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利用
说是要写拜帖。
祁姝连换个姿势的打算都没有,倚着围栏,任凭清风拂面好生自在,惬意地在享受之间抽空思考了起来。
这两个自称是来自太上司的人,明晃晃的利用心思摆在了那里,又抛出了饵,瞧着是有些问题。
祁姝眼底笑意愈浓,低声自语道:“有问题才好呀。”
这样,她利用起来也就更心安理得了。
过没多久,鱼侍忽然从拱门窜了进来,小跑到水榭里,神神秘秘地低声汇报道:“小姐,那两人在观竹苑里待了约莫有两刻钟,然后便走啦。”
“好,我知道了。”
祁姝示意她去忙活自己的事,继续坐在水榭里听着清风撩过池水的轻响,半晌,倦怠地伸了个懒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
观竹苑内,竹影交错投落地面。
程昀低眉垂着眸,动作细致而又缓慢地擦拭着长剑,他答应了对方提出的所谓合作。
双亲之死在程昀心中始终是根刺,他后悔过自己没能更早的掌握那道传承,却没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报仇的事,程昀早已有所规划,想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要如何走,自然不会莽撞行事。
那两人出现得突然,所谓的合作,程昀看得通透,其本质也不过是利用。
但动了心思的,不止是他们。
程昀同样想要利用他们未知的打算,将浑水搅得愈浑,有所准备的前提下,才容易将局势看得更清楚。
他思索间,忽然若有所觉地看向大门。
祁姝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
“你答应他们了。”
祁姝看着他,与之对视,慢悠悠走进观竹苑。
“嗯。”
程昀微微一顿,道:“即使他们二人不出现,我也会去见一见那位城主,不过是顺势而为,也就没有推拒的必要。”
随后,注意力又落在她隐现流光的双眸上,以及她周身气息若有似无地显露着淡淡威压,这分明是初入道之人尚未彻底掌控力量,无法将其内敛才会有的表现。
而她昨日,还只是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普通凡人。
见祁姝气定神闲的模样,程昀心下虽感讶然,却又莫名有种很荒谬的适应。
就好像这种极其罕见的事情,放在她身上,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祁姝笑得眉眼弯弯,道:“果然心有灵犀,那么就由你来写拜帖吧。”
“我写?”
程昀看向她,微微皱眉,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略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果然,依着祁姝的性子,又怎会上赶着替那两人做事,偏他们一脸有把握地说,祁姝是如何信服的,在他们到这之时,想必已经写好了拜帖,就等着他点头答应。
程昀握着剑走入屋里,祁姝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到了书桌前,程昀将剑搁在一旁,随后行云流水地研墨、舔饱了笔,毫锋落在纸张上。
祁姝坐在桌旁,双手支着下巴,眼神专注而又直接地落在他神色认真的脸上,每当看到程昀与陵光神君毫无分别的面容时,她的心情都会很好。
就像是一直得不到的珍爱之物,突然有个同样独一无二的代替品摆在了面前。
对原物的喜爱虽是不减,但眼前的代替品,即便是道无情流水,祁姝也要将他围自己日夜可见的范围里,看着便欢喜,开心了便足够。
程昀手执毛笔的笔锋顿住,道:“祁姝,别这么看着我。”
“你是与我有婚约在身、入赘祁家的夫婿,难道看看也不行么?”
祁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既然你没有钟情之人,于情于理,我也只是顺应心意行事,哪一点过分了呢。”
“……好了,诸如此类的话说过不少,总是没有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你继续写吧,让我看着,想来是不会有损你清白的。”
在这方面的交谈,他似乎从来都没赢过一回。
程昀一直垂着的笔锋聚了不少墨汁,轻触纸张瞬间,洇了一个点。
他顿了顿,用沉默代替回答,微抿着嘴换了一张纸。
直到拜帖终于写好,待墨迹干涸之后,程昀将它放在祁姝面前桌上。
祁姝拿起来看了一眼,夸赞了句:“好字。”
瞧那一撇一捺中流露出的凌厉锋芒,即便那城主心里没鬼,再如何无辜,都要猜疑程昀是否对他有了杀心。
作为拜帖,字中风骨锋芒太盛当然不妥,不过嘛,要是用来作为投石问路的小石子,就很合适了。
拜帖写好,便交由送午膳过来的鱼侍拿去找人递交到城主府。
定下的拜访时间是在第二日,是急促了些,但也是祁姝和程昀认为最好的时间。
而应允拜访的回复,并没有让祁姝与程昀等待太久,似乎城主也一直在等着他们递交拜帖,一顿午膳还未用完,回信的人已经到了祁府。
“……便请祁小姐、程少爷,明日午时抵达城主府赴宴。另外,城主大人特地吩咐过小人,要将此封书信交给二位,信已送到,若是没有要吩咐的事宜,小人先行退下了。”
祁姝微微颔首,拿起那封信,道:“鱼侍,送他出去吧。”
拆开信封,祁姝看了眼便将其随手搁在一旁。
程昀的目光落在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上,通篇内容全是感情,一个殚精竭虑的城主,对城中痛失两位为城为民的商贾及其家眷的心痛呜呼哉。
并对这些时日没能对祁姝、程昀送上关怀,表达了自己的愧疚。
……
程昀微微一顿,道:“这位城主的遣词用句,有些过犹不及了。不过……倒也正常。”
将一个有些微虚伪圆滑、擅拢络人心的城主形象,展现得很透彻。
“这么明显的试探,结果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能让城主对他们递上拜帖的动机产生猜疑,这就足够。
祁姝轻笑了笑,道:“太上司的人,既然打算利用我们开路,想必明日也会很主动去为我们摸清城主府的底,就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祁姝见惯了生离死别,那么多年来,相谈甚欢的好友不止一个,寿元终止不得不逝世的、打不过别人殒命的、被害的,死的不少。
见得多了,也就看淡了。
但她的优点不算很多,记仇能论得上是一个。
生死虽有命,却不代表,她允许心里有名有姓的那些人,死在了他人算计残害之中。
所以,祁姝很期待明日午宴的到来。
……
是夜。
祁姝盘腿坐在床榻上,隔间里鱼侍被她施了个小术法,睡得既沉又香甜。
做好了准备,祁姝便开始自己的狱地填充鬼口计划。
万籁俱寂的泗水城,谁也没察觉到,黯淡月光下的空气不时出现微微扭曲。
有起夜的人从茅房里出来,突然感到一阵怪异,下意识地抖了抖,自我怀疑地看了看下半身,怀疑起是否尿意未尽。
荒废的武府,原是武老爷和夫人所居的院子中,亮着灯火。
主屋窗户可见里头人影晃动。
一个脸上擦着厚厚脂粉、点了两团红胭脂,笑容妩媚的侍女,为吴勾手边的茶杯倾注热水。
赵秋泓有些厌恶地看了眼中间几个跳着舞的侍女,深吸一口气,道:“李卓修,你要是再不把这些纸人收起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真是不懂欣赏,难怪没几个人愿意和你一起出任务。”
李卓修啧了声,但还是抬手一抓,那些个笑容完全一模一样的侍女,忽然变得干瘪,轻飘飘地被吸进了他袖口里。
随后,他笑嘻嘻地看向吴勾:“对了,老师,我有个疑惑的地方。”
吴勾闭目养神,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我们能以太上司的身份见这城主,又何必在那两个普通人身上费心思呢,要说进了城主府以后一并杀了吧,似乎奇怪了点,但不杀么,上哪儿去举荐他们拜入太上司呢。”
“你是在怀疑我无端端接触他们的动机吧。”
吴勾没有睁开眼,但屋子里的赵秋泓和李卓修都清楚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半晌,李卓修笑了笑,道:“老师,您是清楚的,回去以后我们各自都要有所交代,倘若关于您做的这件事,我们说不清楚的话,也算个麻烦,不是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二人资质极佳,我带回去,自会将他们献给十一大人用作骨焚材料,这需要什么解释?还是说你对那女子的皮囊动了心思,打算剥下来炼成纸人,供自己玩乐。”
吴勾话音落下,气氛霎时反而变得轻松。
迎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冷注视,李卓修露出他那浮夸的笑容,道:“知道老师您是打算孝敬十一大人,我也就放心了,近来阁里有太上司潜伏的传闻尘嚣喧上,我这不是担心则乱吗!”
“呵。”
吴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却陡然睁开了眼,好在他的身影下一刻出现在窗边,死死看着外面。
否则就连赵秋泓都误以为他想动手,险些要出刀先发制人。
“怎么了?”赵秋泓暗暗提防着走到他身后一侧。
但在看到吴勾的脸时,她忍不住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他的眼睛瞪得几乎突出眼眶,血丝好像就要漫溢冲破眼瞳,而周围更是绽起根根经络,宛如一条条蠕虫扭动挣扎。
而脸上的表情,更是赵秋泓从未见过的复杂,像是疑惑,像是震惊,又像是惧怕。
“我……我竟看不透这些力量的本质……阴冷晦涩、黑与白……究竟……究竟是什么东西?!”
以及,它们统统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吴勾努力地睁大双眼,将自己的能力用到了极致,却仿佛失去神智一般,连辨别方向的能力都没有了,怎么都看不清楚它们究竟在何处汇集。
赵秋泓眉头紧皱,迅速出刀击昏吴勾,以免他被能力透支所反噬。
“哎呀哎呀,这不完犊子了吗?”李卓修幸灾乐祸地走过来:“九大人命我们过来查看城中邪异,这眼睛却自个儿出事了,是不是有点太凑巧了呢?”
他的语气尽管欠揍,但还是让赵秋泓想到了近来阁里的传闻,以及出行前,一位大人私下对她吩咐的命令。
于是看向吴勾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
“何为故里,魂归来兮,此处心安,便为汝乡。”
祁姝眼眸微阖,纤秾得度的十指结成一道奇怪诀印。
她轻哼着一种音律幽幽的歌谣,似温柔、似阴冷、似呵斥。
数不清的隐晦波动聚集在镇狱印四周,使得它周围空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它们虽有些不安地四下飘动,却都老实地没有逃离出这片区域。
“真乖。”
“入了狱地,你们就不会再茫然飘荡,日夜受苦了。”
祁姝睁开眼眸,微哑的嗓音听起来很温柔。
但心里却有些失望,这些阴魂死后无处可入狱地,魂魄已被消磨得残缺不堪,她想要的,是能够成为阴差的鬼魂。
在离开泗水城之前,祁姝要布置好一个至少能够引导亡魂进入狱地的据点。
祁姝将阴魂尽数收入狱地,没去理会蚊子腿般的功德降落,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轻叹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自己以人间相见到的女子。
到了这会儿,魂魄都还未被收入狱地,想必是活了下来。
倒算是个好消息。
这么一想,祁姝又有些开心了。
“也罢,天下亡魂如此多,不必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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