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林婧忙给手机充上话费，给崔昊回电。

        崔昊：“直接到城西，八点开始检查。”

        看看时间，已是7:33分，化妆已经来不及，林婧顾不上找裙子内衬，她随手抓了一件休闲西装，穿了双平底皮鞋赶往城西步行街。

        五一将近，各方检查是预料之事，但一般大检查都会提前至少三天通知，让各方做好准备工作，不知为什么今天要突击检查。

        四月的昱洛城到处飘着杨絮，白花花地像春日里下起了大雪，落在身上，挂在头发上，烦躁躁的。随处可见因季节性过敏打喷嚏或咳嗽的人，鼻子和眼睛胀红，没好气地骂着这恼人的天气。

        林婧赶到步行街口，远远地看见王彬跟她打招呼，示意她不要着急。走近了他说：“这会儿正查着城墙呢，他们过来估计还需要十几分钟。”

        他看了林婧的手。

        林婧抬了抬手：“好了。你的胳膊？”

        “过两天去拆线。没事。”

        “为什么突击大检查？”林婧紧走了几步。

        “商冕古城昨天晚上发生火灾，情况挺严重的，这不，上面下了命令要严格摸排检查，排除隐患。”

        “商冕古城失火？因为什么？”

        “说是古城一家饭店的煤气罐爆炸，我早上草草翻了下新闻，具体还没看。”

        林婧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两家饭店，门店整齐，门口贴着消防过检的标志。

        商冕古城营销做得好，前几年火了一阵，这几年热度又下来了。商冕古城其实并不是一座真正的古城，而是在原址上盖的新城，建筑是模仿古样式盖的砖瓦结构的房子。刚开始建起来的时候主要以小吃街、灯光秀和剧目演出以及免门票等火了起来，后面人们逐渐失去了原来的兴致，也就渐渐淡出了视线。

        来昱洛之前，林婧看过很多古城的资料，商冕古城的安全措施确实做的很不到位，小吃街在各大新媒体视频上火出了圈，但安全措施隐患颇多。

        昱洛虽然后期也有居民用砖瓦结构加固，但很多老房子都还是木制结构的，如果失火，损失比商冕古城的还要大。

        “消防摸排检查一般是不会通知到咱们的，估计是上面打算十一之前来个全方位的大检查。”林婧整了整衣衫。

        果然如林婧所说，领导来了之后说为了应对十一黄金假期，要充分考虑到节假日人流量剧增的情况，水、电、消防、票务、景区导流、以及各区保洁等等都各方工作先进行逐一自检，并制定好管控疏导方案和应急预案，确保十一各项工作顺利开展。

        这队检查小组成员中，一个个前呼后拥的，谁是领导一眼看得出。林婧跟在队伍后面，听着前面有人在汇报着工作。

        领导突然发问：“星泰公司的人来了吗？”

        林婧往前快走了两步，说来了。

        领导背着手，侧眼看她，从上到下，口吻有些不可置信地：“你是负责人？”

        林婧说：“我们崔总出差，这次检查工作由我来负责。”

        领导一副“一个年轻丫头，能负责得了什么”的表情瞥了她一眼，说：“明天把预案交上来。”刚扭过头，又停下来说：“听说你们要给昱洛一个大变样，你们来了有几个月了吧，这西城不还是老样子，哪里变样了？”

        林婧说：“西城本来做的一直都挺不错，我们把街心不符合各项安全标准的小摊位整理了，做了特色胡同文化。主要是东城那边要开发出来，做文化长廊。另外”

        “东城？文化长廊？”那位领导哼了一声，鼻子明显地扭曲：“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样！”

        当官的大都喜欢摆摆官架子，今天又是这种摸排检查的场合，说几句重话加几声重腔也是常见，林婧并没有在意。只是这位领导的肚子略微有点大，衬衫扣子绷着，绷出几个眼，露出两点肚皮来，随着呼吸一现一隐，不忍直视。

        领导走之后，林婧王彬在自己职责范围区域仔细巡查了一圈，都是提前布排好了，他们心里有数。

        林婧：“消防检查跟咱没关系，不知道是叫咱们来干什么。领导们都话里有话，王彬你知不知道领导的意思？”

        王彬也摸不找头脑：“兴许就是把所有人都叫来给个警示吧，确实跟咱没关系。”

        王彬又扫了一圈西街，对林婧说：“步行街这块按例行工作标准进行，没有问题，不知道领导是什么意思。”

        “我得去一趟奉巷和魏巷，之前说的联票活动再跟他们都确认一遍，不要出岔子。”

        票务推广的事情早就定了，但来回想想，也就只有这方面工作没有反复确认。既然领导指示要严查，那就再上点心。

        王彬：”我跟你去。”

        这方面的工作本就跟王彬有关联，林婧没有拦他。

        票务的人出门办事还没回来，林婧和王彬只能在巷子口等着。等人的间隙，林婧去了巷里一户小宅子，是昱洛为数不多的免费对游人开放的纯古宅。宅门口有两只石狮子，有一只耳处有缺口。进宅门有一个祥鹿浮雕照壁，照壁旁一个齐胸高的水缸，水缸里养着几条粉粉嫩的六角龙。院内两旁有花圃，这个季节月季花不开，但枝叶仍生机葱郁，还不见变黄。

        王彬逗了会六角龙，对林婧说：“你来昱洛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你最喜欢这座老宅子。当时不明白，现在知道了，这家宅子的买主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林婧看着古宅的屋檐：“这家买主是个真心喜欢老宅子的。”

        王彬：“你最喜欢这宅子的什么地方？”

        在王彬看来，比起昱洛的其他古宅，这玲珑小巧的宅子他真看不出来有什么绝对的特别之处。

        林婧没有回答，她蹲下摸了摸石狮子：“你说我们中国没有狮子，那古代人是怎么知道狮子这种动物的？”

        “有一种说法最早是麒麟”，王彬靠近：“这两尊狮子应该不是原装的，你看两个狮子不一样，肯定有一个是从外面后买来的。”

        林婧指着其中一个：“我们老家有个牌坊，那有个狮子跟这个差不多。”

        她看着狮子出神，没有再和王彬对话。

        这本是个不大的院子，年代也不久远，位置也有些偏。当时从投资的角度来看，实在算不上是上佳的院落。如今看来，恐怕当时瞧不上这个院子的人，都要被这个冤大头一样的买家的人折服。

        买家当时以比较低的价格买了，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院落的原始状态，只在破败处做了加固，年久变旧的地方并未动分毫。而且买家还从外地买来不少古院的东西做装饰，让院子更添了古色古香。

        买主是个手艺人，没有用来做饭店客栈之类的经营，而是前门院落免费对游人开放，在后面开出一个工作坊，专做漆制品和其他手工艺品，不管懂行的还是不懂行的，来免费逛的人都要多多少少买一些当纪念品，比卖门票的利润可高出太多。据说虽然这个工作坊看起来地方不大，但做出来的手工艺品还向国外出口，经常有慕名而来的老外在此逗留。

        林婧想起来不知道在哪看过一句话，越想赚到钱，就越不要往钱上想，要把事先做起来。

        她也是这样想的。

        等人到齐，林婧仔细核查了票务情况，没有任何纰漏，她和王彬都放了心，都只当今天是领导一时兴起，把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都召集在一起过问，再没有想太多。

        但等第二天林婧让助理去交材料，助理回来说材料不给通过。

        “为什么不给通过？”林婧不解。所有的内容都是她自己惊心准备写出来的，都是按要求做的预案，即便是自己觉得有创意的想法在之前也沟通过，没理由不给通过。

        助理也委屈：“没说为什么。那办公室的人说话可难听了，还说什么你们大上海来的高级人才，干的就是这质量的工作？”

        “谁说的？哪个领导？”

        “好像不是领导，我上次去的时候，主任是个男的，这次是个女的，说话阴阳怪气的，就故意找咱们外地人麻烦那种语气。”

        “什么具体的问题也没说？”

        助理无奈：“没有，什么都没说，就说让重新写。”

        林婧翻看着材料，本来就不顺的心更添郁结。外面的天乌云压顶，像个大棉被要罩下来的样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文化长廊、艺术馆、东城整改、环城文化圈、数字化好像诸事都不顺，那么多的阻碍，那么多的拒绝，都合在一起，像被天上这团厚棉被裹着，冲出去的拳头再有力，都只是打出一个眼睛可见的窝口，不一会又恢复原状。这么多事情开展出去，就好像只有一件事情，就只有直升机的事情是顺的，仅此一件。

        但直升机

        她又想到了许霄。

        草稿纸被她捏成一团，拆开，又揉成团子，揉实了扔进了垃圾桶。

        仅仅这么一件还顺利的事情，却还携带着许霄这样一个更大的麻烦。这个麻烦是棉被里掉出来的一根缝被线，缠着她，勒紧皮肉里，越是这样细到看不见的线，越勒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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