受理就是不妥当的。可是受理了却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和误会,这要是给那些商人误解了还不得连夜撤资逃离此地,好不容易缓慢发展起来的七侠镇岂不是又得变成贫民窟。

  作为上层领导,偏袒之心不可明言,意会一下下面的人就行,事实上师爷也确实获悉了娄知县的心意,范大娘牵扯太大,以朝廷宁杀错不放过的对外态度,娄知县也不得不慎重考虑那些会受到无辜牵连的百姓。

  而如果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不过的,即便是状告,将这起国法命案化解成普通的民事诉讼也是好的。

  聪明的师爷将决策传递了执行人燕小六,同样是隐晦表达,甚至考虑到年轻人初出茅庐不太懂官场白话,更是贴心的讲解了一下,让左家庄的公子陈撤诉是为了关中的太平和百姓的安宁。

  结果……

  当天七侠镇就传出来谣言,有说是月落以巨款金额贿赂娄知县,官府预备逼迫左家庄的公子陈撤诉跪歉,否则让他满门抄斩。也有说月落其实是京城大官之后,娄知县不敢问责的,更有说月落其实是别国奸细,这次来是为了摧毁大明朝龙脉的,一时间搞得娄知县猝不及防,只好无奈出面辟谣,并布告说会在处理完政务后公开庭审,由全镇百姓监督这样的决定。

  憨憨徒弟燕小六将此事直言不讳的告诉了月落也就罢了,居然还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那个什么公子陈,要不是小六是舅家后辈,他早就一刀砍死了。

  不过好在他老邢回来了,这也让心累的娄知县松了口气,赶忙将新案子交给了他,甚至明言,小六还是新人,多看就行,不用让他涉险。

  作为师父,邢捕头也无法太明了的告诉天真的小六官场的门门道道,那样太有损作为师父的伟大形象了。

  不理会正激动讲诉自己办的种种案子的小六,托腮思索起刚到手的新案子。

  又是一起牵扯到了京城,关乎朝廷的案件——私盐案。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大而言,盐乃朝廷所监管,关乎大明朝龙脉,私人作为都逃不脱一个杀头罪名。

  但往小了说,谁还没有吃过私盐呢,莫说他老邢,就连公正廉洁的娄知县都不敢说自己从未吃过一口私盐。

  盐之一事,说不清道不明。

  而娄知县派给他的任务,便是将那个大胆跑到本地来贩卖私盐的盐贩子抓住,并揪出幕后主使,当然了,以上行动,都是配合京城下来的纠察卫进行。

  老邢同志无奈的捧起紫砂壶,猛灌了两口凉茶,自打姬无命之后,他当上捕头以来,这七侠镇就没有怎么太平过,要么就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要么就是突然冒出来一批大贼大盗啥的,这让他一个小捕头如何承受的住嘛。

  要说私盐案如何查,简单,从客栈入手,先声明啊,他可不是为了混饭吃,他这是融入百姓,调查民情。

  多么机智的决定啊,就先去同福客栈问问计策,哦不是,探探民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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