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替祝月霜祝瑶操办料理了几日，再次来到这上书房只觉得恍如隔世，祝灵雪仰视上方匾额如是想到。

        梁译尧从她身后探出头向上瞧了瞧，冷不丁开口道：“太傅看什么呢？”

        祝灵雪猛地一跳，毫不客气地敲了他一暴栗，梁译尧捂着头晃到墙角，委屈道：“做什么打我？”

        卫鸿笑嘻嘻过去闹他，又被仲亦朗拉过来行礼。

        仲亦朗微微一笑，问道：“太傅近日可忙坏了。”

        “着实有些手忙脚乱。”

        四人便进了书房，梁译尧捏起书本，猛吹了口气，扫了扫桌面，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

        祝灵雪翻开书页，睖了他一眼道：“还有脸抱怨，几时见你翻过书了，落了这么些灰，可见勤勉。”

        梁译尧便老实坐下了，又瞧了瞧卫鸿和仲亦朗。

        “微臣近日确实疏懈了不少，也难怪殿下落了功课，今日起便辛苦你三人刻苦一回，将落下的进度尽快补上。”

        梁译尧卫鸿二人当即哀嚎：“什么——太傅三思啊！”

        “不必多说，上回讲了《中庸》第二十七章，今日便讲第二十八章……”

        仲亦朗仔细听着，梁译尧卫鸿二人面面相觑，苦着脸翻阅至书页。

        正午烈阳渐渐西斜，赤金色的日头染红了木窗，也烫红了祝灵雪的侧颊，祝灵雪拭了额间滴落汗珠，眯了眯眼，直起身踱步至他三人座位间，道：“方才讲了一个多时辰，可有人能把第三十章内容讲与我听？”

        说着又卷起书籍敲了敲左右两边的木桌，梁译尧从百无聊赖中回神，摇了摇头，卫鸿惊醒打了个哈欠，迷茫地看向四周。

        “若是有人讲得出来，今日便不布置文章了。”祝灵雪和颜悦色道。

        梁译尧卫鸿齐齐转向仲亦朗，祝灵雪转了个身伸手将仲亦朗按了回去，道：“亦朗不得回答。”

        卫鸿绞尽脑汁未有所果，迟疑着看向梁译尧，梁译尧搜肠刮肚，艰难道：“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譬如，呃……”

        祝灵雪深深吸气，走回上首摊开书，咬着牙道：“很好，我们继续讲第三十一章，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

        梁译尧卫鸿几近悲鸣，求道：“太傅——”

        祝灵雪不为所动，冷着脸继续讲解。

        “……没有不尊重和不亲近他们的。所以说圣人的美德可以和天相配，故曰配天。”

        待日落西山，祝灵雪缓缓讲完最后一句，伏在桌前疲乏的叹了一声，余光却见连仲亦朗都微微打起了哈欠，卫鸿苦大深仇的磕着桌子，梁译尧握着笔沉思，十有八九是睡过去了。

        祝灵雪勾了勾嘴角，笑得无奈，咳了两声唤回三人的注意力，声音微微嘶哑，道：“今日便到这吧，辛苦你三人挑灯夜读写出四篇文章，明日午膳前交与我。”

        三人站得东倒西歪，舒展着腰身目送祝灵雪出去，祝灵雪忽地转过来道：“明日微臣可是要抽查的，殿下仔细着。”说罢悄悄捶着腰走了。

        回了镇国府，一路进了正厅，众人正用膳，祝耿元询问可否用膳，祝灵雪摇摇头，屈身退下，转了几条长廊，回了西苑。

        夕雾便端来小厨房才炖的冰糖燕窝，祝灵雪草草对付了几口，夏兰伺候她梳洗，祝灵雪便放下膳粥早早歇下。

        次日天明，小厮便来敲门说宫里、卫府、仲府派了人来叫课业。

        夕雾听明来意开了房门惊道：“怎么这样早？”

        祝灵雪坐起了身随便披了件衣服走至挂珠帘幕后，闻言忍俊不禁，高声问道：“可曾听闻殿下与两家公子如何？”

        小厮站在门外听了，也高声答道：“回小姐，听说是筋疲力尽，这会儿方才睡下，怕没个半日不能醒转。”

        祝灵雪忍笑摇头，命夕雾将文章收进来。

        夏兰替她宽衣上妆，祝灵雪便道：“今日无事，穿宫袍即可，发饰不必繁琐。”

        夏兰答应着给她拿来一叠文章，祝灵雪从梳妆至早膳均仔细翻阅着，夕雾上前道：“小姐不如先吃东西吧，早上凉粥都凉了。”

        祝灵雪似是心情不错，胃口也大了不少，又吃了个蟹饺儿才放下筷子，又捧着文章闷头往书案走去，拿起笔在十来篇文章上一一勾画评阅，才揉着脖颈抬头。

        夏兰见此便上前替她揉捏肩颈。

        祝灵雪笑道：“看来昨日是用了一番工夫的，理解的不错，大致意思都写出来了。”

        祝灵雪又翻了翻文章道：“可见还是需要添把柴，这火才能烧得旺盛。”

        夏兰这会儿也知晓祝灵雪昨日上书的举措，便道：“小姐如此督促，也不怕把人逼急了。”

        “我若是松懈他们更不知所谓，不过让他们长个记性，我心里有数。”

        夏兰又问道：“这个时辰，小姐打算做什么去？”

        藏着坏水的祝灵雪倏然笑道：“自然是抽查去。”

        一时祝灵雪收拾妥当上了马车往宫里行进，小颜子一得知口信，连忙跑入寝宫半死半活地跪下喊醒梁译尧，“主子快醒醒！太傅进宫了！昨日的文章还未背下呢！快些醒来罢！”

        梁译尧一个激灵打挺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劈声问道：“太傅进宫了？！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会儿才喊我？”

        说罢连忙掀开被子胡乱穿了鞋便让人拿衣裳宽衣，小颜子紧跟着替他穿好靴子，又命端水梳洗。

        “主子，可要传膳？”

        梁译尧不耐烦道：“这会儿谁还顾得上，阿朗卫鸿那边怎么说？”

        小颜子手忙脚乱替他系上玉佩，赶紧回道：“仲少爷已经在路上了，怕是能与太傅碰面。卫小爷还未起身呢，这会儿怕也是慌得不行。”

        梁译尧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好样的，如今真是愈发胆大了！”

        小颜子迷糊道：“主子是要向皇上告状吗？”

        “告什么状，”梁译尧骂了一句，没好气道：“还不快把我的书拿来，昨日背到哪了？”

        小颜子连忙应着声跑去案前找书。

        上书房

        祝灵雪居高临下望着眼下乌青精神不济的三人，梁译尧趴伏在书案前嘀嘀咕咕的，卫鸿懵里懵圈的打了个哈欠，拿着书忘记自己要干嘛。

        仲亦朗看不过眼指了一下，卫鸿又发着懵翻了两页。

        祝灵雪便问道：“前阵子讲的第七章，谁能背诵下来？”

        “啊？”卫鸿疑惑地挠头。

        梁译尧仲亦朗皆怀疑自己听错了话音，齐齐抬头，又纷纷低了下去。

        “疏即荒废果真是一点不假，‘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明白道理却也不做，既不能抵住诱惑，又不能坚持。可见前面的文章也是白讲了。”祝灵雪正色道。

        三人纷纷敛容屏声。

        祝灵雪想不出对策，便先坐下道：“《中庸》全篇微臣已讲了大概，论理也该温习一番。古有闻鸡起舞、圆木警枕，今日便请各位效仿一二。”

        说罢自拿了论语研读，也不管他三人动静，三人互相望了望，仲亦朗先低头诵读出声，梁译尧悄悄儿瞥了祝灵雪一眼，也低头温习，卫鸿只得硬着头皮诵读。

        待到传午膳时分，灵雪便起身朝玉明阁走去，小颜子见此急忙提着食盒小跑进来，将膳食一一摆上，拿出三双筷子请三人用膳。

        卫鸿立即放了书，大口吞咽，小颜子慌忙给他倒了一盏茶，不断叮嘱道：“卫小爷慢着些。”

        卫鸿咽了口中饭菜道：“今日太傅发了好大的脾气，往日文章写成那样都不见她训我！”

        仲亦朗搛着菜，瞄着梁译尧道：“可见是颇有微词，只按兵不动罢了，这回可惹恼了。”

        “看我作甚？”梁译尧捧着饭碗，急忙撇清道：“我昨日已然刻苦了一夜，谁知她今日竟是抽背先前的文章，这哪记得起？”

        三人吵吵闹闹用了膳，又百无聊赖地捧着书温习，小颜子收拾妥当又提着食盒回去，路上却见万佳走来，“咦”了一声上前请安道：“万大人怎么来上书房了？”

        万佳近日也是劳形苦心，闻言便道：“祝大人请我过来盯梢，她替了我去翰林院修撰册子，这日夜兼程的，实在掌不住了。”

        说罢又懒懒散散的进了上书房，里头三人霎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盯着他不放。

        万佳自然懒得再说道一次，只对着梁译尧道：“你太傅寻微臣过来的，该干嘛干嘛吧，微臣脸上又没有字。”

        三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卫鸿直接问道：“太傅为何不来？”

        万佳吓唬道：“问你太傅去，再背不下这些待她过来看你怎么交代。”

        卫鸿不满哼声，却也老老实实低了头去。万佳又看向其余两人，仲亦朗叹了口气，也翻阅书本。梁译尧心有不满无从发泄便也不理他。

        四人各做各事，万佳瞧了一会儿便打起瞌睡来，伏在书案睡得香甜，看得卫鸿羡慕不已。

        直等斜阳欲落，祝灵雪才姗姗来迟，于门口瞧见万佳伏睡书案上倒觉好笑，走近轻轻推醒他，又转向他三人。

        卫鸿连忙低了头去，心虚得不行。仲亦朗坦然相视，灵雪知他温习尚佳，便笑着点头，又看向梁译尧，他合上书道：“太傅随意抽查便是。”

        祝灵雪欣然一笑，道：“今日疲乏，早些回去歇息罢，明早抽查再背不来可要罚了。”

        三人皆礼道：“是。”

        祝灵雪回了礼，便同等在外头的万佳一道离去，仲亦朗卫鸿二人亦要出宫便跟在身后，听他二人说话。

        祝灵雪道：“你那摞得小山似的书案清了一半，剩下的明日自个儿想法罢。”

        “有何法子，慢慢整理就是了。”万佳笑着道谢，又问，“何必喊我过来替你看着？”

        灵雪便知这是说与后头二人听了，只好道：“我在那闲着无事，倒不如换你去歇息片刻，索性你那工事我也能做，倒不嫌我多事便可。”

        万佳哑然失笑：“岂敢。”

        说罢四人自寻马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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