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池塘边的安全屋,我们的小屋
在将军和他的随从们,将军肩头金色的将星,大校、上校们肩头的银星,在公安边防部队腾冲机动中队“支部会议室”紧闭的窗帘后面,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光的那个午后;在我亲爱的“蝈蝈”被恐惧、饥饿、兴奋……乃至荣光,等等……种种……生理和心理反应,刺激得几乎当场晕倒的那个午后;在将军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太好了,彭卫国同志,你立了大功”的那个午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将军:“我的父亲,他死了……这是真的吗?”
将军握着彭卫国的手没有松开,将军凝视着彭卫国的眼睛,缓缓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在将军看来,李志诚去世的消息,仍然属于核心机密!
就在将军松开握住“蝈蝈”的右手那一瞬间,我亲爱的“蝈蝈”身形急晃,差一点点当场摔倒。
站在他身旁的邓佳,此时,一只手虽然被将军握住,将军正笑眯眯地对她说:“真是个好姑娘……”
邓佳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蝈蝈”的身体反应,她不假思索地抽出被将军握住的手,一把扶住“蝈蝈”。
紧跟在将军身后的上校,公安边防总队的一位副参谋长,立即问:“要不要叫卫生员?”
“蝈蝈”先是惨然一笑,推开邓佳,然后他对着那位直接分管侦察队的副参谋长说:“……我没事……我只是……快要饿死了……”
上校副参谋长皱了皱眉头:“忍一下……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没吃饭?”
将军的接见继续进行。
“蝈蝈”的身形摇摇晃晃,但是他一直站立着,他一直在流泪,别人以为他是因为将军的敬礼,因为将军说出“大获全胜”而感动到涕泪横流,只有他明白,现在,从将军的那句反问中,他已经确证:
他的父亲,李志诚,果真是去世了!
我哪里知道,在“蝈蝈”拥我入怀,深深拥吻我,差一点点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的那天清晨,之前6天,他已经回到了昆明。
他没有急于来见我,不是他不想见我——“蝈蝈”恨不得一下飞机,一拿到他的“生活手机”,第一个电话就打给我。“蝈蝈”恨不得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跟你们说过,性,是缓解焦虑的最佳方式,更何况,缅北小镇,生死与共,真吵假闹,我对“蝈蝈”来说,不仅仅是性,更是爱!
但是,我亲爱的“蝈蝈”,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确证父亲因肝癌去世的消息后,我亲爱的“蝈蝈”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回家看妈妈。
谢晓兰,看上去不止老了1o岁,简直一下子老了2o岁,如果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叫她“奶奶”,而不是“阿姨”!
谢晓兰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她对“蝈蝈”说:“你爸爸死了,你爸爸死了。”
李志诚的遗体被火化之后,并未立即下葬,当然,如果不是李志诚生前已经立下遗嘱,领导一定会指示,为李志诚举行盛大的追悼会及遗体告别仪式,公安厅一定会在“公安英烈墓园”,给李副厅长的骨灰找一个最好的位置。
李志诚专门交代过了:把我的骨灰,跟南疆埋在一起。谢晓兰要等一个人回来,跟她一起去办这件事。这个人,当然就是我亲爱的“蝈蝈”。
跟我一样,“蝈蝈”的母亲也常常产生某种错觉:她亲爱的儿子,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如果,“蝈蝈”永远不再归来,他们,交给她的,是另一个骨灰盒,谢晓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把丈夫和两个儿子的骨灰,安葬在一起?
谢晓兰把李志诚的骨灰,装在盒子里,捧回了家,把丈夫的骨灰盒安放在沙上,正对着电视机。她说:“老李,今晚你回家吃饭,吃完饭,你就坐在沙上看电视,新闻联播,过了就是天气预报……”
所以,当“蝈蝈”出现在母亲的面前,母亲并未扑过来拥抱儿子,抚摸儿子的脸庞,以确证,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不是影子,不是梦境,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甚至没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而是很快地转过头,盯着“端坐”在沙上的骨灰盒,悠悠然叹着气:“你儿子回来了,你儿子回来了。”
“蝈蝈”走过去,把母亲搂进怀中,让母亲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母亲太累了,他得让母亲好好歇一会儿。“蝈蝈”搂着母亲在沙上坐下,让母亲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轻轻地吻着母亲花白的头。
“蝈蝈”轻声说:“妈妈,我回来了……我们的案子,办得很成功。这个案子,是爸爸亲自指挥的。“
“蝈蝈”很想说:“妈妈,我回来了,回来了就不走了,我要一直陪在您身边。”他说不出口,他不能欺骗妈妈,因为说不定几分钟后,他就会接到一个电话,再次从妈妈的身边消失,那种彻底的,没有去向、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息的消失。
白天,“蝈蝈”到单位上班,案件终结后,有无数的会要开,无数的材料要写;晚上,“蝈蝈”回到家里,陪着妈妈,以及沙上父亲的骨灰,静坐。他和妈妈其实没有太多的话说,案子上的事,不能说;回忆父亲生前的往事,徒增母亲的伤悲。
这期间,“蝈蝈”抽空,找到派出所的熟人,把户口薄上自己的名字“彭卫国”改成了“李卫国”,新的**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拿到手。改姓这件事,“蝈蝈”并未刻意告诉母亲,他想等到母亲的情绪稍稍平静之后,再跟她说。
“蝈蝈”归来的第6天是周末,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出门,母亲以为他去加班,微笑着目送他出门。
一走到大街上,“蝈蝈”立即拿出配给他的新“生活手机”,稳稳地拨出我的号码。在缅北,我们仓促告别的那个午后,在穿过宾馆套房门框的一刹那,“蝈蝈”吻了我的额头,叮嘱我:“千万别换手机号码啊!”后来,我回到昆明,他在清迈,锁定张光祖藏身地点,并成功地成为张光祖的“邻居”那天夜里,他准确地将3条短信息送到了我的手机上。
“蝈蝈”说,我的手机号码,甚至不是刻在他的脑子里,而是刻在他的指尖上。
我信!
我刚在电话这端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就听到了“蝈蝈”坚定无比的声音:“粒粒,我回来了。你马上来见我!”
我的手机像是刹那之间被冰冻到了脸庞上,我张口结舌,至少沉默1o秒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我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吓你,我爱你!”就那样,站在大街上,面对一街车流人流,我亲爱的“蝈蝈”旁若无人地说出这三个字。
“噢……”我在电话这端出一声长叹。后来我才想,我应该马上回应他:“我也爱你呀!”可我就是忘了,我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来吧,我等着你!”“蝈蝈”很快地说:“这个号码,你可以存起来,可能要用一段时间了。我用这个号码申请了一个微信号,你现在就加我……”
我们……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用手机、用微信……谈恋爱了!
“蝈蝈”用微信了个定位给我,我飞快地叫了辆网约车,恨不得长出翅膀,下一秒钟就扑进他的怀抱。
网约车竟然把我带到了城郊的一处荒地。
大白天,而且像我这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女孩,我可不怕网约车司机对我“欲行不轨”……有一天晚上,我跟李浩去喝酒,喝罢李浩坚持要送我回家,我严辞拒绝,我一怕他在车上对我动手动脚,二怕到了我出租房所在的小区门口,他楞要夹缠不清,要求去我那儿“坐坐”,我还真拿他没办法。
我自己叫了个网约车,上车后坐在后排,车开出不久,司机,一个年约4o的油腻男,大约是看我裙子比较短,而且显然喝了不少酒,竟然开始在汽车中控台的显示屏上播放“岛国动作片”,这种玩意儿,我做“小姐”时见得多了。我指着屏幕,一声厉喝:“把它关了!听见没有?”司机含义不明地笑笑,就是不关,我又是一声厉喝:“不关是不是,信不信我马上报警?你这是性骚扰你知道不知道?”司机嘻笑着说:“骚啥子骚,我特么自娱自乐!”我举起手机,警告他:“你的车牌照,我已经照像给了我的朋友,1o分钟,接不到我报平安的电话,我的朋友马上就会报警。”司机叹了口气,伸手关了视频,改放音乐。接下来,一路无话,我安全到家。付款之后,我恶狠狠地给了司机一个“差评”。
所以,这会儿,司机把我拉到这荒郊野外,我不怕他干坏事,而是担心“蝈蝈”错了定位。
司机也觉得奇怪:“你给的定位就是这儿啊!”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蝈蝈”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他说:“我看到你的车了,就这儿,没错。你下车吧,让司机先走,我过来接你。”
我“嗯嗯”着,心中老大一个疑团。
网约车驶走之后,我站在路边茫然四顾。突然,路边齐胸的长草像无边的大海被汽艇劈开一道浪线,我亲爱的“蝈蝈”就那样突然从长草中冒了出来,笑吟吟地望着我。
他穿着格子布衬衣,浅蓝色牛仔裤,狼棕色的登山鞋,狼棕色的太阳帽,除了没有戴那付假模假式的黑框装饰眼镜,他看起来,就跟三年多以前,我们在北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我“呜”地大叫一声,朝他扑过去。
他却没有拥我入怀,而是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的手,急步穿过长草。我这才现,长草下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径。长草“刷刷”地打到我的脸上、我的胸前、我的胳膊和腿上,我快乐得像一只自由的野兔,又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
穿过长草,一个波光粼粼的池塘刹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池塘边是菜地,菜地里有黄花开放,迎风摇曳,像是亲切地欢迎我们光临。
“蝈蝈”转身紧紧地抱住了我,他把我抱得那么紧,我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没有任何铺垫,他低头深深地吻住了我的嘴唇。我们吻了多长时间?多长时间也不够!我愿意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一直吻到夕阳西沉,一直吻到太阳升起。
终于,他松开了我,我一丝力气都没有,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我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周边环境。池塘边有一幢砖木结构的独立小屋,屋前倒扣着一条木船,池塘边除了菜地,还有长长的苇草……我在心里感叹,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啊!我原以为,“蝈蝈”一回来,要么上我的出租房找我,要么约我去“开 房”,唉,我真是个俗气的姑娘。
“好……浪漫的地方……真像是做梦。”我哼哼唧唧地说。
“我们单位的……一处房子。钥匙由我保管……你可以叫它‘我们的小屋’……”“蝈蝈”含混地说道。
我看过那么多警察、缉毒、反恐类型的美剧,我知道,这里,应该就是属于“蝈蝈”这样的秘密警察的那种“安全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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