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对策(4)
第018章对策——隆中狱中、争相辉映(4)
刘文静此刻心情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小儿子刘树义悟性奇高,半年以来勤修苦学,更是进展神速。他将一切看在眼里,而且这段时间他还经常与儿子谈论时局,听儿子每次高谈阔论,每每都能切中要害,虽然有时想法未免荒诞不经、异想天开,但终究学有所成,学以致用。
可是小儿子毕竟年龄尚幼,一生从未见过大的场面,突然让他在李家杰出人才面前,出谋划策,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当时父子二人只是各抒己见、讨论协商,并未形成真的结论。
如今短时间内,让他不仅要分析天下形势,还要制定出一条称霸天下之策,这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终究太过艰难。
同时分析时不能任意胡吹,要符合实际;称霸之策不能是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而要切实可行,真正能够帮助李家成就霸业、助李渊克成帝业。
树义能做得到这些吗?
一时之间,昏暗的牢房之中,除了昏睡不醒的刘树艺外,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牢房之外喊声震天,而牢房里除了呼吸声外,其他半点声音也无,气氛突然变得十分诡异,似乎又有些可怕。
刘树义却始终镇定自若,听父亲要自己陈述,心中大喜,有心要在李家兄弟面前证明自己,以发泄之前被轻视之怨气。
说道:“如今姊……李密率领大军,正围攻东都洛阳,而大业皇帝远在淮南江都,各地义军数以万计,跨州连郡,阻碍山河,天下几乎无和平生息之地。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能顺天应人,登高振臂一呼,高举反隋义旗,则天下不难平定,只是不知当世有没有英雄敢破釜沉舟、奋力一搏。”
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说,想看看李家兄弟的反应。
只见李建成眉头深锁,显是踌躇难决。李世民则是满脸激动亢奋之色,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放出异样的光彩,显然是大为动心。
过了半晌,李建成道:“天下大势确是如此,群雄并起,皆欲问鼎天下,要想从众多佼佼人物当中脱颖而出,又谈何容易?振臂高呼,高举义旗,都甚容易,但要平定天下……嗯……”
说着摇了摇头。
他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却已非常明白:平定天下绝非易事,难如登天。
李世民却不以为然,说道:“大哥,你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哪有不经历挫折磨难的。
眼下目标虽难,却也非决无可能,只要咱们拼尽全力,不留遗憾,纵使最后一败涂地,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何足道哉?倘若侥幸成功,嘿嘿……嘿嘿……”
刘树义心想李家兄弟果然都是人中翘楚,只不过性格大不相同。李建成沉稳持重,谨慎小心,但缺乏魄力;李世民朝气蓬勃,强毅果敢,却有些心焦气躁。两兄弟能力相当,各擅胜场,难分高下。
只听李世民继续说道:“太原虽无法跟东都洛阳相提并论,但自也有它的优势,只要咱们加以利用,未来可期。首先……”
李家兄弟刚才一番话,已让刘树义收起了对他们的轻视之心,心想李世民果然是李世民,竟然也知道太原和李家的优势,但这些内容却不能从你口中说出。
抢着说道:“天下已然大乱,太原亦不能幸免,北有突厥,南有匪患,苦不堪言。百姓为了躲避战乱,纷纷拥入太原城中,一旦处理不当,便会造成饿殍于道、城中大乱。”
突然话锋一转,续道:“但只要将他们妥善聚集、安置起来,当可得十万之众,而唐公所领之兵也有数万,届时太原城中全凭唐公一言而决,谁敢不从?”
李世民听罢,喜不自胜,当即高声附和:“正是,正是如此!”双手抓住刘树义的臂膀,用力摇晃,显是十分激动,刹那间对刘树义有了相见恨晚之感。
刘树义适才所言在他心中已转过无数遍,只因父亲未露丝毫反隋之心,迟迟不敢向父亲诉说。
又知大哥做事格外小心谨慎,大哥纵使同意,也只会让自己从长计议,说了等于白说。自己只好四下里暗结豪杰,发展势力。
李建成却镇定得多,虽也认为刘树义所言大有道理,但多年谨慎惯了,仍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说道:“倘若能够拥有太原,徐徐图之,最终平定天下,也未尝没有可能。
但你们不要忘了,如今太原二分天下,王、高两家刚刚意欲诬陷李家,欲置咱们于死地,能不能彻底解决他们,不受他们处处掣肘,都很难说,又何谈其他呢?
退一步,纵使历尽艰辛,终于消灭了王、高两家,李家在太原一家独大。但太原城小池浅,只能作为兴起之地,却决不是平定天下的根基。
那么寻一处战略要地,乃是关键,如今天下各要地城池,皆为雄豪所占,试问谁又会让咱们李家随意插足?
无立足之地,生存都已不易,又何谈平定天下,成就霸业?”
李世民不服气,说道:“如今天下中心、国家中枢,皆在东都洛阳,只要拿下洛阳,则可号令天下,谁还敢不从?
眼下李密军威正盛,正自围攻洛阳,但洛阳城高池深,固若金汤,想要拿下,着实不易,咱们待得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伺机渔翁得利,虽仍甚艰难,但未尝便没有胜算。
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旦李密攻下洛阳,天下咸服,咱们李家可就再没有机会啦?”
李建成低头沉吟不语,显是事关重大,一时拿不定注意。
刘树义缓缓的道:“二公子所言不错,大业皇帝在洛阳经营多年,他虽已前往江都,但洛阳富庶繁华,已成为天下雄豪必争之地,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片地方,意图染指,一旦有风吹草动,必将天下震动。
二公子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机坐收渔翁之利,想法是极好的,但抱有此想法的人又怎可能少了?
李家倾太原之兵,即使侥幸占得洛阳,那时必也损失极大、元气大伤,届时他人兵临城下,又该如何抵挡?”
刘文静暗暗点头,心花怒放:终于说到关键了。原本我还担心树义紧张之下,会说的毫无章法。如今看来,先前的多虑纯属多余,树义所言句句入情入理,扣人心弦,娓娓道来之际,还吊足了李家兄弟胃口。这一番话说完,李家还不对我父子刮目相看?
李建成早就心存顾虑,一听刘树义之言,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丧失理智,否则要按二弟之言,那李家焉有命在?
李世民又何尝不知争夺洛阳的风险极大,稍有不慎,身家性命便即不保,整个李家也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但人生在世,倘若生活如湖面一般平滑如镜,不起一丝涟漪,那活着还有什么意味,倒不如死了算了。不如奋力一搏,掀起滔天巨浪,纵使身死,那也不枉此生了。
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兵威再盛,我李家又何足惧?只要拥有洛阳,号令百官,四周还不群相归附,平定天下便指日可待!”
刘树义此刻越来越佩服李世民的胆识魄力,他日后能取得巨大成功,成为后世人人称颂的千古皇帝,跟他这份果敢坚毅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但这种性格并非十全十美,也有弊端,自信过了头,那便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一旦按他所言部署、行动,那李家则必败无疑。
李密后来如日中天,但因执着于围攻洛阳,却久攻不下,大好形势最终毁于一旦,便是最直观的例子。
双眼注视着李世民,半晌过后,说道:“二公子有胆有识,豪情万丈,树义甚感佩服。然意气用事,于事无补,洛阳虽好,终究不是易得之地。
眼下倒有一地,地位虽不及洛阳,却也是战略要地,得之同样可号令天下,且守备空虚,更易攻取。”
见父亲刘文静满脸堆欢,一副得意之色,心中也暗暗窃喜。
又见李家两兄弟面面相觑,互相摇头,续道:“大业皇帝重视东都洛阳,以致世人竟忘了除此之外,还有西京长安。关中之地,沃野千里,以此为根基,待得兵马强壮,再挥师东进,攻克东都洛阳,届时传递文书、发令调遣,则天下定矣!”
说到此处,右手拉着父亲左手,向李建成、李世民深深作揖,大声道:“刘家父子愿辅佐唐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唐公先掌太原,再乘虚入关,到时号令天下,不出半年,帝业可成。
树义不敢居功,适才之言全是父亲所授,我只是代为转述而已。”
刘建成自然不相信他这番言语全是转述之言,但料想必定也受过刘文静指点,心想:“西京长安确实被许多天下雄豪忽视了,倘若当真能够西进入关,那帝业云云的确不是空言。妙,此策确实极妙!”
李世民惊讶的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口中不住喃喃自语:“长安,长安?长安!”
眼神自暗淡渐转明亮,刹那间放射出精光四射的光芒。
他侧头再次打量刘家父子,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只听刘文静说道:“昔年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焚烧咸阳,离开关中,就此灭亡,而汉高祖刘邦建都关中,大获全胜,最终奠定了大汉八百年之基业,关中之险要,长安之福泽,可想而知。只希望唐公及二位公子早作决断,否则让别人抢在前头,后悔已然不及。”
李世民直至此刻方收起先前的轻视之心,心想:大哥果然没看错人,刘家这对父子,实有经世之才。幸好他们肯为李家所用,否则当留他们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杀意,一现即隐,说道:“先生真知灼见,世民听后茅塞顿开,李家有先生相助,定会如虎添翼、如鱼得水,请先受世民一拜。”
说罢向刘家父子行了大礼。
刘文静本就对他颇有好感,见他对自己甚为礼遇,跟李渊慢待自己实有天差地别,不禁大为欢喜,急忙拉着刘树义回礼。
礼毕,两人相视半晌,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仿佛已认识了许多年,大有知己之感。
刘树义见父亲在李家两兄弟间,选择了李世民,也感欢喜。正所谓成王败寇,李世民最终击败李建成,坐拥天下,尽心尽力辅佐李世民,总归百利而无一害。
再侧头去瞧李建成,见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似乎并不介意,说道:“昔年皇叔刘玄德屡战屡败,狼狈万状,听说卧龙乃天下奇才,便三顾茅庐,只求一见。诸葛武侯感念他至诚,在隆中为他出谋划策,最终有了名闻天下的隆中对。
后来天下果然三分,武侯流芳千古。不知刘家父子适才的粗陋浅见,后世能有几人知晓。但无论能不能流传后世,刘家父子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求竭尽全力为唐公出谋划策,其他别无所求。”
李世民颇为感动,说道:“古有隆中对,今有……今有狱中对,刘先生便如是武侯在世,能得贤父子相助,实为李家莫大荣幸。刘先生定能够如武侯一般,流芳千古、彪炳史册。”
他自来到太原,便暗中结交当地豪杰,虽也搜罗了一批能人志士,但像刘家父子这般高瞻远瞩的谋士却一个也无,有心要收拢他们之心,是以加倍的赞扬恭维。
原以为刘家父子二人会大喜过望,谁知却见刘树义摇了摇头,只听他说道:“诸葛武侯辅佐汉室,倾尽全力,六出祁山,最终却无功而返,令人扼腕叹息。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令人可敬可叹!
武侯固然可敬可佩,刘家父子虽不才,却立誓决不做武侯第二。
武侯一生致力于匡扶汉室,但天不怜见,最终功败垂成。而以唐公及二位公子之睿智,刘家父子倾力辅佐,大事必成,只要助能唐公克成大业,身后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固然令李家兄弟大吃一惊,连刘文静也震惊的说不话来。
三人心中均想:世人推崇诸葛武侯,无可厚非,但归根结底,他未能兴复汉室,终究还是个失败者。既是如此,举事在即,咱们既然决定要做,就必须拿出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否则一败涂地,要那些身后名,又于世何补?”
霎时间三人心意相通,相互对视,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牢之中有哭声,有喊声,有叫声,有骂声,独独没有笑声。这笑声虽不大,却极特殊,众犯人听后,都为之一愣。一时之间,偌大太原郡狱之中,除了这阵开怀的笑声以外,其他半点声音也无。
刘树义站在三人身旁,听着三人爽朗的笑声,内心却并无半点波动,心中只在想:千万别吵醒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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