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节 关外马帮
可是师傅早已被妖火灼烧得皮焦肉烂,堪堪不行了。
他用微弱的声音叮嘱说,此妖狐一灵不灭,召唤鼠王救了性命,此是命里该然,也不必为他报仇。
可自己已然答应了鼠王,要为其立庙祭祀,烧香进贡,此乃天意,断不可违。
末了他又嘱咐柴禾,背上自己的尸身往山里走,什么时候尸身从背上滑落了,那里便是他的埋葬之所了。
言罢,老道长便撒手人寰了。柴禾抚尸痛哭了一场,背上师傅的尸身,就向山上走,可刚走到师傅曾夸奖此地“真真山清水秀”的地方时,尸身便自行滑落了。
柴禾知道这里就是师傅早已选好的埋骨之地了,他手泡脚蹬,挖了一个深坑,将师傅葬在其中,又怕将来祭吊之时寻找不见,便移了一丛野花,植于其上。
末了他又抹了几点眼泪,背上师傅的行囊,便下了山,寻到庄上只说是妖孽已除,并嘱咐众大户务必要给鼠王立座庙,而后也不收先前的谢礼,便直接上路往北云游。
他翻山越岭,穿州过府,不知走了多久,却在一个深夜被一伙儿胡子截了个正着。胡子头儿见他是个穷道士,只道是晦气,却又不想就这么白白的放了,便将他留在了山上,当了个随山的道士。
可柴禾却不愿就此从贼呀,便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下山去。
胡子们闻报,当即是尾追而来,柴禾却对山路不熟,正在惶急无措之际,幸而遇见了这个马帮,好说歹说的搭伙前行,终于离了虎口。
而那个时候,马帮在关外则刚刚兴起,多以驮运山货儿及动物皮毛为业。
但行走在荒凉的关外,难免会碰上土匪、胡子,于是串联马帮之人也必是绿林中人,他们与江湖上多有勾结,对各个山头儿的大柜也熟儿,还时不常的要孝敬孝敬,故而多能畅行无阻,谋得一份收益。
昨天,这个马帮刚好行至荒山附近,闻得山上鸣锣放炮,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遂不敢前行,只好藏身于山坳之中,待机而动。
不料到了早上,左近的山体忽然坍塌,眼见得一个人就被埋在了其中。
马帮的骑头儿虽不愿多管闲事,却又怕见死不救招致天谴,只得命人扒开乱石救人。
可随行的柴禾见到此人却是喜出望外,原来被救出的正是成瘸子。
成瘸子见了柴禾,也是惊喜交集呀,忙说麻三儿和另一个兄弟尚在乱石之中呐,务必看在平日的情份上,救他们一救。
于是乎众人又拨开乱石,将他二人拖出洞外,就一同搭于马上,急急逃向了山外了。
麻三儿听了柴禾的叙述,眼见他身量高了不少,骨头架子也变结实了,不免欣喜不已,要不是身子虚弱,真想和柴禾好好聊聊。
然而马帮的骑头儿却始终冷眼旁观,他是个江湖豪客,从不管什么“他乡遇故知”的悲喜剧,在他的眼里那只有钱,只要是被他救的人,那就是他的奴才了,生要追随,死要缠绕,得用一生的苦工来还债。
他见这二人聊的入港,心下颇为不悦,遂走上前,伸出簸箕般的大手,揪住麻三儿的衣领子,象拎个小鸡崽子一样,将他拎回了马队之中。
麻三儿虽然不至壮年,可也是百十斤的大活人呐,但被拎在空中,手脚都不得展挣,不免惊骇非常,被放下来后也没敢反抗,只好低着头任凭骑头儿摆布了。
骑头儿见他实相,倒也满意,只是叫他去给帮中的厨子帮工,却让成瘸子去给马扎料,又命王大愣去前队探路。
其实呢他的用意是再明确不过了,那就是要将这仨人儿分开,以防他们联合到一块儿,跟自己作对。
可仨人儿虽然心里明白,却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只好都依着命令,分头做事儿去了。
麻三儿独自一人来到了队尾,见到了马帮的厨子。
这个人乃是个地地道道的关外人,一口满汉杂陈的腔调,让人听了似懂非懂,显得颇为滑稽。
他生的瘦小枯干,据他自己说,那是打小儿就没吃上去,否则也是七尺高的汉子。
他自身厨艺不高,脾气倒是不小,往常素日那也是马帮里的下等人,就连一般的贩子也瞧他不起,而今天却被派来一个帮工,便自觉身价升了几分。
好在此时的马帮尚在行进,也用不着做饭,他便与麻三儿都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介绍起了自己的家世。
据他本人讲,他家祖上那乃是奉天省里老王爷家的包衣奴才,深得老王的赏识,被赐姓“纳出”,祖母奶奶则是老福晋的贴身丫鬟,名叫“多喜”。
他二人那是由老王爷亲自做主结的婚,还被赐了一所宅子作为聘礼呢。后来老王爷见他家祖上干活儿干的辛苦,还提拔他升为了牛录。
所以说,他家那是官宦之家,身份当然非普通小民可比了。末了他还说,自己的祖上是身有战功的,曾获老王爷的褒奖,并随主子一并进过北京城,远远的还看过皇上呐。
麻三儿听到了此处,心下颇为好奇,便向厨子询问京城里的样貌。
可这一问却使得厨子颇为懊恼,其实他们家哪去过北京城啊,不过就是贫苦的佃农,而今说了大话唬人,倘被识破了,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嘛。
他本无见识,眼下又无计可施,只好使出无赖的手段,抽出腿上的解腕尖刀,说要给麻三儿先放点儿血,好叫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麻三儿却是初来乍到,不想惹事生非,他情知自己还没离开官兵搜缴的范围呐,便装出害怕的样子,颤颤巍巍的低了头,不再说话了。
他的这番举动倒让厨子颇为得意,认为着是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便重新插好尖刀,哼着不三不四的小曲儿,找骑头儿献殷勤去了。
恰好骑头儿正因近来生意不好,有些烦恼,可咱们的这位厨子却连这点儿眼力也没有,就把一张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去了。
待整个儿马帮过了,麻三儿才追赶上来,却见这位“江湖好汉”,正自坐在地上,咧着嘴,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入夜,因没有月光,马帮只好宿于一处山谷之中。
这里有一处平坦之所,众人便将马上的帷帐卸下来,依次支好,再捡来干柴,生起了一堆篝火。
麻三儿则在厨子的指挥下,切削土豆,再混合了兔肉,煮了一锅兔肉汤。
他先前没少在后厨做事,又给大厨打过下手儿,这点儿活儿自是不在话下,便一面干活儿,一面留心马帮中的情形。
他见宿营以后,除了骑头儿而外,马帮中的人通常会分成三伙儿。
一伙儿便是在前边儿探路的探子,他们个个横眉冷目,不苟言笑,看上去不是做过胡子就是走过镖的镖师。
另一伙儿则尽是嬉皮笑脸,满嘴黄腔的江湖混子,他们显见没什么立场,不过是为了一时生计,暂时混迹于此罢了。
而第三伙儿人,则显得与众不同,他们态度诚恳,颇为团结,相互间配合默契,很是照应,从面相上看都像是当过兵的军汉。
那个年月,能在绿营之中混迹的多是没皮没脸的老兵油子,稍有正义感的必因看不惯官长的欺压和盘剥,都结伙儿去当了逃兵了。
可逃兵那必是死罪呀,他们自不敢在左近逗留,只好背井离乡,前往黑龙江一带谋生,显见得这伙儿人就是此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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