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无幽山，魔窟

魔渊巅结界修补完成，凝滞感转瞬消散，处于慌乱中的众弟子而言，不过眨眼间的事情，有人甚至以为刚才的骨鸟只是幻觉。
  然而，昏死的弟子，以及被风卷夺去性命的炼气期等弟子未凉的尸首告诉他们，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呜啊啊啊啊——”劫后余生后，看着再无生机的师兄弟尸首，是难以遏制的、彻骨的悲痛。
  宁长凌转身面对乱成一团的宗门子弟，无言的愤怒令旁边的长老们不敢上前。
  片刻后，男人黑沉的眉眼一颤，喑哑的低沉嗓音吐出一个字来，“查！”
  “是，掌门！”
  各位长老们连忙去安置受伤的弟子，一部分则去管理已经找不着北的弟子。
  楚离混在人群，一个没忍住，翻涌的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面前的男弟子一脸。
  男弟子一怔之后，原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白了，慌忙上前去，伸着手要扶又不敢扶，“师、师妹你没事吧？！”
  楚离艰难抬手朝他摆了摆，而后捂着闷疼的胸口慢慢坐了下来，男弟子连忙屈膝下蹲，双手一直虚虚扶在楚离胳膊下，以防楚离撑不住晕了过去。
  识海内，唐离诺满是愧疚，然而双唇阖动间，却也只唤了句，“阿楚……”
  楚离蹭去嘴边血迹，宽慰道：不怪你，是我太大意了。”
  刚才她确实让乌骨回来了，也确实存了别样心思，让乌骨回去灵宠空间时吓一吓无幽山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然而，乌骨炸裂的行为，却非她有意为之。
  乌骨消散前的那一瞬间，有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乌骨，只是稍稍用力一捏，就令乌骨碎了肉身。
  好在唐离诺及时出手拽回了乌骨的魂灵，不然，她就不是只是被反噬这么简单了。
  她和乌骨签订的，是本命契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她修为高，可在乌骨被强行毁去肉身时，她也不可避免受到反噬。
  只是吐口血，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宁长凌等人自人群中穿梭而过时，若有似无的视线放在了楚离身上，见感知到楚离翻腾的元力冲撞着己身经脉时，脚下的步子还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掌门？”
  听到唤，宁长凌回神，神态平常往广场前的高台而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摸不透他的心思，还是摇摇头跟上了。
  在众师长的安排下，一场骚乱很快过去，唯有还未来得及安葬的遗体仍留在广场上，其他人各回各峰休养，受伤严重的则被送到了丹堂诊治。
  即便宁长凌以那骨鸟来自魔渊巅为由寥寥解释了这次变故，可真切的悲恸依旧弥漫整个无幽山，甚至有人生出了，看守魔渊巅这一行为到底对不对的心思。
  大义，远远比不过己身安危，人是有趋利性的，谁人修仙不为寿数悠远，不为证道巅峰？
  可就在刚刚，不过一只来历不明的灵兽，那些刚刚踏上修途的弟子就已身殒，而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灾难。
  为什么偏偏是无幽山？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这次侥幸躲过了，下一次呢？
  若有朝一日魔渊巅结界彻底破碎，死得，肯定是无幽山之人。
  这样的认知令他们惶恐，令他们不安。
  更多的人则在思考，为什么偏偏这次就出了事？
  然而他们终究得不到答案，宁长凌等人更不可能告知。
  原定的三日固阵时日，因着一场变故惊扰，提前一天结束了，魔渊巅周边十里范围被布下了更牢固的阵法，禁止任何人私自靠近。
  踏着寒凉月色，院门被推开了。
  回到长昀峰的楚离刚一推开院门，终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栽倒了下去。
  “阿楚！！”
  唐离诺的惊呼似远方而来，楚离想告知她无需担心，可意识已被拽入深渊，再不复清醒。
  楚离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度有意识时，只觉浑身无力，连掀起眼皮都不能。
  浑浑噩噩间，谁人推门而进，断断续续地交谈于屋内发出。
  “……对……”
  “让我……我不想……你……”
  “不行……绝……重……你也不……”
  交谈似乎并不愉快，能听到两道声音即便压低了语调，也仍旧剑拔弩张。
  楚离只能听出另一道属于楚嫣泠，正诧异着楚嫣泠什么时候回来了时，屋门再次嘎吱作响，好像有谁出去了。
  阿娘！
  楚离一急，猛然一阵咳，生生将自己咳醒了，沉重的眼皮也因此掀开了条缝。
  “阿楚！你醒啦！”
  惊喜的呼唤来自识海深处，楚离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稍稍失落，刚才听到的阿娘的声音，只是梦吗？
  “嗯，诺儿，别担心，我没事啦。”
  这时，背上传来一阵轻拍，温和的嗓音令她心安，“小楚儿，醒了就好。”
  楚离眯着双眸抬起，朦胧视野里，楚嫣泠那张熟悉的面容若隐若现，她猛然垂首，一头扎进了楚嫣泠怀中，幼儿孺慕之情，于此刻涌起，“阿娘……”

  楚嫣泠拍抚着楚离后背，将人搂进怀中，轻笑道：“阿娘在呢，小楚儿若累了，再歇会儿可好？”
  楚离埋头蹭了蹭，虚弱的嗓音有些沉闷，“不累，阿娘，我好想你。”
  无论长到多大，人在脆弱之时，好像总会格外依赖父母。
  楚离从未想过，她也会有这种时候。
  可一切是这么自然，就好似，身体的本能。
  就算是师尊面前，她也只在儿时这般过，长大后，总憋着股劲儿，不愿师尊再将自己当成稚儿看待。
  可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无需演练，无需羞涩，只是某个时候心里的防线突然裂了隙，便会任由自己的脆弱自然流露，因为这是她的母亲，她的阿娘……
  识海深处，察觉到楚离心思的唐离诺神色复杂，静默几息后，默默隐入了暗处。
  有些情感，就算是道侣，也无法给予，何况她们只是挚友……
  在楚嫣泠轻柔的拍抚中，楚离渐渐沉睡了过去，楚嫣泠小心将她放回床榻上，给她盖上被褥，细细看了睡着的楚离片刻，才离开。
  楚离再度醒来时，精神已是大好，楚嫣泠正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颌假寐。
  楚离一眼就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轻声唤了句，“阿娘。”
  楚嫣泠闻声睁眼，见楚离醒来，连忙上前，一边将人扶起，一边关心她的身子，“小楚儿，怎么样？可还有哪里疼？”
  楚离在她的帮助下坐靠在床头，闻言轻摇了摇头，笑道：“我无事，只是有些无力罢了。对了阿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了多久？”
  女人将被褥抻好，顺势坐在床边，回道：“我回来有几日了，说来你已经昏睡五日了，当真无碍了？”
  听到自己昏睡五日时，楚离很是诧异，没想到这次竟会伤得这么重，连乌骨的情况都来不及查看，也不知它如何了。
  ‘阿楚，乌骨的情况你不用担心，它肉身虽被毁了，但魂灵无碍，只是需要时日修炼身体，恐怕短时间内是帮不了你了。’
  楚离情绪一下子落了下来，是她对不住乌骨，连累它了。
  “小楚儿？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嗯…我无碍，阿娘，你既已回来，雁琉之事可是解决了？”
  关于乌骨之事，楚离不知该如何跟楚嫣泠说。
  她是在魔渊底遇见乌骨的，当时的乌骨就是一副完整的灵鸟骸骨，却无魂灵，确确实实的死物。
  但某日，深入她经脉的魔阴瘴气开始反扑，试图将她的经脉尽数摧毁，当时她修为尚不足以抗衡，竟着了道，经脉断裂的痛令她难以保持清醒，跌跌撞撞地竟撞向了那具骨骸，最后一口热血喷洒在白骨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断裂的经脉已被唐离诺接上，而她，莫名其妙多了只本命灵宠，那具骨骸，竟然有了新生魂灵！
  关于乌骨到底是切何种灵兽，她并不知，唐离诺似乎知道，却怎么都不愿告知她，总归有契约约束，乌骨也伤不了她，便也作罢了。
  看着出神的楚离，楚嫣泠心感无力，只是不曾表现出来，只轻轻唤道：“小楚儿。”将少女溜走的神思拽了回来。
  楚离一激灵，回了神，察觉到自己当着楚嫣泠的面走神时，禁不住拧了下眉，眸光略微闪躲，好在楚嫣泠并不追问她在想什么。
  女人一边摸着少女的长发，一边缓声道：“说来也怪，四日前，清晨一起来，竟发现血雾已然消散了，却无一人知晓血雾何故消散……”
  想起那日一出舱房，却发现漫天血雾再无踪迹时，任是楚嫣泠神通广大，也难免一头雾水。
  楚离闻言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急声道：“那雁琉……”
  楚嫣泠沉眸，遗憾叹惋，“已是死城……”
  以嵇虔为首，一众人赶赴雁琉时，只看到破败的城镇上，尽是活死人，再无活人气息，于是她们就将那些活死人尽数除掉后，各自打道回府了。
  楚离想到解巽知，怀着一丝忐忑问道：“那解姑娘她……”
  楚嫣泠一笑，“虽无解姑娘身影，但我猜，她应是去了山崖下，借由阵图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且雁琉人数不多，应有一半人跟着她离开了。”
  楚离舒了口气，松开抓着楚嫣泠的手，庆幸道：“无事便好，只是不知她们传送到了何处，阿娘可有得到消息？”
  “不曾……若我没猜错，应与我们一样。”
  魔城……
  这个在正道修士口中的极恶之地，罗筝凝等人的囚笼……
  这么多日过去都没消息，看来罗筝凝和时舒虞并未将出口告知解巽知等人。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顾虑什么，但无人出魔城，对于楚离她们来说，是有利的。
  至少能打消宁长凌等人的怀疑。
  想到这，楚离扯了扯楚嫣泠袖摆，轻声问：“阿娘，无幽山之事……”
  唐离诺还未来得及将那晚查到的事情告知她，也因而，对于那些被乌骨杀死的弟子，她心有愧疚。
  楚嫣泠拍了下她脑门，认真道：“小楚儿，莫要迟疑，你一点错也没有！”
  “不过无幽山这些时日，倒是流年不利……”
  楚离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追问之下才知道，那日之事不知被何人传了出去，而无幽山，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此刻在其他人眼里，无幽山，乃魔窟！
  也因此，山门外正被着各路修士堵门叫嚣，誓要铲掉可能会为祸世间的魔渊巅。
  宁长凌为此，整日愁容满面，再抽不出身来试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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