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探花郎的秋露白（18）
放榜这日, 贡院门前热闹得不若往常般冷清，毕竟也算是个大事情，虞府早早地就派了人来看榜。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 前院里坐着喝茶的虞为一家人便听到了元宝那报喜的大喊声音。
“老爷夫人, 小少爷, 戚少爷他得了乡试的头名——”
虞大尚心中高兴，猛地站了起来, 看着镇定喝茶的戚斐就是一通表扬。
等虞父拍着他的肩膀夸奖完，戚斐看了一眼脸上也有喜悦的虞为，郑重地对着虞父作了个揖, “今日我能得中解元, 全仰仗了伯父您的栽培。”
虞父哈哈大笑着，开口正要嘱咐戚斐一番不要因此骄傲，眼角余光瞥到门口后顿了一下。
“阿为, 你偷偷摸摸得要去哪儿？”他话音一转，在场的戚斐和虞夫人皆把目光转向了门口弯着腰的虞为身上。
听到虞父意味深长的问话，虞为要跨出门去的左脚僵了一下，接着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脸上瞬息间挤出了一个笑容, 转身笑道：“爹，我哪有偷偷摸摸的。你前面可是说过的, 等戚斐考试结束后我就能出门的, 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出府。”说着, 便挺了挺他那尚在发育的腰。
虞父瞪了他一眼道：“考试是结束了没错, 但小戚还有会试等着他呢。过不了多久他便要进京赶考，这些日子你和他多相处相处, 也好向他学学。小戚都考中了解元, 你连个秀才都给我考不中, 丢的都是你爹我的脸。”
“若前年你不让我报名武科举，说不定我现在就能给你拿回来个武状元了。”虞为狠瞪了一眼一脸笑意的戚斐，不管后者马上便收敛了悦色情绪，他又瞅着脸色稍微沉重的虞父道：“我和他进京后再好好相处不行吗？”
虞父挑了下一双粗粗眉毛：“谁说你要和他一起进京的。”
虞为顿时沉默状，他就知道虞父不会让自己跟着进京，还好自己还有后招。
眼看着屋子里又要一场风卷残云，看戏之一的虞夫人咳了一声，忙抿着笑道：“等会儿午饭就要好了，这个时辰，阿为出府是要去哪儿？”
虞夫人一出马，虞为脸上瞬间带上了笑，“娘，三堂哥约我出去，说是要把欠我的钱还给我。”
虞夫人惊讶，“三儿什么时候欠了你的钱？”
“早了。”嘴上这样回答，虞为心中却是笑着，今日榜单出来，他可是最大的赢家。
那虞三儿当初拿了全部身家来押了李秀才得中解元，却又经由李秀才考试中途被赶出贡院一事，虞三儿可不就是欠了他的银子。
没有细细解释，虞为便要继续动身前往酒肆，好去拉一波虞三儿的仇恨。
虞父正待开口阻止，戚斐忙站了出来，走上前握着虞为轻飘飘的衣袖，对着虞父虞夫人道：“伯父伯母，我和阿虞一起去。”
这次，他们倒不再阻止，反而笑着说着早去早回。
虞为在旁边看得直叹，自己不像个亲生的，招来了虞父的怒瞪而视，忙笑嘻嘻地跳开跑了远。
身边即使多了个戚斐，前去酒肆的虞为也没有专门避着他去拿那一笔银钱。
方到酒肆坐下，他便故意掏出随身而带的花名簿，打开有戚斐名字的那一页，脸上津津有味地望着。
花名簿里的内容都是酒肆老板找识字的书生写的，因此字体自然各不一样，虞为手中的这一本，上书的戚斐两字写得方方正正，倒是显得很大气。
只看到上面有字不知其内容的戚斐眼神顿时一深，“阿虞，那字写得很好看吗？”
虞为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看字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等待回答的人，嘻笑了一下：“当然好看，天下间可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好看的了。”这可不仅仅是戚斐俩字，这可还是白花花的银子。
戚斐呼吸一骤，低低轻语了一声。
虞为没有听清楚，歪了歪头疑惑问着：“你说了什么？”
戚斐微微摇头，再是不言。
等虞为转眼看到了虞三儿的身影离开了位置后，他便向跑堂的小二要来了同款花名簿，翻到了同样的一页。
待看到了上面所书写的字时，戚斐的眼神倏地怔然了一下，抬手轻轻抚摸着纸的边缘。
不知多久，他微敛了双眸，嘴边溢出了一声轻笑。
“阿虞，原是在看我的名字......”
不是再言他人便好。
成功把虞三儿气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冲自己发脾气后，虞为手里上下掂着装满银钱的荷包回到位置后，然后看着戚斐清瘦的背影，心里便决定着带让自己赢了的某人去吃一顿好的。
再次从忍而不发的虞三儿面前再次经过，无视了他那眼中都要溢出来的恨意，又在其上面添了一把火。
他装着不经意地和戚斐说道：“多亏了三堂哥输给我的这笔银钱，你才能吃上本少爷请的饭。回了府里我可要和我爹说说，让他去大伯府里转一圈。”
戚斐的眼睛余光瞥到虞三儿青红交加的脸色，又转首瞅着眉飞色舞的虞为，心间便闷笑了两声，对着他点了点头。
自这一趟出府，之后的日子虞为便再也没有出去过，每天不是如前些日子一般的待在书房，便是趁着戚斐出去参加同窗们办的聚会，光明正大得在院中锻炼着武艺。
时间转眼过了三个月，平西府城再次迎来了一场初冬，而戚斐也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
其实这个时间进京赶考已是晚了，所处江南的学子们早已前往北方的京城，因为若要成功抵达京城只有两条路线，一是走水路，二是走陆路。江南水路极其方便，因此他人皆是趁着江水面尚未结冰，便早早地从家乡出发了。
至于戚斐则因着心中某事，迟迟未说出发的事情，虞父派人来问，他只回答想要在家多温习几天。
虞父又是担忧路长日短水面结冰的问题，戚斐只低着眉道：“还有陆路可走。”
虞父无法，只叹气让他静心温习，至于进京后的住房吃住问题则不用太担心，他早已给他京中为官的大儿子修书一封。
戚斐敛了眉，自是一番感谢。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江南的冬季虽比不得北方寒冷干燥，但也是让人觉得永远处在湿冷的环境中，素来身体极好的虞为都被冻得得了风寒，喝了药好几天也未见好转。
这一天是戚斐出发进京的日子，他是跟着虞府的商队一起出发的，虞府门口等了几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
“戚少爷，可以出发了。”
下人前来一声禀报，望着虞府门内的戚斐回了神，一直未瞧见虞为的身影，眼神里的担忧不见消去。
昨日见着虞为时，瞧着他那红红的脸色便知他的身体还未好转。今日他一早便去了虞为的院子，却只得了个他闭门不见人的消息，人也未看到，现在也不知他的情况如何了。
但时间不等人，得了虞夫人和苏盈儿的一通叮嘱，戚斐只有把心中忧心放下，向她们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头一辆马车里面。
车轱辘声音吱呀吱呀地远去，直到看不清人影，虞夫人这才转身回府，满脸心疼地要去瞧一眼小儿子，苏盈儿也步莲盈盈地跟在其身后。
虞为乖乖喝完苏盈儿端来的药，抬眸笑着：“谢谢盈儿姐。”
苏盈儿抿唇一笑，摇头言着不用谢，药是夫人嘱咐她人煮的。
虞为向她眨了眨眼，“我是谢盈儿姐来看我。”
苏盈儿怔了一下，脸上再次绽放出笑颜。
坐在一边的虞夫人故意沉了沉脸色，“阿为是没看到娘也在吗？眼中尽是你的盈儿姐姐。”
虞为忙嘻嘻笑着，说了好一番夸奖虞夫人的话，这才安稳住她。
虞夫人和苏盈儿围坐在床边又是说了一番话，皆是担忧着戚斐进京的事情，路途遥远也不知中途会发生何事，依靠着床头的虞为听得直打哈欠。
瞧着儿子再次伸手抹着眼角泪水的样子，虞夫人这才停住话头，问他可是困了。
虞为快速地点点头，仿若饿极了的小鸡在啄米。
虞夫人何时看到过他这一副模样，看得心中发笑，低语叮嘱着他好好睡一觉。
虞为快速躺了下来拉了棉被裹着全身，只露出一颗黑黑的脑袋出来，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那儿子就先睡一觉，娘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
虞家的商队出了城门后，戚斐再一次掀开了侧帘，始终抬眸瞅着城门上方刻着的“平溪城”三个字。
直到字体变得越来越小，他才按捺下心中波动的情绪，微阖了一双眸子，头抵着马车的窗沿一动不动。
许久，马车里才响起他的一声轻叹。
“阿虞......”
“喊本少爷作甚？”
戚斐敛着的眼珠刹那滚动着，心中只无奈苦笑道，他竟不知自己竟然得了这么重的病，只是离了阿虞身边一会子，便能幻听了他的声音在身边。
戚斐薄薄的眼皮微微颤动着，但他又不舍得这道声音的消失，嘴巴开开合合只低语道着“阿虞”两个字。
“本少爷竟不知你私底下是这样念叨我的，怪不得我得了风寒一直未有好转，原来是你在作怪！”话音紧接着竟还带上了一道哼声。
这一道熟悉的冷哼声仿若炸响在戚斐的耳边，使得他的脸色再次怔然，仔细感觉了下面前细细的呼吸声和扑面的热气，他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眼眸。
一双带笑的琥珀色眼眸便这样仿若含着漫天星辰映入了戚斐的墨色瞳孔中，直达他那渐渐蔓延着喜悦的心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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