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事

翌日，星落门脚下小镇城门前，东梦心一步三回头跟着阿殷离开了，临了不舍喊道：“有空要来找我玩哦！”
  解巽知挥挥手，“晓得了，路上小心！”
  结契大典结束，东梦心的偷跑之旅也结束了，前方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坐在马车上，一人掀了一边帘子探头往后看，既不放心东梦心，也存了好奇心，视线若有若无放在城门前的那三位姑娘身上。
  “阿姐，你认识那几人吗？”
  “不认识，但听阿殷说姓楚的那两位是无幽山的，姓解的那个，可能是符乾门之人。”
  “小妹是怎么认识她们的？她们知道小妹的身份吗，会不会是图…哎哟！阿姐你打我干嘛？！”男子头上遭了一击锤打，疼得捂着脑袋缩了缩肩。
  女子放下帘子，教育道：“我们东方家不过是比之旁人多了些家族底蕴罢了，有何可让人觊觎的？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把小妹结识之人作那般恶意揣测？！”小妹要听到了非得跟你急！
  阿姐最后横的一眼男子看明白了，想到以往自己对小妹的过度爱护，登时心有戚戚地缩回了马车中。
  “对了阿姐，你这次出来不只是为了找小妹吧？”
  女子扫了他一眼，转头下了马车，去迎他们家最小的小公主。
  原本有些恹恹的东梦心一见熟悉的身影，立马就精神了，一把甩开阿殷拉着的手，一蹦三跳跑上前，扑进了张开怀抱的女子怀中。
  “阿姐你怎么也来了？”
  女子轻轻拍了拍少女脑袋，嗔道：“还不是因为某个不听话的小公主偷溜，父亲母亲担忧不已，特让我也出来找找。”
  顺道，去办些事情……
  东梦心哼哼唧唧蹭了蹭女人肩，也不开口，权当没听到。
  女子无奈一笑，推开了人，“你呀，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想出去玩可以，但是得跟我们说一声，幸好这次有阿殷跟着，要是你自己一个人出了什么事，你让父亲母亲，让我和你阿兄怎么办？！”
  “阿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再说了，她还认识了几个美人儿姐姐呢！
  阿殷上前，单膝下跪自请惩戒，“阿殷见过大小姐，此次是阿殷失责，与小姐无关，请大小姐责罚。”
  东梦心生怕自家阿姐会真的责罚阿殷，连忙挡在了阿殷跟前，拧着脖子揽罪，“错在我贪玩，与阿殷无关，阿姐若要罚，罚我便是！”
  男子靠在门边，笑道：“心儿，你当真不怕罚？”
  阿姐生气起来可是很吓人的！
  东梦心缩了缩肩，仍逞强道：“不、不怕！”
  “哦哟，我们家小公主出门一趟，还会讲义气了？”
  少女被打趣的直跺脚，“阿兄！”
  “行了行了，阿殷起来吧，这次多谢你护着心儿了。心儿，这下可以跟你阿兄回去了没？”
  东梦心撇撇嘴，没敢说不，“我知道了啦。”而后乖乖上了马车。
  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转头惊道：“阿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女子推着她进去，自个也进了马车内，边落座边道：“不回，与你们走一段，我得去趟雁琉。”
  “雁琉？！阿姐你是要去灵空山？”
  “所以灵空山真的被灭门了？！”
  二人登时看向东梦心，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灵空山被灭一事？？”
  马车缓缓行进着，马车内，东梦心被二位兄姐一人一边夹在中间，进行着盘问。
  将结契大典上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完后，东梦心试探问阿姐，“所以阿姐，灵空山灭门一事和十九年前的南宫家惨案有关系吗？”
  十九年前她还没出生呢，但长大后也知以前的四大家族有多风光，如今却各不来往。
  那日听到灵空山一事时，她联想到了以往三姓欺南宫的往事，心里顿时不是滋味，甚至还暗暗揣度南宫家被灭之事跟其他三家有没有关系。
  只是她不敢就这么问出口，只能拐个弯。
  但女子到底是老大，一听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此事她也不好多说，只能道：“南宫家之事，与我们东方家无关。”
  她去雁琉确实是为了灵空山之事，另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出跟当年南宫家一案相似的点，从而揪出凶手，这也是父亲让她去办的事。
  当年南宫家深夜突然起火，他们发现赶过去时，大火已经燎了整个宅院，而他们在外面，竟听不到任何呼救声。
  夜，静得可怕，那时还年幼的她站在父亲身旁，看着那些来往灭火的人，只觉心中无比沉重。
  火烧了一夜方灭，而她随父亲和其他人一同入了南宫宅院，前院中，是满地的尸体，整整几百口人，无一生还。
  最为诡异的是，尸体被人堆叠在了前院地板上，竟没一人被火燎到，尸身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
  她记得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起火前，人就已经被杀了……”
  一夜之间，扶羌四大家只剩三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九年，凶手却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因而灵空山之事一传开，父亲就立刻让她出来探查消息了，只是她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阿姐神情太过凝重，东梦心不敢再继续追问了，默默往兄长那边靠近了些。
  却说东梦心离开后，不待楚离二人开口道别，解巽知就直接表了去向，“二位是要回无幽山吧？正好我也要回去，方便一起走吗？”
  楚离闻言看向了楚嫣泠，楚嫣泠略一沉思，点了头，“也行。”
  符乾门和无幽山确实是在同个方位，也算顺道，而且途中会经过雁琉，可以顺道去雁琉打听一下灵空山之事。
  既然目的一致，此方事也了了，三人不再耽搁，楚嫣泠当即掏出一方飞行舟，往雁琉方向而去。
  与马车行进速度不同，飞行舟不过花了两日就到了雁琉，三人在城外百里地降落，随后才步行往雁琉城内去。
  老远就能看到，城外排了两列长队，应该都是为灵空山之事而来。
  楚嫣泠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无幽山弟子，不过她没打算去和他们汇合，因而用术法改变了自己和楚离的样貌，三人装作散修入城后，找了处人多的茶楼打听消息。
  “楚道长，那不是你们无幽山弟子吗？”解巽知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成群成队走动的其中一队弟子，服饰是她若知的无幽山弟子服。
  楚嫣泠眼神都没给一个，淡淡道：“解姑娘唤我令衍即可。”
  解巽知没有问为什么，一看对方改变样貌就知道她是想隐瞒身份，便也从善如流道：“好的，令衍道长。”
  转头又对着楚离笑道：“那不知，我该唤楚姑娘作何？”
  楚离视线追随无幽山那队弟子，闻声头也不回回了一个字，“唐。”
  那队弟子里，有一人她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解巽知再度看向窗外，却看到一队只有两三人的队伍，眸中流光一闪而过，而后突然道：“我去打听一下消息，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如何？”
  随即不等二人回复，手撑在窗台边就跳了下去。
  没了第三人，楚离收回视线，看向侧对着她的楚嫣泠，少顷，轻声试探道：“师尊，你知道十九年前南宫家之事吗？”
  楚嫣泠饮茶动物一顿，随后暗叹一声终是躲不过了，方开口，“知道。”
  “那您觉得，灵空山之事和南宫家惨案有关系吗？”
  “没有。”
  楚嫣泠口吻太过肯定，楚离闻言竟是一怔，“您……如何肯定没关系？”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楚嫣泠转身，定定看向了楚离，目光复杂。
  楚离被看得心里一咯噔，却不甘就此错过，只好故作镇定与之对视。
  这是第一次，楚嫣泠对上她的视线时，没有那种慌乱，或不安，或紧张的神情，反而很平静，平静到开始不安的人成了楚离自己。
  片刻后，正当楚离想开口打破平静时，只听楚嫣泠轻声且肯定道：“阿楚，没有仇人，没有仇家，南宫家……不是被灭门的……”
  “什么……意思？”
  “玉佩……还带着吗？”
  什么时候，楚嫣泠布了隔音结界，被问到玉佩的楚离，顺势从怀中拿出贴身放好的玉佩。
  楚嫣泠却没有接过，而是目光轻柔地看着她手上的玉佩，神情怀念。
  “这是南宫家的传家宝，传闻确实不假……但南宫家被灭，却非因此玉佩……”
  “您……认识我……娘亲吗……”
  话，终是问出了口，却满心期待与不安，期待着心中的猜测能得到肯定，不安着她是否还是不愿承认。
  楚嫣泠闻言却是一笑，不算温暖的手轻搭在楚离头上，怜惜地揉了揉，语气没有任何迟疑，“认识。”
  楚离的眼泪，因这两字，瞬间落了下来，唇瓣轻启开合，却无声。
  楚嫣泠曲指拭去她眼角泪珠，笑得宠溺又温柔，“阿楚，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亲。”
  早在秘境时，她就知道楚离应该猜到了什么，毕竟她将一切，都藏在了玉佩里，但那时，她并没有将一切说出来的打算。
  若非出来后楚离每每看向她时的眼神是那么不解和难过，她或许会瞒一辈子吧。
  楚离抿紧唇，哭得无声，且委屈。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即便师尊说她的父母很爱她，可哪个疼爱孩子的父母会不管不顾孩子十五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她也想过，或许自己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吧，可师尊的口吻，并非如此，师尊认识她的父母，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怎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其实，我不怨您的……”比较怨恨，她更想见她们一面。
  “阿楚，谢谢……”
  “您能跟我说说……娘亲吗？”
  “娘亲”二字并非什么难以出口的字眼，不如说在梦境中见过后，她更加想念她了。
  “好……你娘亲她啊，年少时……”
  爱玩，性子急躁，是个爽朗的人且爱打抱不平的人，年少时喜爱扮男装跑出去游玩，南宫家的人没一人敢管她，毕竟那人是个一言不合就能上手揍人的人。

  对待陌生人，却又极尽温柔与耐心，一点儿也没有大家小姐的高贵气，亲和的令人难以置信。
  楚嫣泠再次与她相遇时，是在一个破败的村落中，村民被疫病折磨，城中却无一人愿意救治，是南宫乐韵看不过去，亲自绑了城中大夫带到了村庄救治村民们。
  而楚嫣泠，则是被城中百姓委托去救助被绑的大夫们的，二人为此打了一架，不分胜负，随后得知事情缘由后，她反倒帮着去偷拿了不少药材回来给大夫配置药汤。
  村庄事了后，她才发现这人是当年在南阚城轻薄自己的少年，便顺势与之表了心意。
  “好啊。”
  当时女人笑着答应她时，她傻笑了许久，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而后得知南宫乐韵的身份时，她也震惊了许久，一个大家族出身的小姐，毫不嫌弃地为那些病人们忙前忙后，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小姐。
  大家小姐有资本高傲，她理解，却瞧不上，因而才越发喜爱南宫乐韵的不同。
  想说的，能说的事情太多，可刚说完二人重逢之后的事情时，楚嫣泠却语塞了。
  楚离迟疑了下，还是伸出去给了她一块方巾，“您还好吗？”
  楚嫣泠看着楚离递过来的方巾有些反应不过来，抬手一摸脸上，却摸到了一片湿润，原来她哭了吗……
  “对不起……阿楚……我太想她了，真的很想……”想到她曾自戕过。
  只是最后时刻还是想到了楚离，她才挣扎用尽最后元力愈合了伤口。
  楚嫣泠擦了擦眼泪，顺势捂着了双眼，才哑着嗓子继续，“你娘亲，是难产而死的，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南宫家灭门惨案传来，南宫乐韵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也因此，才发现她怀了身孕。
  女女孕育子嗣，任是修界无奇不有，也实为罕见，但有了凤伊月给的元阴果，她们才有了楚离。
  因着楚离的存在，南宫乐韵才平复心情好好活着，即便此后每每想起总是难以释怀，却也将楚离生了下来。
  只是，还是因难产死了……
  “……阿衍……女儿就拜…拜托你了……”
  就因为这句话，她没能随着南宫乐韵而去，可她还是生了心魔，因着心魔，她将南宫乐韵的死归咎到了刚出生的楚离身上，几次差点将楚离掐死在襁褓中。
  没办法，她只能趁着还清醒时，将楚离托付给了师姐蔺韶。
  楚离听到这些，并不怨怪楚嫣泠，却也为她难过，“那南宫家……”
  “小楚儿，没有仇人，一切，都是南宫家自己布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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